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江南

    这几日谢境一直待在宫中,又碰上疫病宫里不让人随便出入,一连将近一个月他都没回府。

    今日休沐他才得了空回到府里,先是询问了一遍家中近况,得知家中近来都很安稳才放下心来。

    谢夫人亲自下厨做了些谢境喜欢吃的家常菜,一家人聚在一起准备吃午饭。

    鲜香的鱼汤散发出的热气引得人垂涎三尺,凉拌的时蔬清脆诱人,几样家常的炒菜摆放在鱼汤周围,颜色鲜亮气味浓郁。

    “你这几日一直待在皇宫里,人都有些清瘦了。”谢夫人边盛满一碗鱼汤递给谢境边道。

    谢境接过奶白鲜香的鱼汤尝了一口,熟悉的味道刺激着多日来疲惫的味蕾,他放松着道:“好在都忙完了。”

    谢语照看着父母眼神流转间流露出的关切和爱意不禁偷偷笑了笑,她夹起块红烧排骨放到碗里,正准备入口却听见谢境话锋一转。

    “我前天收到徐州那里来的信,母亲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信里说她如今每天都念叨着我们的名字,不如你和语照便回江南去住上月余,如何?”谢境放下手中的鱼汤,正色道。

    江南徐州,谢语照小时候在那里待过一段时间,前世又避居于此好几载,自然是熟悉不已,没想到已经沉寂于心中的地方今生突然又被提起。

    “祖母近来身子不康健吗?”谢语照有些担心。

    “老人家上了年纪,难免多病容易思念亲人啊。”谢境有些惭愧,他已经有好几年没回过徐州了。

    朝堂上风起云涌,他这个做史官的也不能幸免,更何况皇帝还信任他,愿意听他的意见,所以如今便是想退也不能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当是也。

    “如此,那我便和语照回去住些日子,许多年没回去,不知道语照还记不记得家里的样子了。”谢夫人朝着谢语照打趣道。

    怎么会不记得呢?

    谢语照心下一殇,脸上却浅浅微笑着:“当然还记得。”

    说好了回徐州的事,谢境就又跑到书房忙碌起公务来。

    京城艳阳高照,谢语照呆坐在小亭子里看池塘里的几条小鱼嬉戏翻滚掀起水花,高大的枝叶遮住了晃眼的阳光,斑驳地倒映在池塘里,一条鱼儿跃出水面又跳回水中,在光与影交界处停留了一瞬。

    谢语照捻起一小把鱼食投进池塘里,百无聊赖地看着几个鱼儿聚在一起疯抢鱼食的画面。

    回江南去待几天也好,将京城这些一件接着一件的棘手事忘一忘。

    而且她也好久都没见到祖母了。

    想起幼时她伏在祖母膝上听雨的画面,谢语照会心一笑,心情也好了不少。

    江南多雨,此时回去一定能见到烟雨朦胧的美景吧。

    忽然,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飞落在小亭子里的桌子上。

    哪里来的鸽子?

    谢语照站起身,鸽子竟然没被她的动作吓跑,反而歪歪头,在桌子上小跳了几步到谢语照身前。

    谢语照这才注意到鸽子的腿上竟然系着一个纸条。

    竟然是用来传信的飞鸽。

    谢语照心里惊奇,轻轻动手解下了鸽子腿上的纸条,下一秒,鸽子扑棱扑棱翅膀,毫不犹豫地从原路返回了。

    谢语照看着鸽子飞到半空,飞过府墙后成了一个小点找不见了。

    什么人会给她传信呢?

    谢语照想着,轻轻铺展开了纸条——

    【药方之事切不可宣扬,救人先得护己。】

    谢府外的不远处,鸽子转个圈又重新飞回来,停在小巷子里的李子树枝上,邀功似的蹭了蹭顾时瑛的衣袖。

    “做的很好。”顾时瑛视线仍落在谢府的小亭子里,他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指抚摸了几下鸽子的额头。

    他视线已经落在那里许久了。

    治疗疫病的药方出现的突兀,难免有人怀疑到是不是和那天出入病人营的人有关,顾时瑛兀自将那张药方认了下来,再加上林御医的说辞才不至于引人猜想。

    “去吧。”顾时瑛轻声道,接着手一扬,鸽子重新飞回了天空。

    清风吹得他衣角纠缠着枝叶做响,他利落地从树上跳下来,抬眸,满树的李子红得发紫,已经是最好的时节了,等他执行公务回来,这一树的李子应该都熟透掉光了吧。

    顾时瑛念头在脑中浮现一瞬,没人知道他脑子里闪过的是谁的懵懂的眼神,下一刻他转过身,徒留下略显空荡的小巷。

    亭子里的谢语照反复读了几遍纸条,心中有些复杂,这纸条一看就是顾时瑛传来的。

    这一世她和顾时瑛的关系好像没有上一世单纯了。

    谢语照握着纸条的指尖颤了颤,她说不清楚这种关系的纠缠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她上一世自己对议亲一事毫不积极是不是也有顾时瑛的原因……

