守候

    顺着柳州连回来的行迹,顾时瑛带着军队持续深入大漠,惨白的月光洒在无垠沙粒上,逐渐的,四横在沙漠上的尸体出现在顾时瑛眼中。

    有军营的将士,也有远方的胡人,鲜血流淌到沙粒之下,一片沙漠的颜色都被染红。

    “停。”顾时瑛艰难地下达了命令,翻身下马,一个一个地去翻看牺牲的将士的面孔。

    激烈跳动的心脏提醒着他自己是有多么害怕见到熟悉的面孔,他父亲的、梁羽的……

    所幸,他们都不在其中。

    顾时瑛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明白前方即是龙潭虎穴,只是他不得不去。

    “继续前进。”

    他咬着牙,说出了几个字,最后上马离去。

    ……

    京城已经不是下雨的时节了,但是连绵的阴雨却淅淅沥沥得下了好几天,算上在徐州待得那几天,谢语照这一个月几乎都潮湿的阴雨天度过。

    自从上次在马车上惊醒,谢语照就心神不宁,但是战场上的事是朝中机密,她哪里能随意探知。

    “这是做什么去?”谢语照坐在亭中叫住了往谢境书房去的小厮。

    “回小姐,夫人说大人刚回来了,叫我送些鱼羹去。”

    谢语照抬眼,果然见那小厮手中提着一盒东西。

    “父亲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两刻中前。”

    谢语照沉吟一会,接着拿起手边的油纸伞,“把鱼羹给我吧,我去给父亲。”

    “好,那奴才先告退了。”

    谢境最近一直守在宫里,谢语照想见他一面都难,好不容易他回来了,谢语照自然想去见他,希望能从他口中探听到军营和宫内的局势变化。

    雨滴从油纸伞光滑的表面滑落成一道雨幕,像是一条轻巧薄纱,随着动作摇曳。

    “父亲,这是母亲让我送来的鱼羹。”谢语照收伞敲门,得了应许后进来,把鱼羹放在桌子上,侧眼见谢境闭目坐在那里,眉头紧锁。“父亲……是有什么烦心事吗?”谢语照打开食盒,捧着还温热的鱼羹走到了谢境桌子前。

    谢境终于睁开眼,只是眼中深藏着一抹悲寂。

    “我听你母亲说你似乎和顾将军的儿子顾时瑛有些交情?”他看向谢语照,神色疲惫。

    “是有些交情。”谢语照摸不清父亲的意思,含糊着回话。

    只是过了许久也没等到谢境的下一句话,谢语照不禁有些心急地问道:“父亲为何要这样问?”

    “我从前和顾将军也有交情,只是如今却保不住他。”

    空气突然凝滞了一瞬。

    谢境这语气何止是有些交情的意思呢?何况身为朝野中流砥柱的顾将军又何须一个小小史官来保呢?

    “父亲……”谢语照上前几步,却被谢境打断。

    “好啦,这几日你哪也不许去,就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吧。我怕……连你也保不住。”

    仿佛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正中地劈在了谢语照的头顶,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前世……前世谢境也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的阴沉天气里,鲜血流了满地。

    可那人分明叫她救他。

    可她却什么也都还没来得及做就突然到了这一天。

    谢语照只觉得喉咙发紧,险些说不出话来。

    “顾将军他们……”

    “如果顾将军能死在大漠的话兴许还能保留几分体面。”谢境以为谢语照听不懂,自顾自地轻声道。

    但谢语照比这里的任何人都要明白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三年后那个秋夜才会发生的事情提前了!

    ‘吱呀’

    厚重的门扉开合,谢境沉重地从书房走了出去,桌上的鱼羹已经彻底放凉了。

    谢语照魂不守舍地回到了自己房中,打发走了秋静后一个人呆坐在床边。

    父亲定是瞧出了些端倪才会说那些嘱咐她的话,也许他从母亲那里得知了一些事情,一些她自以为隐瞒的很好的事情。

    他的嘱咐也并无道理,上一世给顾将军定的可是叛国的重罪,被牵连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只是至重生以来,一切都像梦一样虚幻美好,母亲尚在、父亲未被贬官、她救下了于自己有恩的王嫣、阻止了疫病的蔓延……如此种种才让谢语照觉得她是生活在一个自己编制的美丽梦境里,现在谢境的这番话把这个梦撕开了一道口子,谢语照能从这道口子里窥见鲜血淋漓的未来,但同时也让她找回了身处现实的实感。

    如果一定要说这些是梦境的话,也该是顾时瑛给她编造的梦境,是因为他的求救她才回到过去的。

    阴雨绵绵,鸟兽都躲在了静谧处等待天晴,叶上雨珠滑落。

    一夜宿雨。

    满地湿淋淋的雨水流入地势低平处。秋静像往日一样随着府里采购的人员回来,手里还提着一篮子新鲜的蔬菜,边和采购小厮说笑边走。

    忽然秋静看见墙角闪过一抹熟悉的影子,似乎是她们家小姐。

    这大清早的,小姐怎么能起得来?

    秋静停下说笑,把手里的菜篮子推给采购小厮,“我就不帮你拿过去了,我还有事。”说着就往影子消失的方向跑过去。

    墙角处的唯一一条路空荡荡的,不远处就是一个死胡同,并未见什么人,更别提谢语照了。

    小路上积水多,秋静不想弄脏了裙子,琢磨着许是自己眼花看错了,没再继续朝里走。

    只要秋静再多走五步就能看到贴在死胡同墙上的谢语照,一墙的雨水已经沾湿了谢语照的外衣,清晨凉意顺着不算厚实的衣衫传入肺腑。

    她得在黎明之前去城门那里守着,她不能跑到大漠里阻止胡人羞辱顾时瑛,但是至少能为他守住最后一抹尊严。

    说起来,这半夜出城门的方法还是前世顾时瑛教给她的。

    那时谢境被抓,谢家极有可能全家一起被流放。彼时身处战场的顾时瑛给谢语照寄来了一封信,信上告诉谢语照半夜出逃的办法,还给她详细地写上了逃跑的路线和路上需要用到的银两,他让谢语照偷跑到军营来投奔他,朝廷不会大动干戈地来找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姑娘,谢语照就可以躲过流放的一劫。

    自古流放就是极重的处罚,流放的地方大多偏远苦寒,前去那些苦寒之地的过程中也是千难万险,要防天灾更要防人祸。对于谢语照这样的妙龄少女实在是天大的灾难。

    也许顾时瑛写封信的背后是顾将军在谢境委托下的授意,也许这是年少时重情重义的顾时瑛自己的意思,总之这份善良也帮到了他自己。

    谢语照拧干了湿漉漉的衣角,心中的念头愈发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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