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选择用Move Point，而是最笨的逃跑方式，是因为没有办法克服心理创伤吗？还是说，你察觉到了什么？”

    结标淡希捂着疼痛的肩膀，感到有一种被禁锢和包围的感觉，她尝试伸手去探查，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一个五十厘米左右的透明匣子里，像是空间延伸出去的屏障，坚硬牢固无比，无论她怎么砸，怎么发出大喊大叫，怎么发出动静，都没有用，那些应该守在门口的人，没有半点反应，好像他们被关在了两个世界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岩永薰的能力吗？不是空间移动，而是将空间分割成不同的区域？

    可是，这怎么可能实现？！

    仿佛对她的心理了如指掌，岩永薰轻轻道，“不是哦。”

    “万物处于运动当中，所以当控制坐标位置绝对不变，就可以做到一定范围内的时间静止，当静止状态不可以被打破，就是最坚固的牢笼。所以你现在可以活动的位置只有……”她伸开双臂，做出了丈量的动作，娇小的身形，弯曲的鬓发，纯洁的脸蛋，歪头的动作，竟然还很可爱，“这么点大。”

    “同时我也不建议你尝试使用Move Point，虽然十一维上的运算可以无视三次元的规则，但是我的能力可以做到对空间进行强制干涉，扭曲其中存在的位置，使其错乱。你应该体会过这种感受了吧。不过比起能力暴走时的强度，现在的我做的不过是通过AIM力场对你的脑海中的‘坐标位置情报’进行干扰，嗯，对场景勘测类的能力者也同样有效。”

    空间移动能力者随时必须计算自己在十一次元上的绝对坐标位置，而不是三次元的“表面上的位置”。所以，当其他空间移动能力者想改变他的坐标时，他脑中的“坐标位置情报”就会发挥干扰作用。这是空间能力者无法移动拥有类似能力的人的原因。

    但“空间干涉”的原理同普通的空间移动并不相同，位置运算也并不在十一维，而是有自己的坐标体系，有研究查证，“空间干涉”对于其余的空间移动能力者的AIM力场可以产生一种强制性的干扰和侵蚀作用，以自己的坐标体系干扰其余能力者计算出的十一维坐标，使其余能力者对于“坐标位置情报”的感知和获取发生错乱，从而将自己传送到错误的位置，变成人柱也说不一定。

    因此，研究员认为，“空间干涉”与普通的空间移动能力存在一种上下位关系，这或许是“空间干涉”通过自己的坐标系统进行运算而非借用十一维的原因，也就是说，包括结标淡希在内的其他空间能力者无法移动岩永薰，但岩永薰却可以掌控她们的位置。光是这一点，就足以体现二人的差距了。

    只要存在就必定容纳在空间内，AIM力场通常作用于微观尺度，是一种微弱到只能靠精密测量仪器检测，或是通过能力者的能力、以及通过共振才能探测出来的东西，但对拥有绝对观测能力的岩永薰来说，它切实地存在于“视界”中。理论上，如果能对波函数坍缩进行控制，以自己的意愿捕捉所需要的结果，她甚至能对能力者的“个人现实”产生干涉，影响其发动能力。

    虽然无法做到这点，但或许拥有类似能力的原因，岩永薰确实能对空间系能力者观测到的位置情报进行干扰，而这是通过AIM力场间的侵蚀来完成的。

    结标淡希忍不住颤抖，从骨子里感到恐惧，“你、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嗯，好问题。但是我想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想和你玩个游戏。”

    眨眼，睁眼，只是转瞬之间，结标淡希发现自己变了方位，来到岩永薰身前，还是维持着跪坐的姿势，在地毯上，不得不屈辱地仰起头，以仰视的姿态看着她。

    眼前的女孩长着一张纯洁娇弱的脸，带着与残忍邪恶是另一个极端的纯真，卷翘的睫毛比铺展的蝶翼还要优美，头颅和身体都很娇小，脖颈也纤细的仿佛一折就断，透过苍白微薄的肌肤，能看到青色的血管，任何负面的词汇都不适合加诸在她身上，日光下，她仿佛一具浮雕蔷薇的玻璃花瓶，精美、剔透、脆弱，散发着纯净的光。

    结标淡希感到迷惑，眼前的人，同方才的人，同她初进房间见到的人，真的是同一个吗？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真正的岩永薰？

    她没留神自己呢喃出声，闻言，岩永薰笑了，那笑容是有些漫不经心的，仿佛只是短暂地浮出水面，“为什么不是呢？”

