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遇

    谢语照捂着腰蹲在墙边,酸痛的四肢和坠痛的小腹让她在挨了一石子后脸色更加难看,一滴冷汗顺着鬓角流下,她有些艰难地扶墙站起身。

    抬头的那一刻,映入她眼中的是同样错愕的一张脸。

    “怎么是你?”顾时瑛语气里没了刚才的凌厉,反而蔓上几分莫名的味道。

    “你受伤了。”

    没等谢语照回答,顾时瑛就又道。

    本该是疑问的语气却被他说出了十分的笃定。

    顾时瑛剑眉一挑,漆黑的眼眸像是锁定猎物般盯着谢语照的脸,“你身上的血腥味骗不了人 。”

    “我是救人。”

    谢语照轻声呢喃。

    “救人?”顾时瑛听见谢语照细弱蚊蝇的声音后抬起手想去探她的脉象,但随即想起他这是在京城,对方也不是他手下的兵,伸出的手便顿在了半空而后收回。

    谢语照不想和他多做解释,干脆低下头不再说话。

    “你要翻墙回去?”顾时瑛见她不再说话就转移了话题,视线也从谢语照身上转移到别处。

    他才不想多管闲事。

    “我自有办法。”

    谢语照哪里好意思直接说她钻狗洞回去。

    她面颊微红,手指摩挲着腰侧垂下的丝带,上一世他们的交流不多,多是他闯了祸一个人待在李子树上,这时她就悄悄跑过去给他送些伤药和吃的,有时候还怕他闷,还会给他带个竹蜻蜓让他自己飞着玩。

    不过谢语照对这个京城‘三恶少’之首的顾时瑛也是有点害怕的,所以每次放下东西就退回原处小跑离开。

    一开始许是顾时瑛觉得莫名其妙,从来不碰谢语照放下的东西,直到有一天谢语照照常去树下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他拿走了一枚她不小心落在里面的平安符。

    从那以后他才开始慢慢接受她的善意。

    “随便你。”顾时瑛在她话音落下后背对着谢语照摆了摆手,语气里带着些无所谓。

    谢语照闻言看向他,却发现他已经迈步走出一段距离,两个人已经拉开一段距离。

    “发带记得还我。”

    铺满银白月光的小路上,顾时瑛稳健而富有节奏感的脚步落在石板上,他大步向前,金丝暗纹在他肩头跃出隐隐的光泽,这时谢语照才看清他后背的衣服上绣的是一只翱翔长天的凤,凤颈仰天,双翅舒展,华丽的凤尾蜿蜒至腰侧,最后隐进他劲瘦的腰间。

    这种暗纹似乎有些熟悉,谢语照好像在哪里见过。

    正当谢语照回忆时,小腹突然的又一阵绞痛让她完全无法继续思考。

    得赶快回去。

    刚才耽误了不少时间,谢语照心里有些着急,不再做他想,手脚麻利地从狗洞钻了回去,没惊动任何人。

    大概是在湖水湿寒的刺激下提前来了葵水。

    谢语照咬咬牙,下身的黏腻感和刚才顾时瑛口中的血腥味都可以佐证这一点。

    顾时瑛的鼻子可真灵。

    不对。

    谢语照转念又一想,顾时瑛是上过战场的人,对血腥味肯定是无比熟悉。

    想到这里,谢语照眸色一暗,她惊觉顾时瑛应该是十三岁就上过战场了,他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在战场厮杀了。

    可是不知前世在他被斩首的时候会不会有一缕遥远的祷告从他守护过的边疆飘来。

    “冬华,”谢语照边想着边轻巧地跳过几处有侍卫把守的地方,直奔自己的房间,一推开门就见冬华焦急地等在房间里,“去帮我准备些月事带。”

    谢语照脸色不太好看,她手捂着小腹跑到床上躺了下来。

    浑身的劲一松懈,腰处就又开始有些隐隐的疼。

    顾时瑛没下狠手,但是石子打在人身上仍然有些钝痛。

    谢语照右手按在腰侧被打中的地方,用力一按,疼痛感又从腰蔓延到整个后背。

    留手的情况下都这么厉害了,可以见得他上一世审犯人的时候又该有多凶,怪不得什么样的犯人到他那里都把知道的东西吐个干净。

    “小姐,来喝些姜茶去去寒,夫人那里我已经派人去告诉了,她知道你回来了就没再多问什么。”

    冬华坐到谢语照身边,疼惜地给她擦着额头上的冷汗。

    姜茶的辛热驱散了四肢和腑脏的寒冷,氤氲在茶盏上的水雾扑面,整个人像是春日复苏般缓和了下来。

    “你留意着王府那边的动向,”谢语照又喝了一口姜茶,等到全身的寒痛疲惫都舒缓下来了才接着说:“我怕我这么做反而是害了王嫣,她可千万要无事才好。”

    冬华接过谢语照手中已经见底的茶盏,疑惑问道:“小姐冒着生命危险去救王小姐,怎么还是害了她了?”