    “呀,谢语照你在想些什么?”谢语照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壳,她在想些什么啊。

    明明人家顾时瑛前世的时候对她毫无多余的感情,她怎么还一厢情愿到今生来了。

    顾家未出事前可谓是京城屈指可数的权贵人家,多少簪缨世家向顾家示好过,可是顾家拖了好几年也没松口,可见顾时瑛眼光多高。

    谢语照收起纸条,朝着房间走去。

    过几天就要回徐州了,她行李还没收拾完,得赶紧回去收拾行李才是。

    不过顾时瑛好像无论对待京城中哪个贵女都挺冷淡的。

    谢语照还是忍不住边走边想,眼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蔓延,就连步伐都慢了许多。

    “你要议亲了?”

    前世的画面跃入谢语照的脑海。

    少年不在意的笑笑,眼中却无半分愉悦。

    “谁家上门提亲?”

    “还没有人,只是……只是快到了年龄而已……”女孩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那你可得擦亮眼睛,”少年眼眸下隐约有些阴骘,“再说,才十六岁着什么急。”

    “我才没着急,明明是你……”

    低着头反驳的谢语照没有注意到顾时瑛微红的耳尖和心虚的眼神。

    “小姐!”

    秋静的脸突然在谢语照面前放大,吓了正沉迷于自己思绪的谢语照一大跳。

    “我都叫了你好几声了,你怎么都没听见呀。”秋静疑惑地抱怨着。

    “是吗?”谢语照尴尬地挠了挠头,“刚才在想走之前应该去千禧坊吃一次荔枝雪再走,想的入迷竟然没听到你的声音。”

    “这样啊,”秋静上前搂住谢语照的手臂,嘿嘿笑着道:“那小姐可能没办法如愿了,千禧坊坊主的名声传到了陛下耳朵里,昭平公主见陛下感兴趣就传了他进宫呢!”

    “进宫?”谢语照一惊。

    “是啊,那坊主真是好运气,这下他的千禧坊可不愁名声不够响亮了。”

    谢语照没想到昭平竟然敢让坊主进宫去,不知他们俩的感情又进展到了哪一步。

    讲实话,她也许是有些羡慕昭平的,这一世有一个可以为之付出生命也不愿放弃的人。

    如果能让他们也圆满就好了。

    这个想法一出,谢语照就无奈笑笑,天家的事哪里是她一个小小史官之女能轻易插手的?就连这两次的改变也都是费尽了心思才得以成功。

    “小姐,我们快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吧,车行那里已经联系好了,我们先走陆路到河口然后走水路下江南。”

    “嗯。”

    江南本是鱼米之乡,土地富饶风景秀丽,是人人向往的好去处。秋静不像冬华是家生子自小就在谢家,因此她还没去过江南,此次得了机会兴奋地不得了。

    谢夫人带了身边的老嬷嬷宋妈一起回江南去,几人颠簸了几天才停歇了下来。

    “咱们不走水路了吗?”秋静下了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潮湿清新的空气,心中感叹江南就是不一样。

    谢语照看了看深不见底的河流,再走就是两岸峡,河流本就汹涌湍急,加上暴雨而致的山洪倾泻,只怕是更加危险了。

    谢语照把这些分析给秋静听,秋静这才恍然大悟。

    不远处群山环抱,绿树成荫,都隐没在水雾中,朦胧宛如仙境。

    自从进了江南的地界,天就没晴过,总是烟雨蒙蒙的一片,像是擦不清的水晶薄片一样让人看的不真切。

    谢语照抬起头,还真有一刻想念起了京城明媚的太阳。

    “船家给我们联系了马车,反正也不是很远了,我们坐马车进徐州,在徐州休息一夜,再雇车回老宅,都折腾了这么久,不差那一两天了。”宋妈和船家沟通好了后扶着谢夫人坐到了亭子里的石墩上,“夫人歇歇。”

    谢夫人有些疲惫,但是一想到明后天就能回到老宅见到谢老夫人也就不那么累了,脸上还残留着笑容。

    她与谢老夫人的关系极好,这几年也一直想念着她,距离越近人倒是越急切了。

    “辛苦你了宋妈,都按你说的办吧。”

    宋妈年纪也不小了,一路上还操心这操心那的,谢夫人是从心里觉得庆幸能有她跟在自己身边。

    山上清脆的鸟鸣猿啼更显景幽,谢语照从地上拾起一个石子撇出,用巧力让石子在水面上跳跃了好几下,打出了一个完美的水漂。

    看来她这打水漂的技术没退步,这还是顾时瑛前世无聊的时候教给她的。

    谢语照轻笑着又捡了好几个石子打起了水漂,在清丽宜人的环境里精神感到了久违的放松。

    “语照,”谢夫人朝她喊道:“快过来,一会上马车了。”

    “来啦!”谢语照打完最后一个石子,满意的从河边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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