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

    凤宁宫内,烛火微晃,皇帝放下手中的书卷揉了揉眼睛,心中愈发感叹人上了岁数后身子更易疲乏。

    “陛下看书的时候就在身边多点一盏灯。”

    沐浴后的皇后坐到了皇帝身边,伸手给他按揉额头。

    “嗯。”

    听到皇帝冷淡的回答,皇后神色一黯,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我还以为陛下今夜不会过来了。”

    “嗯?不是你叫任归提醒我?”皇帝看向皇后,惊觉她眼角竟已有了细纹,又看到皇后脸上一闪而过的悲戚不自觉心软了一瞬,“罢了,是朕多心。”

    皇后配合着假笑一下,顺其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太子也到了适婚的年龄,陛下心中可有好的人选?”

    “倒是有几个,但还需从长考量。”皇帝思绪跟着转移到了太子身上,他叹息一声。

    太子是他最宠爱最寄以厚望的儿子不假,可他仁慈有余刚毅不足,选个有手腕有背景的妻子只怕会重蹈前朝外戚干政的覆辙,可若是选一个和太子性格一样和善单纯的,又怕他们两个都被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这恰当的人不好选。

    “皇后有人选?”皇帝拿起桌上的茶盏,悠悠问道。

    “顾大将军的侄女果敢聪慧,魏国公长女贤良端庄,柳御史幼女单纯善良,都是极好的人选。”

    “怎么,你们刘家的女儿你怎么不提?”

    “刘家感念圣恩,不敢妄想太子妃之位。”

    皇帝放下茶盏,凝神看着表情端庄的皇后,对方的笑容恰到好处,像是精心设计好的般精准。

    “你既如此说,朕宫宴时就好好看看。你好好休息吧,今夜朕回养心殿批折子。”

    “恭送皇上!”

    皇帝、伺候皇帝的奴才、凤宁宫调来服侍皇帝的宫人都散了出去,浩浩荡荡的队伍逐渐走远,偌大的宫殿里突然冷清了不少。

    桌上的烛火已经快烧完了,皇后轻轻一吹,烛火摇曳,不一会就灭了,宫室里变得幽暗,连人的脸都看不太清。

    “娘娘别伤心,陛下还是在意娘娘的。”

    “伤心?”

    皇后刘念薇清楚地听到金碧珠光的宫殿里她暗哑的声音。

    “我只伤心顾将军不肯为我所用,有他在,我就拿不到军权。”

    “娘娘……”

    “无论是帝王的宠爱,还是后世史书的评价都不值一提。”刘念薇吹灭了最后一盏灯,黑暗里她感受着她愈发蓬胀的欲望。

    一开始她只想要得到父亲母亲的重视,于是嫡姐溺水而死,后来她只想要皇帝的恩宠,于是太子生母染病而亡,再后来她想要做一个有实权有尊严的皇后,如今她只差一步就能触碰到最高的权力了。

    也许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吧。

    刘念薇浅浅笑了,“桑榆,陛下一定会好奇我为什么不把我自己的侄女推荐给太子。”

    桑榆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做一个完美的倾听者。

    “他是弃子啊。”

    说完她吹灭了最后一盏烛火。

    ……

    同样未入眠的还有顾府,顾时瑛当晚就把自己的推测和收集到的证据交给了顾将军,任顾时瑛是个不受管教的人也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顾将军当即面色凝重道:“此事切不可外传,明日早朝我自当去禀报陛下。”末了,顾将军又看了眼站在原的顾时瑛,“还有,不许你再去单独行动。”

    “如果不是我的单独行动,你已经被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蒙蔽了双眼吧?”顾时瑛语气算不上和善,反倒是句句带刺。

    出乎意料的是顾将军罕见地没大发雷霆,他目光落在顾时瑛的肩膀上,神色闪过一丝疲惫复杂,“受伤了怎么不上药?”

    “什……什么?”顾时瑛没料到他回突然说起这个,硬是愣愣地眨眨眼没反应过来。

    “你爹我身经百战,这点血腥味闻不出来?叫府里的大夫给你开些伤药。”

    “不用了,”顾时瑛似乎是不太习惯顾将军温和下来的态度,语气有些生硬地道:“我自己有伤药。”

    “那就好。”

    说完,空气里弥漫开寂静。

    平日里他们两个见面总要闹个鸡飞狗跳,少有如此平和的时刻,竟有些诡异了。

    “时瑛——”

    就在顾时瑛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顾将军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顾时瑛停下脚步,他未曾开口,只是疑惑地看向顾将军。

    “没事,更深露重,回去好好休息吧。”

    “好。”顾时瑛犹豫片刻,却还是没将那句‘你也是’说出口。

    檀香木门‘吱呀’两声,那个看起来有些倔强又有些单薄的身影走出了房间。

    房间里的顾将军仍然站在原地,一眨眼,他儿子已经不是那个只会闯祸的毛头小子了。

    他既感慨又有些欣慰,最后还是露出了个笑容,但是转念想到胡人的事情瞬间又愁容满面。

    顾时瑛出了房间,一个人在府里的青石路上走着,直到面前亮起一道微光他才抬起头,入目就是顾夫人拎着灯笼过来寻他。

    “母亲。”

