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阵清脆的铃音响起,叮叮当当,忽而急促,忽而缓慢,忽而悠长,宛如仙音,安抚急躁。金翎儿和金玉儿只感觉脑中忽然清明了一瞬,相视一眼,心下惊魂未定,但还是停止了叫喊。

    神奇的是马车外的沙蜥也停止了撕咬撞击——巨大而华丽的车辇上站着一个男子,手中高举着银铃,口中念着秘咒,在铃音和秘咒中,五六只沙蜥竟染绕过车辇,缓慢的,一点点爬向远处,直到在沙漠中消失不见,风沙也停了下来。

    破烂马车里的金翎儿和金玉儿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听着外面似乎有人轻声的说着什么。

    站在车辇上的男子扶着侍从走下马车。

    另有侍从去敲了敲两个马车的门。魏使连滚带爬的从马车里逃了出来,见到来人赶忙道谢,说清自己的身份。

    男子声音轻缓:“原来是护送摩伽罗族质子去魏王都的魏使,我是巫月族世子月银,亦是去往王都为质。”

    魏使一听,更为恭敬了,“原来是月世子。”

    侍从走过来道:“世子,那边马车里的人似乎吓死了,叫了半天也没有动静。”

    月银唔了一声,认真道:“应该不会,刚才还很是大声,我就是听到有人叫救命才走这边的,可能是害怕,别吓到她们,魏使去叫吧。”

    魏使哎呦了一声,慌忙跑过去叫人。

    “两位女郎下车来吧!”

    金翎儿和金玉儿听到了魏使的声音这才微微放下心来,推开车门,下了马车。

    华丽的车辇下,热烈的阳光照耀着白色的绡纱头巾,那纱巾就像是光线被撕成一条一条的,灿烂耀眼,白色衣襟上的银饰随风轻晃,细白的手腕上戴着一圈银色铃镯。

    金翎儿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月银边走过来边摘下围巾露出面容以示礼貌。银色的发丝随风飘散,如银蝶起舞。

    说真的,她也算见过帅哥男模无数,却从没有这样强烈的想要主动去示好的感觉,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注重灵魂而不注重外表的人,但事实证明,不是她不能单纯的被外表诱惑,而是那些人还不够诱人!与那样一双美目对上之时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的不成样子了,只想要拉着他一起坠入欲海,在月夜狂潮下看那样美丽的眼睛意乱情迷。

    金玉儿推了推金翎儿,本意是提醒她别叫她别死盯着了,别人会说她们摩伽罗族的女子没有礼数。

    哪知金翎儿竟顺势跌倒了那白衣男子的怀中!

    “哎呀,抱歉啊公子,刚刚被惊吓到,一时未站稳,冒犯公子了。”

    金翎儿没做什么猥琐的动作,只是沾了一下就立刻起身,故作满眼羞涩。她自身条件不差,所以哪怕是这样的男人,拿下也只是时间问题,重要的是过程,没有人会不享受这种快乐与期待吧。

    月银轻眨了下羽睫,模样就像一只香香软软的布偶猫,乖顺回礼道:“无事,我是巫月族世子月银,亦是去魏王都为质,两位马车已经损坏,若不嫌弃,我愿载两位一程,不远就会到火黎族了,等到了那里可叫辆新的马车。”

    金玉儿道:“怎会嫌弃,还要多谢月世子相救。”

    月银随即吩咐侍从把她们的行礼搬到了马车上。

    除了那宽敞华丽的车辇以外,后面另还跟着三四辆马车,外加侍从无数,看起来也都是壮硕会武的男子,想来必是一位身份贵重极受宠爱的世子。摩伽罗族所在偏远,外面的消息传的慢,是以金翎儿并未听说过这位巫月族世子,不过她倒是听说过巫月族。

    巫月族乃八十八部族中五大部族之一,擅巫医之术,天下疑难杂症皆可治疗,她们摩伽罗族居于高山幽谷,谷中不乏珍惜药材,她们自己也会培育各种珍奇草药,因此倒与巫月族也有些来往。除此之外还听说巫月族中厉害的巫者能通百兽之言,统御百兽。当然,这便是族中秘密了。

    车辇中极是华贵,和金翎儿想的一样。里面几乎被布置成了一个小房间的样子,一应摆设俱全,还有一张小榻。

    金翎儿和金玉儿坐在矮桌前,月银为她们倒茶,“这茶名为云蝶香,有些静神养身效用,二位女郎受到惊吓,可以用一些。”

    指尖微粉,细白的手指端茶过来,于是手指间不经意擦过,金翎儿接住。她轻轻尝了一口,颇为享受的仔细道:“苦甘相交,余味清香更多,极品,不愧云蝶香之名,这茶是月世子亲自配的吧”,而后目光忽然聚拢,“月世子有婚约吗?”

