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十分精彩，微信群里也没闲着，周岩破天荒发了十几条消息问许择把他妹怎么了...
沐晴和楚婳也是炸开锅了，在群里疯狂艾特周祺，可惜...无人应答。
唰得一声，浴室门开，她终于舍得出来。
周祺穿着条纯棉吊带睡裙，外面搭了件薄针织衫，头发将将半干。
“有吃的吗？”
“我好饿...”
她终于察觉到饿...
“我给你熬了粥，在砂锅里...”
说着就要起身去给她盛，被一把拦住...
清香扑面，尚带沐浴后的余温，不容置喙将他笼罩，须臾间，心猿意马。
“就吃这个？”
“我们好歹完成那么大个任务...不开瓶酒庆祝一下？”
“没有大餐，好酒总有吧...你那柜子上那么多呢...”
一晚上了，头回听她说这么大一段话，眼珠溜溜圆地转，附着光彩。
“你身体这么不舒服，还想着喝酒？老实点...今天只能喝粥。”
周祺显而易见地不满意，嘟着嘴巴不肯让路，手指紧拽他的衣服下摆...
知道他不放心，却不能告诉他真相..
但她今夜真的需要一杯酒。
“干嘛？耍赖？撒手！”
...
十分钟后。
许择拎着一堆东西过来，酒、醒酒器、高脚杯...
“来，看看怎么样？鸟烧园20年的茶色波特，没之前给你的那个好，但是只此一瓶。”
酒倒入醒酒器，周祺坐在一旁看着，时不时喝一勺白粥，烫得直伸舌头...
“只许睡前喝一杯。”
庆祝的酒沦为助眠...多少无趣...
不搭理他，只顾吃粥。
米香清甜，温热稠粘...
自从搬出来住，她再没喝过。
“我可以参观一下你家吗？”
总得找点事儿做...
“随便看呗...”
于是周祺从酒柜摸到开放式厨房，整体光洁明亮...不像经常开火做饭的样子。
书房隔壁有一扇黑色的门，比卧室门偏宽大些...
暗磨砂的材质，触感冰凉。
“你还装了个画室啊...”
墙体地板皆为水泥，没有铺任何的装饰，空间不大，没窗，画板横七竖八，上面还夹着之前的作品，大部分的素描画都被贴在墙上，四面几乎满了...
有一半，都是周祺的脸...
张张叠置，紧紧的快乐。
“没什么要解释的吗？许画家？”
周祺问得平静，她第一次看见这么多张自己的脸贴在墙上，却不觉得诡异冒犯。
头顶一个灯泡套在酒瓶子里，像他自己做的...
这是艺术家的栖息之地。
“额...”
许择倚在门框上不敢直视她。
其实应该拦下她...不叫她看见一室旧梦...
却没有...
现在也解释不清...
“我..在练习——”
“有人说，画家的手是世界上最自由的手，这是真的吗？”
话被截住，连同不可名状的情。
“也许...”
也许不是。
画皮画骨却画不了心，怎么能称得上最自由？
而她...也不打算给他尝试创作的机会。
“来喝酒吧。”
寂静深夜...
彼此都逃过一劫...
.
周祺盘腿坐到毛毯上，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许择，另一杯放在鼻下细闻...
漂亮的琥珀颜色，烤杏仁和橙皮的香味浓厚，口感丝滑精致，绵长持久。
“还不错嘛...”
“招待你，哪敢用不好的啊~”
于她身边坐下，手指相贴接过杯子，又迅速分离，悄无声息。
...
“你教我画画吧~”
没头没脑的一句浅如叹息。
“....”
“你为什么想学画画？”
周祺抿了一口酒，撩撩长发，没看他...
“你教我，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行，我教。”
毫不犹豫...
他对她的一切都好奇...
“我其实...很讨厌我哥。”
...
大约十年前，她初一，周岩大一，那时候Z.Y科技刚刚起步，他很忙，一天连口水都喝不上，但却总会准时准点地出现在校门口，风雨无阻。
她也会像其他小孩子一样小炮仗似的杵到他怀里，撒娇着说今天老师又夸她了，因为她的随堂测验得了满分。
周岩安安静静地听，偶尔笑笑摸摸她的头。
哥哥本就不是话多的人，可是那天她还是觉出不对劲...对于感知情绪，她总是异于常人的敏感。
“哥哥~你怎么了？我觉得你怪怪的...”