    “我……”

    谢语照复杂地看了一眼冬华,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难道说她重生说她可以预见未来吗?

    只怕大家要把她当成妖怪。

    “我就是心里有点慌,只有知道了嫣儿没事我这颗心才能放下。”

    冬华听话地点点头,而后笑着道:“小姐还是那么善良,和小时候一样。”

    谢语照闻言也跟着笑笑。

    “小姐,天不早了,我伺候您歇着吧。”

    “好。”

    冬华伺候过谢语照梳洗过后便仔细地放下纱帘,谢语照眼前倏地一暗,耳边只剩下冬华整理纱帘和远离的脚步声。

    门扉‘吱呀’两声后,四周陷入了彻底的安静,连窗下的蛐蛐叫都听得十分清晰。

    谢语照翻了个身,面朝着纱帘侧身躺着。

    刚才她分明见顾时瑛是从将军府的墙上跳下来的,看来也是偷跑出来的。

    都已经这么晚了还偷溜出去。

    谢语照没忍住轻笑了下,总觉得他这么做颇有些孩子气的成分在里面。

    可是在他成为督主后的狠辣也是真的。

    谢语照不知怎么的,脑中突然闪过那双染血的手,想起他长而密的睫毛上的血珠随着他的眨眼而沾到他的眼角,白净如玉的脸上霎时变得妖冶。

    平治三年,玉竹林夜宴。

    那把剑就停留在距她心口三寸的位置。

    如果不是顾时瑛及时带领御监军的人赶到,她大概就成了皇权斗争中一个无辜的牺牲品。

    可是当时她无法把眼前这个浑身狠辣充满杀戮气息的顾督主和记忆里那个单手飞竹蜻蜓的顾时瑛联系起来。

    唉。

    谢语照深深叹了口气。

    以后的顾时瑛真的还会成为那样的人吗?

    带着这样的疑惑和不息的蛐蛐声,困倦感终于席卷了谢语照全身。

    京城王府,夜已过半,但府里的人都不敢入睡,大小姐的房间里还是灯火通明,府里的几位老大夫都被传进了大小姐的房里。

    大小姐在游玩时跌入湖水,这可不是小事。

    王夫人面色阴沉地守在王嫣的床边,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王嫣,她心里一阵后怕。

    前来看诊的大夫说她女儿许是误食了安神之类的药物才会到如今都如此神智混沌乃至失足落水。

    大夫说的隐晦,可是王夫人哪里听不出他的言下之意呢?

    她女儿的落水根本不是什么意外。

    如果这回不是谢家小姐好心救人,如果不是落月赶到及时,如果不是附近刚好有王家的侍卫守着……

    王夫人猛地咬住下唇,没有这些如果的话,她这身中迷药的女儿又会被谁救起?还是就这么意外的落水没了?

    她一直以为像她女儿性子这么娴静的人不会惹上什么是非,但不想是非竟主动缠了上来。

    “落月,你过来。”王夫人脸色愈发难看,她伸手掖紧了王嫣的被褥后缓步走到椅子上坐下。

    “夫人。”落月忐忑地走到王夫人身边,今天的事她难保会落一个照顾不周的罪名。不过好在王嫣无事,不然她非得自责一辈子。

    “谢小姐怎么会这么凑巧跳下水救了嫣儿?”

    “谢小姐和李小姐向来不合,所以她今天一直待在外室,小姐从内室出来一定会路过谢小姐,许是因为这个,谢小姐才会在看见小姐离席后跟了过去。”

    王夫人闻言点点头,谢语照的出现确实太过凑巧,但是她不声张的做法又是处处为嫣儿着想。

    难道真是好心?

    王夫人眼珠一转,此事还得再做调查才能下结论,事关嫣儿,她可不能莽撞。

    “行了,你伺候在嫣儿身边也快十年了,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我相信你也该懂。”王夫人整理整理衣裳,接着漫不经心地用言语敲打落月道。

    “夫人放心。”

    “嗯,今夜你就守在嫣儿身边,交给旁的人我不放心。”

    “是。”落月见王夫人没有责罚的意思后松下一口气,感激地朝着王夫人施了一礼。

    王嫣药劲还没过,头脑仍昏沉着,她听着母亲和落月的声音努力集中精神想听清对话的内容,但是只隐约听见了几个字。

    好像在宴席中她是喝了一杯味道有些奇怪的梅子酒来着,她以为是梅子品质出了问题,酿出的酒不纯正,便没有在意。

    想来那时就已经出问题了。

    可是到底是谁要害她?

    王嫣浑身无力,无法控制虚弱的身体,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越想头越疼,最后只能放弃,任由着意识逐渐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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