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岩永薰把仙女棒的照片发给了自己的新朋友。

    御坂美琴应当是她认识的人中最为正常的一个了,普通新入学女子国中生,活泼开朗,对生活充满热情,喜欢新鲜和可爱的事物,在聊天时会使用颜文字,激动欢快的语气转化为文字也阻挡不住,让岩永薰不免疑惑,为什么明明来冲绳的是她,御坂美琴却这么高兴。

    但她不讨厌这样,也很喜欢对方用欢乐活跃的语气跟她讲话。

    好像被温暖的人包围着,自己也能变得稍微有温度些似的。

    约定好给对方带伴手礼,结束了Synch的聊天,岩永薰蹲在泳池边,能从幽蓝的池水里看到自己的倒影,仙女棒在燃烧中迸发金白的火花,别墅内的灯光自落地窗投射出来,她看到自己的面容被点亮,明晰僵冷的脸,金色的眼睛,像是宝石镶嵌在象牙雕上,没有表情。

    原先短暂的新奇如潮水般褪去,沙滩上重新显露出来的,就是这样一张脸。

    冲绳有烟花祭的话,应该会很美丽,在有沙滩的海边,金红的烟火照亮海平面上的夜空,海面泛着粼粼波光,清晰地映出烟火的模样。与那相比,水池倒映出的烟花棒,简直是拙劣的模仿。

    岩永薰抬起脸,端丽如人偶般的容貌从水镜中抽离,她偏头问一边的甚尔,“你为什么要活着呢?”

    “哈?”男人听到话后转过来,唇角牵扯起来,带着刀疤,更显凶恶,似乎是被冒犯到了,如狼隼般的眼睛危险地注视着她。

    “没有目的,没有意义,没有价值,没有动力,失去了最后一丝光亮,漫步目的地活着,这样的人生还有意义吗?甚尔,你真像条可怜兮兮的流浪狗一样,没有钱就出去乞讨,得来了钱就肆意挥霍,过着没有底线、也看不到尽头的生活,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着。对你来说,活着和死去真的有区别吗?”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去死呢?”

    “如果死了的话,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这样休息不好吗?”

    女孩眼中是纯然的好奇,精致可爱的面容可称是天真无邪,明明说出的话残忍又刺耳,自然得却像是在问“为什么不喜欢吃黄瓜”这种无聊问题一样,她确实是不懂的,感受不到,因为无法理解,所以才会说没有体谅的话。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甚至可以说是“纯洁得像是天使一样”。

    墨绿色的眼瞳如同点燃磷火的深渊,甚尔忽地嗤笑一声,那张透着狠厉的面容又不正经起来,他用对待金主的语气调笑说,“哎呀,可是死了不就吃不到上等和牛了吗?”

    “和牛?”

    “对啊,还有铁板烧。”甚尔煞有介事地说,“银座的那家味道可真是好,如果哪天吃不到,我还有点遗憾呢。”

    他干脆仰躺在冰冷的石砖上,双手垫在头下,手臂的肌肉线条深深浅浅,翘着腿,边说边咂嘴的模样仿佛真是个贪图口腹之欲的老饕。

    岩永薰回想起他今天在餐厅里确实吃了很多肉,便理解似的点点头,看着水中的星光逐渐暗淡下去,指尖一划,倒影也一起碎掉了,“掉落地狱不是最可怕的,可被一根随风飘落的蛛丝拉住了,痛苦便会无限制的延长。”

    两边拉扯,无论选择哪一边,都没有真正的解脱。

    她突然问,“甚尔,你说的银座是哪家店?”

    “啊,大小姐,你也想吃铁板烧么?”

    “嗯。”岩永薰重新点燃了烟花棒,笑容在璀璨的金色花火中温暖的闪耀着,“有机会,我想和小祈一起去。”

    只是瞬间的光亮持续不了多久,很快,她的脸庞又浸入半边夜色中。

    失去了笑意的遮掩,金色的眼瞳像是凛冽诱人的宝石,散发着冷冷的幽光。

    “甚尔,你还要跟我赌吗?”伏黑甚尔居然已经很习惯她叫自己的名字,“我可能马上会离开这里,如果你今天不来的话,就没有机会了。”

    甚尔是无所谓啦,闲闲道,“赌什么?牛郎服务吗?”

