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宴

    谢府书房,谢境执笔沉思,连谢语照的敲门声他都没注意到,直到谢语照走近他才抬起头道:“语照?”

    “父亲看什么呢?这么认真。”谢语照嘟囔着,眼睛看向桌上的信。

    谢境随手拿起旁边的书籍盖在了信上,“听你母亲说,你应了李家小姐的赏荷宴?”

    谢语照没看清信上的内容,但见父亲讳莫如深的态度便知信上的内容父亲是不愿意让她知道的。

    “总闷在家里太无聊了,正好她邀我去赏荷,我就答应了。”

    谢境狐疑地看了一眼低着头的谢语照,她与李家小姐不和的事情早已传入他的耳中,往日里李家发来的这种帖子她也是从来都不回应的,怎么今天忽然就转了性?

    "呀!父亲怎么换了毛笔?"谢语照在谢境探究的目光下不得不硬着头皮转移话题。

    她与李成缘和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只不过前世在这场赏荷宴上,王家小姐王嫣莫名其妙坠入水中,被京城游手好闲的魏家公子魏尽帆所救,厚脸皮的魏家人第二天就上门提亲,在各方势力的威逼之下,王嫣只能嫁给了不学无术的魏尽帆。

    前世谢家被贬,唯有王嫣冒着被牵连的风险来偷偷给她送了些银两,这一点恩情足以她铭记,而今生她有了可以改变王嫣命运的机会自然要试上一试。

    谢语照悄悄抬眼看了眼父亲,见他已把目光转移到别处去,不再纠结她忽然‘转性’这件事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水性极好,说不定能挽救这出悲剧的发生呢?

    “父亲,我听说陛下的身子骨似乎是越来越不好了。”谢语照试探道。

    “你听谁说的?”

    不料谢境反应极大,表情十分严肃。

    “陛下圣体已日渐安康,你从哪里听来的这种动摇国心的胡言乱语?”

    谢语照闻言心下一沉,父亲素来受皇帝重视,常被传入殿中鉴赏诗词名篇,他对皇帝的身体状况肯定是极为了解的,所以此时皇帝的身体定是无虞的,那皇帝是死于阴谋的几率就又大了一点。

    “我是听街上的人说的,就想来找父亲求证一下。”

    “此事事关国本,你万不可听信谣传。史家以实为言,最忌讳道听途说,记住了吗?”

    “嗯嗯,我知道了。”谢语照乖巧地点点头,“那我先回房去准备晚上的赏荷宴了,父亲您也注意身体,别太劳累了。”谢语照抱住谢境的手臂,亲昵道。

    谢境看到女儿撒娇的样子心下一暖,向来习惯紧绷着的眉头放松了许多,他伸手摸了摸谢语照的头道:“去吧,记得叫冬华跟在你身边,在外面注意安全,切莫与人起争执。”

    “知道!”

    谢语照粲然一笑,转身小跑出书房。

    盛夏的太阳出奇的明媚,照的人睁不开眼睛,谢语照伸出右手挡在眼睛上,突如其来的阴影使被光线刺激的眼睛终于能睁开了。

    赏荷宴,东华湖。

    谢语照在心里默念了几遍信中的地名。

    东华湖向来是达官贵人们游玩的必选之地,周围防护做得极好,哪里来得那么多意外呢?

    此事绝对有蹊跷。

    谢语照脑海里浮现出李成缘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来,她对李成缘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前世她离京之时,李成缘站在高高的城楼上倨傲地看着她,那一眼包含了她们这么多年的恩恩怨怨,直到那个时候谢语照才意识到李成缘从来都不是在耍大小姐脾气,她走的每一步路都是精心设计好的。

    那一眼让谢语照觉得她是一个失败者,哪怕她从没有把李成缘当成什么敌人。

    盛夏院里纳凉的树上蝉鸣不断,几个年轻的小厮正专注地拿着捕蝉杆子粘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夏蝉,谢语照想起自从她们一家搬去江南后就再没有什么人有心思去捕蝉了。

    她那时才明白那看起来极为平淡瞬间的背后是一晃数十年的安稳,颓唐之下又有谁会再去管蝉叫得烦不烦呢?

    一阵风吹过,掀起哗哗的声音,谢语照深呼出一口气。

    悟已往之不见,知来者之可追。

    谢语照握紧了飘来的树叶,迎着太阳她大步向前。

    “冬华,晚上的宴你陪我去赴吧。”谢语照一回到房里就见冬华在整理衣裳,于是开口道。

    李成缘的帖子她好几天前就收到了,只是一直压着没给回复,直到昨夜秋静无意间提起谢语照才想起来,赶忙吩咐了下人今天去给李成缘那里递个消息,说她会到场。

    “小姐好好的怎么突然要去赴宴?”冬华今天才从秋静那里知道谢语照要去赏荷宴的事,如今也是一头雾水搞不清楚谢语照的意图,毕竟自从两人十岁时因为一朵牡丹而起了争执之后的关系就一直不太好,谢语照从不去赴李成缘组的宴,而李成缘也像是故意要惹火谢语照一般每次设宴都要送一封信到谢府里来。