周祺扬起小脑袋一脸担忧地看着周岩，想把书包拿回来自己背，可他拒绝了。
“没事儿，哥哥回家吃口饭就行了。”
她将信将疑，直到那次深夜...
睡到口渴，醒了想找点水喝，看到他的书房还亮着灯，便想去让他回去睡觉...
周祺永远忘不掉那个画面...
她从门缝中看到周岩在吃药...
他左手捂着胃，右手颤抖着攥成团...
脸上是她没见过的脆弱和痛苦，揪得她心疼。
那灯...像毛毛的黄月亮...却照不亮任何人。
约莫五分钟后，他重新戴上眼镜进入工作状态...
周祺自己也不记得那天晚上她站在那看了多久，只是从第二天起，她提出了住校。
...
“其实与其说讨厌他，倒不如说讨厌我自己。”
“我讨厌那个不顾一切为我拼命付出的他，更讨厌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成为一个拖油瓶的我。”
周祺再次一饮而尽，说好的一杯，不作数了...
今天状态太差，她此刻已有些醉意。
许择坐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听，从头到尾注视她，不插话...
他和周岩认识的时候就知道他父母双亡，身边有一个妹妹，但是男人之间总不屑那种婆婆妈妈的可怜和同情，他从来没问过...
周岩那时候很辛苦，没日没夜地搞合作案，写程序，成天见不着人影...
和他们聚餐的机会都很少。
却还拨出时间照顾她...
“好啦~秘密说完了，你要保密哦~别让我哥知道，否则他得生气。”
...
还说什么讨厌...
明明最爱周岩...
...
“那这样吧...我也告诉你一件事，扯平，你就不担心我告密了。”
客厅好安静...
也是一轮黄月亮...
在照耀他们。
周祺想听他讲话...今天，格外想。
“小时候我爸我妈感情特好，当然现在也好，只不过没从前夸张...我又得上学又得画画，他们没空搭理我，就只能是保姆、司机轮流看着。”
“我那时候就想，要是我妈能接我一次就好了...我肯定要向所有同学炫耀她...”
“可惜没有...从来都没有...”
“我以前还想过...干脆他们俩离婚算了，这样还能有一个人分点精力在我身上呢...”
许择说着说着，似乎也觉得自己太幼稚，摇摇头笑出声来。
他抬起头，发现周祺也在笑，笑意很浅，但确实是在笑，似乎很想听他继续说，于是他继续。
“后来我说我要学服装设计，老许大发雷霆，说搞艺术的没前途，我妈当然是偏向我爸了，但是我宁死不屈，谈判三天，最后修了双学位，给我累得啊...”
一想到自己大学痛不欲生的专业课和没完没了地考试，仰头干掉一杯酒...
“我好羡慕你啊...”
旁边轻轻柔柔的一声，真的很轻...他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好羡慕你啊，许择。”
周祺认认真真地重复了一遍。
...
你接受的爱无需不安无需偿还，而我接受的爱附着于满心的愧疚伤痕之上，每多一分，伤重一寸。
...
“睡觉了。”
再坐不住，所以她喝掉最后一杯酒，跪在地上想要站起来，却被许择拦下。
“你这就走了？生病的事还没告诉我呢……”
周祺借着胳膊的劲靠近他怀里，带着红酒香的嘴唇轻启...
“你想知道?”
过于近的距离封印了他，呼吸都停下不敢...
喉结翻滚，咽下口水，木然地点头，只是不看她...
忽闻一声轻笑，她的气息蔓延入境，带起浑身酥麻...
想不出她要做到什么地步...
也不愿抵抗。
...
“下次再告诉你。”
“....”
她砸上他的肩膀，一动不动。
没过多久...喘息均匀。
许择无奈，只好小心翼翼地抱起她放到床上，掖一掖被角，又把赖在她脸边的发撩到耳后露出白里透红的腮，睡得一鼓一鼓...
周祺太瘦...从前他就这么觉得，可今天两次抱她，她轻得像纸片人一样...
在原地静默半天，许择突然转身出去，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块画板和一只铅笔。
他坐在床边，仔细拿笔对照，然后勾勒、填充、晕染，不消一会儿，周祺跃然纸上。
这是他画的第几幅周祺了？
数不清。
可这一次，她就在眼前，感觉上很不同，连下笔的触感都比平时顺滑许多。
“晚安。”
虔诚一吻落在额头，无关情感，无关欲望，只单纯地祝福她做个好梦。
房门轻合瞬间...
两滴琉璃滑落，各自分散，坠于黑海，卷起风...
全在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