    “我不要人。”岩永薰说,“比起人,我更喜欢动物一点。我喜欢狗。如果我赢了,你要做我的狗。”

    她蹲在那里,很认真地垂眸说,娇小纤细的身形,洁白无暇的皮肤,洋娃娃般精致甜美,即便是仰躺着,这个角度,男人也有种大型野兽面对食草动物般的俯瞰和掌控感,因为她太无害、太柔弱了,纤细的睫毛带着微微蜷曲的弧度,在漂亮的黄瞳上如银杏叶般扑朔。

    没由来的想到,如果岩永薰去当杀手的话,大概会百发百中,因为她有异常柔软让人不设防的外表,心却冷酷无比。

    伏黑甚尔挑了挑眉,不知道是说话对象还是自身没底线的原因,居然觉得有点好玩,颇有些气急反笑的意思,“好好的人不做,要我做狗?”

    “做我的狗不好吗?”岩永薰反问。

    “我很有钱,你可以天天吃上等和牛,你不用思考,只要听我的话就可以,只要不思考就不会累,不用再杀人,不会再痛苦,不用为生计奔忙,食有滋味,睡可安眠。甚尔,反正你怎么活都可以,为什么不做一条舒舒服服的狗?”

    “当然,如果杀人是你的爱好的话,”她慢吞吞地说,“我也不会阻止你。”

    甚尔无所谓的想了想,嘶——有些心动。

    起码岩永薰有一点说的没错,伏黑甚尔就是一条流浪狗,辗转在不同女人的床上乞讨吃食和金钱,尊严是最不必要的东西,他有着强烈的自我厌恶感, 这种厌恶感是来自禅院家,来自数十年如一日的否定,他鄙视禅院“非术师非人”的规训,但多年来这种训诫已经刻入骨髓,如枷锁般将他牢牢束缚。

    像他这种垃圾是不配获得幸福的,他曾经不信,也被上天眷顾过,获得过挚爱的妻子,但接踵而来的是幸福的破灭,更深刻的绝望,丧失了所有为人的勇气。

    甚尔很讨厌禅院,但归根结底,他自始至终都是个禅院。垃圾,没有区别。他厌恶这样的自己,很难说,他这样自暴自弃地活着,到底是不是一种自我惩罚。

    好累。

    既然这样,不用思考,不会痛苦,混吃等死又有什么不好?

    甚尔咧开嘴笑了,像是鲨鱼露出獠牙,“这样看来怎么都是我赚啊,大小姐。”他倒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奢侈爱享受的秉性。

    “如果你是这么觉得的话。毕竟如果想要当好一条狗,人格尊严是最不必要的东西,你只需要听话,并且保持忠诚和乖巧就够了。”说到这里,岩永薰皱了皱精巧的鼻子,不过,一直无趣的话,会很无聊吧。”

    看起来她是个挑剔的主人。

    甚尔思考了下,半开玩笑似的说,“唉,可是狗没有智商啊,大小姐,如果你哪天要我去送死的话,我会很难办的。我还不是很想死,好死不如赖活着嘛。”

    岩永薰圆润的猫眼一下子瞪大了,看起来受惊得不轻。

    “怎么可能?我怎么会让小狗去死呢?!”

    甚尔想到她在海洋馆的表现,觉得她大概是个动物保护主义者。嗯,安心了。

    她又有些犹豫,“不过如果是甚尔你的话,我可能会弃养?毕竟你不是真正的狗嘛。所以你必须得努力取悦我才行。但我现在还挺喜欢你的,所以如果你哪天死掉的话,我会有点遗憾的。”

    “只是遗憾?”好廉价哟。

    “你现在又不是我的狗。”

    岩永薰慢慢挪过去,低着头,精致无比的容颜出现在伏黑甚尔视线正上方,脸颊边的微卷碎发同花钗上的穗子一同滑下,烘托着雪白圆润的脸颊轮廓,绵软无害的,像是棉花糖,在口中化开,漾开丝丝入扣的甜,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很难想象这世上会存在她这样精美、同时又纯洁无暇的女孩,纯洁这个词总带着一种天然的拙稚,加了雕饰,反而刻意。可在岩永薰身上,那种人工雕琢的匠心精致也显得如此妙手偶得。

    她眼中流转着金色的光晕,盯久了,让人头晕目眩,彻底迷失在其中。

    纤柔的手落在脸上,凉得像是春日潮湿的雨水,是她的声音,好像又不是她的声音,茫茫中带着无可置疑的神性,“甚尔,你要跟我赌吗?”

    嗓音有些干涩,如签订生死之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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