    “木原归序告诉我，他会恢复你以前的人格。他为你着迷。”结标淡希察觉到自己的嗓子有点干涩，她忍耐着这种不适，艰难地继续道，“可是食蜂说，那段程序，那个装置，起的是干扰作用，没有其他意义，只为了让你的大脑感到疼痛、无法使用能力，木原归序的真正目标是她……我不知道哪个才是真实的。”

    岩永薰微笑着看她：“那你觉得哪个是真的呢？”

    沉默半晌，“我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不想承认？”

    结标淡希没有回答，她仍旧能回想起岩永薰对她的帮助，阻止她杀害天内理子后说的那句话，进房间时对她展露的微笑，略显苍白的病容，这些无一不昭示着她是个多么善良、柔弱、天真、美丽的女孩，这样的女孩子光是拿起枪支都会让人替她感到不安，害怕她会伤害到自己，害怕粗粝的机械会摩擦她柔嫩的肌肤。

    可是这些美好的幻想同她现在所见的岩永薰没有半点关系，她方才的所作所为，简直像个藏于人心的恶魔！

    结标淡希倾向于前者，这或许能解释在岩永薰身上出现的反差，她发生的剧烈的变化，但她同时又希望后者是真实的，她多么希望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幻梦，都是一场玩笑，眼前还是一个纯真美丽的女孩，她的性情同她的外表一样。

    她真切地这么想着，祈祷着——直到冰冷的枪口堵上她的额头。

    意识到那坚硬的圆洞是什么，结标淡希先是僵住了，动弹不得，而后后知后觉忍不住浑身打起颤来，她感到呼吸困难、发冷、无法思考，眼中因为生理反应的痛苦出现一层薄薄的水雾。

    她的思想说不上善良单纯，却也从来没有杀过人，谈不上多么聪明，但对自己能力足够自信，所以仅凭意气就被木原归序傻乎乎的骗到冲绳，因此，她拥有最真实的、对死亡的恐惧，正如岩永薰说的，她从来没有做好准备，落败的下场是什么，也从来没有考虑过，因为——她潜意识不觉得自己会输。

    “我对你很失望。淡希，我以为你是一个很有勇气的人。但我现在发现，你同那些研究员也没什么两样。那些人高高在上的，把我们当成是小白鼠玩弄，认为我们就应该乖乖的，任他们摆布，从来没有考虑也根本不会去考虑，如果失败了，会是什么样的。一旦他们发现小白鼠们有自己的思想了，会反抗了，就一个个露出被背叛一般、不可置信的、蠢透了的表情。”

    “可是淡希，你说，为什么人会如此傲慢？具有这些偏见？”

    移开枪口，岩永薰抚上她的脸，逼迫她看向自己，结标淡希被冻得一个激灵，她的手很冷，像是一团滑腻的、从冰块里捞出来的山羊奶酪，那么柔软，即便只是冰冷地靠着她，都让她觉得温柔。岩永薰弯下腰，凑近，米色的卷发自肩头落下，发出细碎的声音，花瓣滑落丝绸那般带着暧昧的动听，她身上有一种甜而清新的香气，像是橙花与茉莉，结标淡希感到自己的呼吸都置身于夏日碧绿洁白的茉莉园之中，被她的香味笼罩了。

    视线中是一片薄弱的新雪，是她肌肤白得像雪，呵一口气就要融化的脆弱感，因此在她靠近自己之际，结标淡希忍不住屏住呼吸，她的脸憋红了，她觉得是自己呼吸困难所以出现了幻觉，不然何以解释，她感到有温凉的柔嫩印在自己额头上，带着令人迷恋的香气。

    像是被花瓣轻轻触碰过，一触即离。

    “抱歉，淡希，”岩永薰坐直了身子，微低头看她，稠密的睫毛，纯洁端丽的脸，微笑的表情，“玩笑吓到你了。其实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

    脑袋仍旧是晕晕乎乎的，处理不了新的信息，但神奇的是，折磨她的痛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一种接近于饱和的酸胀感，像是被柔软的棉花糖填满了，结标淡希怔怔仰头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仰慕、迷茫，如同陷入了爱情、等待被爱人拯救的少女，余光看到她持枪的手，那把左轮□□，不知道何时已经消失了，比梦醒还要迅速。

    -

    “远叶小姐是外科医生吗？”

    似乎是为了打破有些窒闷的氛围，夏油杰主动挑起了一个不至于失礼的话题。

    ——如果忽略五条悟力邀伏黑甚尔再跟他打一场，而伏黑甚尔以不讨好的事不干屡次回绝，把五条猫猫弄得喵喵乱叫，同时天内理子看着他们想要劝架却无从开口的慌乱模样，这般活泼的背景的话。