    “这茶是我......啊?”月银还没反应过来,被问的呆愣。

    不怪他被问愣了,正经人哪有这样问问题的,正经人也不会突然问这种问题。金玉儿咬着后槽牙微笑,在桌下掐了一把她大腿道:“妹妹的意思是,怕月世子若已有婚约,我们姐妹与你同出车内怕是于理不合。”

    只是微微调戏,但月银已是面色微红,手指缩回了宽大的袖袍里,似乎还紧张起来了,道:“我没有婚约......还未及冠。”

    “十六岁?”

    “十八岁。”

    那就得了!古代二十及冠为成年,方可婚配,但她是个现代人,当然不必遵守古代的规矩。金翎儿暗爽:“世子的发色与我们不同,是巫月族人的发色都是银白色的吗?”

    “不是。”

    当然不是!金玉儿知道金翎儿还没瞎,她只是没话找话。算了,反正行途无趣,不太出格就由着她吧。金玉儿端起茶一口一口的喝了起来。

    “那是为何?这发色真的好漂亮,我可以有这样的发色吗?”

    “我是因为身患奇病头发才变成了这个颜色,没人说过漂亮,只有怪异,你真的觉得好看吗?”月银竟然很认真道。

    金翎儿也没想到他是因为生病头发才变成了这个颜色,她差点忘了,古代思想与现代不同,崇强凌弱,月银本就病弱,发色又与常人不同,只会被说怪异,怎么会有好话,怪不得一直都带着头巾。

    金翎儿索性揭下他的头巾,肯定道:“当然漂亮!我们那里的人要把头发染成这种颜色不知道要瞟多少次,钱花了不少,最后还不一定能不能成功,不知道会多羡慕天生便是你这种发色的人呢。”

    月银微微勾起淡色的薄唇,不知有没有相信她说的话,但还是笑的如沐春风般淡然。

    竟也没怪她的鲁莽。说真的,她的一系列动作换成这个时代的其他男人要不就大骂她不知廉耻,要不就是顺水推舟来段关系,但月银只是大多时候都会露出那种不太懂的感觉,却又很友好,认真,没有任何攻击性。

    金翎儿几乎被迷的神魂颠倒,金玉儿怕她要兽性大发,又掐了她一把,痛了一下,终于回过神来,又继续道:“你生的什么病啊?我们摩伽罗族有许多珍贵药材,专治疑难杂症。”

    “没用的”,月银道:“巫医说我活不过十九岁,最多还有一年时间,后面马车里的都是父亲给我带的药,我每天要吃很多的药,去魏王都这一路奔波,要吃更多的药。”

    金翎儿顿时惊道:“一年?怎么会这么严重?你这种情况魏王都不知晓吗?为何还要你去?”

    月银道:“姑母在魏王都,她说或许会有能治好我的办法,但我知道,没用的,全天下的名医哪有比我......比我巫月族的巫医更厉害的呢。”

    金翎儿道:“或许真的有办法呢,你姑母是?”

    月银道:“姑母是魏王王后,月宁。”

    竟然是王后。金翎儿道:“那或许真有办法......”

    金翎儿是聊天高手,月银一开始说话还很紧张,大概从前在族中并没有和人这样聊过,但渐渐的也说的多了起来。

    就这样走了三天,到了火黎族。

    火黎族地处草原,族人以游牧为生,其族人的性格倒是与其族名一样热情。

    火黎族族长摩多和族妃亲自接见了他们,还设了丰盛酒宴款待,宴席之中与她们姐妹只是族妃随便聊了几句,更多的心思都在身为皇亲国戚的月银身上。大帐中酒筹交措,族长不断敬酒,但月银因为身体的原因不能饮酒,推辞间有些尴尬。

    族妃道:“没事的,只是草原奶酒,我们这里几岁的娃娃都能喝的。”

    银色酒杯里的奶酒泛着诱人的香甜气味,月银盯着那酒,舔了舔淡色的薄唇,终于还是慢慢端了起来,他其实也是想尝一下的,想着就一点,应该没什么关系。

    刚到唇边,却忽然被人夺走,看着金翎儿顺势坐在他身边,一饮而尽,奶香落入嫣红的唇中。金翎儿蹙眉撇着他,道:“月世子,你不要命了?”

    月银微笑着看着她,美好淡然,但眼底却有了一丝只有他自己知晓的,热烈的情愫。

    说完,金翎儿端起酒杯,起身道:“多谢族长族妃盛情款待,这酒确实不错,只可惜月世子因病之由无法饮用,我便替他多喝些吧。”

    族长族妃听了这话,便知道月银当真是不能饮酒,便也不再推让,各自欢快饮酒。金玉儿坐在一边,撑着下巴淡笑着看月银给金翎儿切肉,温柔细腻,实在温馨,若能有个这样的妹夫,阿娘一定笑的合不拢嘴,忽然想到月银的病症,“只可惜,不知道能不能治好......”