    “今天是什么稀罕日子,你们都能和平相处啦?”顾夫人不禁打趣道。

    “咳。”顾时瑛手握拳抵在唇边不自在地笑笑。

    顾夫人也没继续为难他,“还没吃饭吧,我叫莲儿做了些夜宵,吃过了再睡。”

    一碗清鲜的阳春面上缀着葱花香菜,几碟清炒时蔬摆放在旁边,热气蒸腾向上,给人一缕从心底里升起的暖意。

    “陛下那里似乎是想要给太子选太子妃了。”顾夫人把顾时瑛爱吃的菜推到顾时瑛面前,“只怕是敏儿也是人选之一。”

    太子是皇帝最器重的儿子,妻子必当得是出身名门贤良淑德之人,她和顾将军只有顾时瑛一个儿子,所以顾将军的侄女就成了人选之一。

    顾夫人自然不希望顾敏入选,古往今来人们对权利的争夺就没有停息过,太子就是站在漩涡中心的人,他的妻子也会如刀尖行走般得处处小心。

    “对了,你有没有意中人啊?”顾夫人突然想起顾时瑛也到了可以定亲的年龄,他又不是那种什么心事都摆在脸上的人,所以顾夫人还真怕给他牵错了线搭错了桥最后落得一个糊涂姻缘。

    顾时瑛抬起头,“没有。”

    “你好好想想再回答,不管是名门闺秀还是市井女儿我都不会反对。”

    顾时瑛放下筷子,认真地思考一番后摇摇头:“真没有。”

    他话音刚落,心脏就猛地一痛,像是被细密而尖锐的针扎了般,额头上也瞬间冒出几滴冷汗。

    顾夫人在一边叹顾时瑛不开窍,没注意到顾时瑛的异样。

    “母亲,我吃好了,先回去了。”顾时瑛皱眉,手不自觉地捂上胸口。

    “嗯……嗯?怎么走得这么快,一眨眼就没影了。”

    顾夫人的念叨被顾时瑛抛在脑后,他忍着不适走在月下。

    新鲜的空气涌进他的身体,他神智清晰了些,那股疼痛的感觉也逐渐减轻了许多。

    刚才是怎么回事。

    顾时瑛再次疑惑地抚上自己的胸口,剧烈的心跳还未平息,他的掌心清楚地感受着那份跳动。

    好像他刚才说了什么让他难过万分的话。

    带着这样的疑问他回到了自己房间,倒在床上,他的意识渐渐模糊了,整个人陷入了沉睡。

    仍旧和上次一样,他再次在梦里看见了‘他’。

    这回‘他’还是坐在那颗李子树上。

    还在梦里的顾时瑛不禁嗤笑一声,他难道就这么迷恋这颗李子树,做梦都能连着梦到两回?

    忽然,几滴鲜红的液体滴落从他眼前滑落,他卷翘的睫毛不小心粘上些,他眨眨眼,睫毛上的血珠像是灵巧的蝴蝶从他眼角坠落。

    顾时瑛走近,发现树上的少年肩膀被划开了好大的一个口子,鲜血顺着‘他’手臂滑落,下方的泥土都被染成了暗红色。

    他收起了心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注意力集中在这个梦里面。

    “喂!”

    一声小小的试探的声音从顾时瑛背后传来,他回过头。

    身后什么人也没有,他皱着眉转回头,发现地上多了样东西——一份伤药和纱布。

    是送给树上那个人的?

    仿佛是心有所感,树上的少年跳下来,全然不顾自己还在流血的肩膀,‘他’在地上的伤药前站定,凝视了一会,然后冷漠地离开。

    整个空间顿时就剩下了顾时瑛一人,他上前去蹲下身。

    这份伤药……他瞳孔猛地一缩,药瓶下面的雪白纱布边角绣了只展翅欲飞的凤凰,顾时瑛下意识地拿起了那块纱布。

    但是冰凉丝滑的触觉让顾时瑛反应过来,这似乎不是一块纱布,他努力地想要看清,可是意识却越来越不受控制。

    在梦的最后一刻,他终于看清了,是一个香囊。

    在他察觉出手中的东西是一块香囊后,一股馨香席卷了他的周身。

    顾时瑛睁开眼,果然,外面天已经大亮了。

    又是这样一个没头没脑的梦。

    难道是他最近想的太多了?

    顾时瑛摇摇头,现在顾不上那么多,胡人的阴谋还没有被揭穿,任何的松懈都有可能造成致命的后果。

    长街上,崭新的一天开始了,人来人往的街道热闹非凡。

    “老板,今天早上王嫂子怎么没来你这买肉啊,她之前不是天天来吗?”

    “听说是今早身体不舒服,让她儿子过来买的。”

    “这样啊……给我切一块肉。”

    “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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