    伏黑甚尔甚至不愿意给一个正眼，竟然拒绝了五条大少爷愿意出钱的糖衣炮弹，用的理由则是，“我可是有主的男人，不接私活。”同时散漫而充满暗示性意味地瞥了瞥门内，专业小白脸容易让人联想到某不纯洁关系的语气和□□让一向稳重的夏油杰也不由自主抽了抽眉头，心中只觉得这个男人不靠谱、品德败坏，同时升起不满来。

    ‘岩永小姐再怎么说也是个未成年，就算是为了转移悟的注意力也不应该用这种方式，甚至接近于污蔑和抹黑了。’

    五条悟显然更抓不住重点，像个纨绔子一样叫嚣道，“那她给你多少钱？我给你双倍！我要你陪我打，等我调整好状态，看看谁输谁赢！”

    夏油杰因而无奈笑起来，悟还真是执着呢。像他，虽然也很不服气，但那么快就被清下场，才更让他看到了自己跟甚尔之间的差距，接下来要做的绝不是盲目挑战，而是调整好心态努力提升实力才对。

    不过五条悟也不是笨蛋，虽然傲慢，但那份透彻足以让他避免走入许多普通人被称为“蠢货”的盲区，他之所以在这个关头强烈要求挑战甚尔，是因为他当初在自己被捅脑袋、接近于濒死的那刻触摸到了自己一直不得要领的反转术式，因为术式烧脑无法长时间维持的无下限再没有弱点，所以他决心以全新的自己找回场子。

    甚尔不愿意干吃力不讨好的事，谁知道五条悟濒死还能觉醒反转术式呢？如果不是时机掐得对他可能真会栽在上面，现在又不是蠢蛋还去送死，熟练应付，“这可不是我说了算，我是大小姐的狗，卖身契是签一辈子的，狗的事情不能自己做主，你去问主人吧。”

    五条悟一下子瞪大眼睛——他本来就是眼睛很大的类型，做出这种表情给人的感觉更像是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过好一会才道，“是、是这样吗？”他舌头都震惊地卷起来了！

    这个反应实在是太不五条悟了，他真的不是很会读空气的人，可是谁让他的本质也是个DK，高专一年半，不知道和夏油偷偷摸摸看了多少Galgame和杂志，也不乏恋爱向漫画，同时他又缺乏常识，思维显然迥异于常人。

    尚且纯情，因为性格原因没有实际异性缘的DK的内心此刻接受了暴风雨般的洗礼：是我想的那样吗？肯定是我想的那样吧！我怎么会出错呢！关键词和那本漫画里的真的是一模一样啊！看不出来，伏黑甚尔居然是这样的男人！还是说，现在的人都有这样的癖好吗？！他居然跟不上时代了！岂有此理！

    夏油杰也露出大脑宕机的呆滞表情，但是伏黑甚尔说的话他是一个字都不信的！心中只会觉得这个人厚颜无耻！眼看着五条悟把“分享”的目光投向自己，夏油杰几乎是要扶额叹气了，他说了一个正常人应该说的话：“悟，不要想多了。”

    五条悟立刻喵喵乱叫，“我没有！！”他把爪子指向伏黑甚尔，“不信你问问他说的是什么！”

    唯一知晓真相的远叶英子：呵，呵呵呵。

    食蜂操祈是能够理解岩永薰非同寻常的脑回路的，小薰说什么就是什么，绝对没有半点成人色彩，绝对！

    她冷冷瞪向伏黑甚尔，要他解释！立刻！

    黑发男人翻了个白眼，向五条道：“雇主与狗的关系，很难懂吗？大小姐身边没有保镖才很奇怪吧。”

    五条悟：“你居然背刺我！！”

    这时候已经没有人在意夏油杰问过远叶英子什么问题了。在夏油杰自背后架住五条悟的胳膊努力让他远离伏黑甚尔时，房门从里面被打开了，结标淡希走出来，整个人气质大不相同，低肩驼背的，十分反常，脸上也带着红色像是个冒气的番茄，五条悟看到她，大惊小怪叫起来，“天哪！你的脸怎么了！”

    结标淡希抬头怒视他，两颊的绯红也像是愤怒的火光，“关你什么事啊！混蛋！”

    五条悟愣住了，看着结标淡希怒气冲冲远走摔门，还有些摸不着头脑，问夏油杰，“这么生气的吗？”

    夏油杰和善：“你自己心里没点ACD数吗？”

    “好了——”远叶英子制止天内理子的想要推门的手，把它拿开，在理子怔怔的目光下道，“接下来是System S（身体检查）时间，无关人员请勿进入哦。”

    她看向黑发男人，对方上道地堵在门口，像樽门神，远叶英子笑，深色的眼底划过一丝暗芒，“那就拜托你了，甚尔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