    “可惜什么呢?”族妃走到她的身边轻拥她的肩膀道:“怎么了?就吃了这么点,是不是饭菜不和胃口?”

    金玉儿忙摇头道:“不是的,饭菜都很好吃,多谢族妃款待,我吃的少,天生便是如此。”

    族妃笑道:“是吃的太少了点,瞧你瘦的,再看看我那个女儿,壮的跟头牛一样”,说着大笑起来,她那壮的牛犊一样的女儿紧跟着娇嗔。

    金玉儿也微微弯了弯眼角,道:“我阿娘也总说我太瘦了呢,像族妃女儿那般倒是刚好。”

    “快别叫我族妃,怪生疏的,叫我伯母吧,看你这文文静静的样子我是真心喜欢,我有个儿子,也在魏王都为质,叫摩桑,我们草原男儿皆是勇猛英俊的,我儿更是如此,我写封信与他让他照顾你们,你们认识一下,若互相喜欢,你就给我做个儿媳可好?”

    “啊......这......”,金玉儿满面羞红,不知该回什么话了。

    金翎儿虽在一边大聊,但也在听着这边的话,闻言故意高声道:“伯母怎么光想要姐姐做儿媳都不看看我的,难道伯母不喜欢我吗?还是觉得我没有姐姐长得漂亮?”

    族妃愣了一下,忙笑道:“哎呦,哪里哪里啊,你们姐妹我都很喜欢,长得也都是一样的漂亮,哪个与我做儿媳我都很欢喜。”

    “是吗?”金翎儿高兴的拍手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哦,待我与摩桑世子见了面,相看满意之后一定依照摩伽罗族的规矩把摩桑世子娶回去,不知伯母想要多少聘礼啊,我们摩伽罗族虽是小族,但世代以制药为生倒是不缺金银......”。

    金翎儿自顾自的说着,没注意到月银已是变了脸色,一向淡如清泉的眉目微蹙,微微水光铺在眼底。

    族妃愣道:“......怎么说到聘礼了?还说娶......娶什么,不是你们嫁过来吗?”

    摩多族长笑道:“是族妃孤陋寡闻了,她们摩伽罗族的女儿从不外嫁,只招赘婿。”

    族妃道:“我就这一个儿子,既是如此,那倒无缘了。”

    “可是”,金翎儿目光犀利:“若是摩桑世子实在喜欢我,非要入赘呢?”。

    宴席顿时尴尬起来。

    忽然,月银道:“只要实在喜欢你就可以吗?”

    金翎儿张了张口,看向他,月银道:“族长族妃,想来外面月色正好,月银想出去走一走。”说完,也没叫侍从跟着,自己出了大帐。

    摩多族长笑道:“摩桑倒不是这种性子,翎儿姑娘不必烦恼啊。”

    金翎儿看着那放下的帐帘,心情忽然欢快起来,又端起酒杯,“我开玩笑啦,族长族妃请”,

    月色下溪水静静流淌,马儿在河边饮水,银色的月光洒在银白的发上,月银坐在溪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金翎儿手里拎着酒壶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把披风披在他身上,道:“坐了这么久,感觉不到冷吗?伤寒了怎么办?岂不病上加病,要吃更多的药,更难受了。”

    月银道:“谢谢。那也只是我一个人难受罢了。”

    “不客气”,金翎儿道:“可我们是朋友,我会担心你的。”

    月银忽然抬起头,眼中满是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又淡淡的低下头。

    金翎儿逗猫逗的开心,喝了一口酒,又道:“不过月世子身边应该不缺人担心吧,喜欢你的女子不知有多少。”

    “没有。”月银很快道,又说一遍,声音轻了下去:“没有。大概因为身份的原因,身边的女子都很疏远。”

    金翎儿道:“哦,那如果她们像我一样不疏远你呢?”

    月银抿了抿嘴,那白皙的侧颜微红,羽睫轻眨,像是在决定什么,抬起头,说的极是认真:“那我还是,喜欢你......”

    金翎儿满意的喝了口奶酒。月银看她不说话,似乎觉得自己做错了,刚要道歉,面前的人便覆了上来,柔软的唇瓣相贴,他第一次尝到了奶酒的香甜。

    和月银的吻是极为温柔的,他反客为主,温柔的吸吮,温柔的掠夺,然后轻轻分开,看着喜欢的人抚摸着他银色的头发,不确定的问道:“你也是喜欢我的吗?”那不确定中更多的是难过,不确定自己的病是否能治好,卑微的不敢相信自己会被人所爱。金翎儿点了点头,“从第一眼见到你就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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