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的故事吗？”

    甚尔站起来，随意的口气，“算吧。”

    岩永薰体贴的沉默了。

    其实她真的不是一个有眼色的人，缺乏常识，缺乏体谅，所以经常会做出给人伤口撒盐这种事，但有些时候，她又确实可以做到体贴入微，让人相信善良才是她的本性，甚至回过头来会道歉，所以甚尔经常感到迷惑。

    现在他略微有了些猜测。

    “这是老板教你的吗？”

    尚且在任务过程中，所以甚尔没有改口。

    女孩茫然抬眼，“什么？”

    “礼貌，”甚尔顿了顿，“还有常识。”

    “算吧。”岩永薰学着他的口气，“或许还有我的过去。虽然我现在忘得一干二净，但总会留下一些东西，虽然我不知道对不对。”

    “你们是什么关系？”

    “朋友，还有家人。”

    她们之间确实有一部分是紧密相连的，深切的羁绊，甚尔能感知到，不是普通的同学，或者是朋友，食蜂操祈有一部分，生长、交托在了岩永薰身上，所以她对这个女孩如此珍视和保护，让他想到自己的第一个妻子，在她去世后，唯一的光也熄灭了。

    所以他这么问，“你是她的目标吗？”

    岩永薰有些诧异，她摇头，“不是。”

    这下轮到伏黑甚尔惊讶了。

    “或许有一部分吧。是我没有办法离开她，没有她的感情，我会死掉。”岩永薰说，稀奇古怪令人费解的话，让甚尔的大脑宕机，后来才慢慢恢复过来，“小祈只是想要保护我，她担心我会受伤，没有办法抛下我，她是一个善良的人。但她的内心其实很强大，有自己的目标，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和我不一样。我希望小祈告诉我我应该做什么。”

    【小祈说过，这个世界是平衡的，获得什么样的能力，就会被支取什么样的代价，如果灾难没有降临在你身上，那么一定是有人替你偿还了。所以，怀有能力者帮助别人，其实也是一个自我赎罪的过程。】

    “赎罪。”伏黑甚尔突兀地想到了这个词汇，咧嘴笑了，绝不可爱，甚至凶狠，“她想要赎罪吗？天真的理想。”

    “不，小祈是现实主义者。你觉得很可笑对吗？但小祈只是很善良而已。她只是在做自己尽力能做到的事情。”

    “真是高尚的评价。”甚尔开始阴阳怪气。

    岩永薰平静地注视着他。

    甚尔举起双手示意投降。

    “总之你接下来两个月工资没有了。”

    “不是吧，大小姐。”甚尔从她手里拿过梳子，看她坐在妆台前，任劳任怨干起了保父的活，还不忘卖惨，“我可费钱了。”

    岩永薰非常残忍，“那你就把赌马戒掉吧。我不喜欢有一条爱赌博的狗。”

    男人立刻安静如鸡。

    岩永薰撩开柔软卷曲的鬓发，查看了一下戴着的耳饰，简单大方的冰糖状钻饰，周围一圈碎钻，没有更换的必要，甚尔发现她对衣食住行的要求堪称苛刻，甚至连她自己也没发现这一点，这是成长环境使然，不能怪她，就像甚尔也是离开了禅院家之后才发现，原来上等和牛不是随便就能吃到的。

    那是生活的毒打。

    他对学园都市的了解不是很多，高科技，能力者，科学圣地，文明新城市，大概只有这么些，能用科学手段稳定开发出的超能力在日本中产阶级以上很受欢迎，就连日本议员大臣也会将自己的孩子送到学园都市，好像能力者，天生就是高人一等的。

    所以不奇怪食蜂操祈和岩永薰两个千金小姐会出现在那里。

    但他现在起码知道了，那绝对不是什么好地方。

    罪孽，痛苦，泥潭，大概世上最烂的东西扔进去绞个稀巴烂，再涂上一层光鲜亮丽的粉饰，就是学园都市。

    岩永薰，她是在实验室长大的吗？

    伏黑甚尔不知道，但他想，自己对伏黑惠竟然还算负责了。起码他没把人送到学园都市去。

    这时候他选择性忘记了送到学园都市自己还要赔学费和生活费，卖给禅院家就是白赚一笔。

    “其实我不喜欢这个词。”岩永薰突然道。

    她的发质很好，柔软微卷，富有光泽，浅色发本就少见，而她的头发甚至一点杂色都没有，错眼看过去，那种明丽之感，像是漂亮的浅金色，男人玩弄着掌下顺滑的手感，干着不习惯的活，心情还算不错，“哪个？”

    “赎罪。这样说，对那些生来要替别人付出代价的人，太残忍、也太不公平了。”

    -

    “甚尔，你会做饭吗？”

    伏黑甚尔打开冰箱门，从里面拿出新鲜干净的水果，答非所问，“订餐电话在桌上。”

    “可是我想吃你做的。”岩永薰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从来没有人给我做过饭啊，除了厨师。”她因为身高不够仰着头看人，睫毛尤其长而密，显得一双猫瞳格外甜美和圆润。