    “我总不能一辈子都躲着她吧。”谢语照对着铜镜仔细地看了看自己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红的脸,一会还是得洗个澡,清清爽爽的去赴宴才好。

    冬华张了张嘴,最终没说出话来。

    她一方面觉得谢语照想得也没问题,另一方面又怕以自家小姐单纯的性子会吃亏。

    看来她得在宴会打起一百个精神头了。

    冬华在心里默默想着。

    “那我现在就去给小姐准备赴宴的衣裳吧。”

    “好。”

    京城夏夜繁华热闹至极,夜市一直持续到子时才陆续散场,一夜千灯竞舞,火树银花齐绽,络绎不绝的人群行走于叫卖声声的街边,一派安乐景象。

    东华湖畔,小贩车上挂着不同颜色的彩灯,映在河水里,折射出五彩的波光粼粼,莹莹动人的河水中又倒映出船舫上好奇地探出身子的窈窕身影,俊朗青年口中吟诵出朗朗诗赋混入一片乐音中,繁靡而又清雅交织成了东华湖最独特的景色。

    李家世代豪门,多出官宦,李成缘又是长房嫡女,身份自然尊贵非常,往往她一出手就是包下一整艘船来设宴,京中的名门闺秀除了像谢语照这种与她有过过节的都爱赴她的宴。

    谢语照手拿青色团扇倚坐在窗边,这个位置既离李成缘所在的内室远,不用和她们费心应酬,也能时刻看到坐在内室靠外的王嫣的动向。

    一举两得。

    谢语照捏起一枚白玉盘中的糕点,李成缘出手果然不凡,连招待客人的糕点都是出自李府专用厨师之手。

    小小的一枚樱桃酥被压成小小的一块,一口咬下去就会感受到几百层面饼被压缩成一块的紧实感,接着浓郁的樱桃果香和醇厚的奶香就会在口腔里绽放,怪不得都说李家的厨子千金难请,能把这样一枚樱桃酥做出如此层次实在难得。

    谢语照在心里评估道。

    此刻女孩子们都围在内室里斗诗,不时有佳句妙语传出来引起一阵笑声赞叹。

    但是大家都知道谢语照和李成缘的关系,便都自觉地忽略掉她,尽量把注意力放在内室的斗诗上。

    期间也就李成缘光明正大地瞧过她一眼,怕也是在纳闷谢语照怎么突然来赴了她的宴。

    船舫划过揽月桥,谢语照不免觉得有些无聊,但是想想自己的目的又不能放松警惕,最后只能手撑着脑袋,无可奈何地打了个哈欠。

    看来李成缘是打算对她冷处理,毕竟她可不愿意因为谢语照而坏了自己经营多年的贤德名声。

    正思量间,谢语照所在的船舫与另一艘船擦肩而过,只见风吹起纱帘,露出船里几个围坐在一起把酒言欢的少年来。

    谢语照一眼就认出了站在窗边捧腹大笑的人。

    项辉。

    他此时双颊微红,动作豪放地饮下一杯酒。

    当年顾时瑛为了解救深陷敌营的梁羽,孤身一人摸进了胡人的军营,可是他却在大漠里迷了路,梁羽因伤势过重死在了沙漠里,而顾时瑛被追赶来的胡人抓住,屈辱地受了宫刑后被扔了回来,就是那件事之后顾时瑛拒绝了继承空壳爵位的旨意,走上了做马无疾见不得光的刀的路。

    人来人往的街上,衣不蔽体的顾时瑛半是昏迷半是清醒地躺在地上,他身下不住地流着血,不少他曾经的仇家想要去掀开他腰间唯一的遮羞布,给骄傲如斯的顾时瑛最沉重的一击。

    是项辉猩红着眼睛挥舞着拳头挡在顾时瑛身前,嘴里嚷嚷着:“不许动我兄弟!”谁上前来都要被状如蛮牛的他打跑。

    项辉为顾时瑛留下了他最后一点体面,可是三天后项辉莫名溺死在东华湖了。

    冰冷孤寂的湖水成了他的最终归宿。

    挺过一关的顾时瑛听到消息后沉默地赶到东华湖,捞起项辉已经浮肿的尸体,典当了顾家传家之玉以此厚葬了他此生最后一个兄弟。

    此时言笑燕燕的项辉不会想到繁华千里的东华湖会是他的终结之地,不知他在溺亡于此的时候会不会想起今天的欢宴来。

    谢语照看着那艘船舫渐渐驶远,心里忽然像被针扎了一下一样绞痛,她那时什么也没有做,她像所有人一样只是遥遥地望着这些苦难。

    “嫣儿,你这是要去哪?”

    “起风了,我去船尾拿件衣裳,你们先玩你们的,不用管我。”

    内室几句轻柔的话语突然唤回了谢语照的思绪,谢语照一抬头,王嫣已经孤身朝着船尾走去了。

    许是王嫣刚才经过时见谢语照想事情想的入迷,便没有和她打招呼。

    糟了!

    谢语照连忙起身跟了上去。

    东华湖面,风卷起了层层波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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