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终一心一家子就走了，他们一走连带两个阿姨一共六个人，偌大的终宅瞬间安静了下来。对比之前家里有孩子的笑闹声，现在的空旷寂静倒显得有些不真实。

    八月末的阳光透过繁密的海棠枝叶，轻悄落在沉吟身上，细碎光影在屋中流转。她坐在卧室里，看着桌上的银行卡发呆。终一心临走前又跑来问她要不一起走，她婉转拒绝了，终一心也没再强求，让她好好照顾自己，又给了她一张卡，让她随便花。

    昨天无意撞见她哭泣的场景，当时只是慌张，现在再回想只剩下难以名状的情愫。心中的怨恨，在拒绝她之后，此刻也在慢慢消融。

    难道就这样轻易原谅她？仅仅为了一张银行卡，那她之前十五年的委屈算什么？

    胡思乱想之际忽然发现终至今走了进来，她吓了一跳，受惊道：“舅舅。”

    终至今见她好好坐在那里，松了口气，说道：“想什么呢？我敲半天门。”

    沉吟低声说：“对不起。”

    晴丝跳跃，忽然暗了下去，唯有一线光落在桌上，终至今走了过来，看了一眼银行卡就知道她为什么什么神伤了，在她旁边坐下，说道：“给你就收着。”

    他在她身边坐下，她心中就有安全感，像是一叶扁舟终于漂浮到了港湾，可以暂时休息了。

    沉吟咬着下唇，指尖腻着汗，字句清晰带着轻颤的尾音剖白道：“我不希望她对我好，我也不想要她的补偿，你知道吗？”

    她猝然转首，望向终至今，明亮的眸子里凄迷彷徨，“那天晚上想找你说的话是，我觉得自己很自私，我其实当时就想告诉她我不愿意跟她走，但我就是故意拖着，我想折磨她，让她有负罪感。”

    她眼中的雾气凝结成珠，潸然落下，面上清淡，眸底挣扎，“可我现在发现，在报复她之后，我心中除了快感，竟然还有愧疚。我为什么要愧疚她？！这是她欠我的，欠我爸爸的！我不能原谅她，舅舅，你知道吗？我不能原谅她！”

    她轻蹙眉尖，凝白的脸上泪水横流，眼中亮着的火苗摇摇曳曳，随时都有熄灭的危险。

    终至今对上她的视线，心中疼惜，将她拥入怀中，拍着她的背轻声哄着说：“好好好，不原谅，不原谅。”

    沉吟扑在他怀里，一边流泪一边低声问：“舅舅，我是不是很自私？”

    她在问他，也在自问。

    终至今一手扶着她的背，一手抚着她的后脑勺，完全是哄小孩儿的姿势，回道：“是挺自私的。”

    沉吟垂下眼睫，又有眼泪滑出，“我知道，可我没办法。”

    终至今默然长叹，开导她的口吻带着疼惜，“作为你舅舅，我希望你开心，希望你和你妈妈能够好好相处，但我知道这对你很难，所以我不劝你。可你还小，人生路还很长，首先不要让“恨”左右自己，其次不想原谅就不原谅，不为难自己就好。”

    沉吟深吸一口气，抬头仰视着终至今，感激的说：“舅舅，你真好。”

    终至今捏一捏她的脸颊，揩去她脸上的泪水，“小孩儿，总哭鼻子。”

    沉吟看见他白色T恤的胸前被自己的泪水打湿一片，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心虚的调转视线。

    终至今看她躲避的样子，哂笑道：“这会儿知道害臊了？”

    沉吟抽出一张纸巾递给终至今，恭敬道：“舅舅，您擦擦。”

    终至今接过，“收拾收拾我带你出去转转。”

    沉吟破涕为笑，眉眼盈盈，悠悠说道：“舅舅，我还想吃麦当劳。”

    终至今站了起来，长身玉立，质问她：“昨天为什么不站出来帮我说话还自己跑了？”

    雨过天晴，沉吟笑嘻嘻，“那不是你们姐弟的事儿，我站出来帮谁都不合适啊！”

    终至今唇角漫不经心勾起，“行了，那你就甭吃麦当劳了。”说着转身要走，沉吟从后一把拉住他的手，“帮你，舅舅我帮你，下回如果你们两个打起来，我一定帮你。”

    她的指尖凉凉，猛地捉住的他的手，终至今有一瞬的不适，抽出手，他说道：“你心里是不是巴不得我和你妈打一架，还下次？”

    沉吟摆手，“天地良心，真没有！”

    终至今不跟她计较，“行了，快去洗洗脸吧小哭包。”

    吃完麦当劳，时间尚早，终至今带着沉吟逛起商场。周末的下午，商场里处处是人，两人刚从一家店里出来，迎面走来一对俊男靓女，帅哥见到终至今眼睛一亮，又转到了沉吟身上，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又对着终至今：“可以啊，终总，一直以为你吃素，结果……”

    终至今直接将他打断，“甭扯淡，这是我外甥女。”

    陆地显然不信，“你蒙谁呢，你姐跟木风那两孩子我见过好嘛！”

    终至今与陆地关系谈不上至交，但同在一个圈，经常碰面还是难免。外加陆地有些自来熟，他自己当着富贵闲人，可对终至今的能力还是佩服的，每次见到终至今都要攀谈两句。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终至今虽不是热络的性格，但一来二去两人也算上是朋友了。

    终至今一个眼神看过去，没有恐吓没有威胁，陆地还是被震慑了，也不敢再继续胡说八道，“行，知道了，是你外甥女！”又笑着对沉吟问：“小妹妹今年多大啊？”

    他突然满脸堆笑，像是向阳花，幸亏长得好看，气质好，浑身名牌，不然真以为是人贩子。

    沉吟悄悄往后退了一步，礼貌的回：“十五岁了。”

    陆地还要再说什么，终至今往前站了一步，“差不多行了。”

    陆地简直觉得委屈，“我长得有这么吓人吗？你这一副我要吃了你外甥女的样子。”

    沉吟见终至今没理陆地，怕对方尴尬，主动安慰他，“哥哥，你长得很好看，不像坏人。”

    终至今闻言纠正她，“什么哥哥，叫叔叔。”

    陆地不干了，更委屈了，“什么叔叔啊，我可没那么老，我和妹妹单算。小妹妹，我叫陆地，就是陆地的陆地，你叫什么名字啊？”

    沉吟忽然发现陆地这人还挺好玩儿，倒不是特别戒备了，大大方方回答：“我叫施沉吟，施主的施，沉吟至今的沉吟。”

    陆地听完，笑着点头，目光却又是从终至今脸上掠过，又对沉吟说：“沉吟至今？你这名字和你舅舅还真是有缘，你是叫他舅舅吧？”

    沉吟点头，大眼睛亮晶晶，“是啊，不然叫他名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