    甚尔回头，看她左眼写着“可怜兮兮”，右眼写着“要你何用”。

    这是被威胁了对吧。

    明晃晃的威胁。

    黑发男人叹出一口气。

    “你会拒绝我吗？你不会拒绝我的。”她说得笃定，张口含住伏黑甚尔递过来的葡萄，一张脸立时冷得皱成了包子，又软又嫩，含含糊糊抱怨，声音拉成了甜丝，“好冷啊~”

    扭头拒绝了他递过来的第二个，并对他怒目而视。“坏狗狗！”

    黑发男人转手塞进自己嘴里，“啧，真难伺候。”

    “注意你的态度。”岩永薰认真提醒他。

    “我还在学习当中啊。”

    “总之我要吃你做的饭。”

    “超出我的业务能力了，大小姐。我只会煮泡面。”他在说实话。

    女孩一脸茫然：“泡面？泡面是什么？和拉面意大利面有什么区别？”

    甚尔弹了一下舌头，后仰：“啧。”

    岩永薰歪着头看他，不是很明白，追问，“这很奇怪吗？”

    “正常。”

    “那你煮泡面给我吃。”她一锤定音，她还不忘补充，“好吃的那种。”

    “……行吧。”伏黑甚尔惋惜了一下逝去的大餐，放下盘子，去看了眼冰箱里的材料，接受了五星级酒店再怎么体贴也不可能给客人准备速食泡面的事实，转过来看了岩永薰一会，走近，提着移动小尾巴就往外走，单臂一下就把人举起来，惹得女孩惊呼一声，他还懒懒散散的样子，“走吧。”

    岩永薰把男人的健壮的身躯当成了猫爬架，稳住身子，她太娇小纤细了，坐在他的臂弯里也绰绰有余，没忍住晃悠小腿，眼睛睁圆了，“去哪啊。”

    “带你去超市见见世面，大小姐。”

    岩永薰从来没有去过超市，曾经有路过便利店，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地方，但没进去过，一直以来无论她想要什么，只需要吩咐一声，就会有人给她双手奉上，即便在家里吃饭也有餐厅的专业厨师□□，再不济，还有方便快捷的网上订购程序，不过由于食蜂操祈在电子设备方面相当苦手，她们更加依赖全能的家政公司。

    她不知道为什么还有去超市的必要。

    但这不妨碍她觉得这是种新奇的体验。

    这种新鲜的情绪没有持续多久，当她逐渐靠近人流如织、货物琳琅满目的大型市场，发现视界变得嘈杂，注意力也难以集中，这点信息明明远远不足以对她造成负担，她感到自己的精神脱离了现在的躯体，而是以神明的姿态“俯瞰”着附近的世界，将一切尽收眼底，追寻更细节不过是动一动念头的事，但却需要费点力气才能“回到身体”将主要注意力放在“现在要做的事”上。以前和食蜂操祈出行，对方会格外照顾她，线路都经过规划，尽量避开这些地点。

    汽车驶入光线昏暗的停车场，后座许久没有传来动静，伏黑甚尔从镜中一瞥，见岩永薰正端正地坐着，目视前方，呼吸平缓而规律，眼睫浓密纤长，几乎一动也不动。

    米发少女有着让人感到脊背发凉的美貌，蜜色的眼睛如同在幽暗环境中也依旧粼粼闪烁的宝石，光泽冷而炫目，长长的卷发衬得她的脸庞越发苍白，五官在阴影中愈显深邃绮丽，精致得如同人偶一般，却因此越发缺乏活着的实感。

    “大小姐？”甚尔打开后座的车门，“你还好吧。”

    如梦初醒一般，蝶翼般脆弱的睫毛轻颤，像在人的心尖划过弧度，岩永薰偏首，灯光落入她澄黄的眼眸，眼中有了色彩，整个人几乎霎时被点亮。

    这样看起来顺眼多了。甚尔想。

    需要被人扶着才能起身，扯住男人的衣摆跟在后面让他引路，从伏黑甚尔的角度往下看，能看到她翘起的睫毛，少女乖巧美丽的像是个掌中人偶，柔软细滑的长发是金丝雀富有光泽的尾羽，声音甜而虚弱，“我不适合信息量很多的地方，很容易走神。”

    在水族馆的时候也是这样，食蜂操祈跟在她身边几乎是寸步不离。担心她在玩海豚的时候会不慎掉入水中，也同样有理可循。伏黑甚尔干脆把她抱起来，他步子是迈得很大的，“还有呢？”

    “在雨天会睡着，所以你不能离开我，必须随时随地保护我。”

    “反正我已经卖身给你了呗，大小姐。”

    岩永薰舒适地蜷起身子，甚尔的体温很高，在夏天会令人不适，但对她这种常年低温生物就是刚刚好，肌肤相触的地方源源不断传来热度，她的脊背是纤薄而光滑的，漂亮地露出来，能晃花人的眼睛，被男人钢筋似的胳膊托着，靠在他坚实而柔软的胸肌上，轻得像一团没有骨头的棉花。

    岩永薰感到很有安全感，这种感觉和被食蜂操祈抱着是不一样的，她像是只餍足的猫咪一样打咕噜，“甚尔，你身上好暖和呀。”

    “而且你胸很大。”

    她突发奇想，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两腮还带着婴儿肥，“你好像妈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