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响的时候，周祺正四仰八叉地趴在沙发上，一只胳膊半个脑袋搭在沙发边沿，腿斜挂在沙发背，以诡异的姿势睡得正香。
被尖锐刺耳的铃声吓得一激灵...
“嘶——”
她单手撑住沙发僵在半空中舒缓紧绷发麻的身体，深度睡眠过后，精神气逐渐充足。
勉强按掉，顿时清净。
瞥到一条微信——温萧12点发来的，问她今天的安排。
【有聚会 接下来几天会很忙】
....
温萧这边刚刚下课，学生们陆陆续续往外走，他没着急，就靠在讲台上查看消息。
叹了口气，删删打打的不知道要怎么说，想问的话有很多，最后却只发出一句注意身体。
周祺不知道温萧的纠结，此刻正站在衣帽间里观望，偌大的空间，衣服、鞋子、包包各占一边，最里面放着梳妆台，旁边是饰品和帽子，塞得满满当当。
长毛地毯上立着面实木全身镜，略宽一些，照见她的不耐烦。
她讨厌聚会...
尤其是和不熟的人...
浪费时间。
周祺的手轻轻地抬起，触上一件吊带黑裙，长度到膝盖上面十公分，胸前镶满流苏，细闪亮片嵌进肩带，与裙摆浅浅一圈辉映。
搭双一字带亮银高跟鞋，再完美不过。
可是...不行。
中央空调持续运作，温度很低，衣帽间好似冰窖，冷藏住所有的叛逆之心。
她老老实实走向另一边，随手扯了条白色泡泡袖长裙，小圆领的设计紧扣锁骨，造成呼吸不畅。
外面搭一件天蓝色的无袖马甲，裙摆一直到小腿，又拿出一双白色棉袜穿上，低帮帆布鞋干净无尘，头发随意梳顺扣上一顶毛绒绒的贝雷帽。
不施粉黛的脸自动归队可爱乖巧，眉眼间仍挂冷倦，后被强行收起...
周祺微笑两次，确定自己看上去不失礼数。
...
在小区门口坐上周岩的车。
“哥。”
“嗯。”
她没再主动说话，周岩问她什么她就答什么...像只漂亮的雀鸟。
对于今天的主人公只字未提，许择...这个名字她挺熟悉，没见过几次面，可飘进耳朵里的闲话不少...
玩世不恭，风流成性，交往过的女朋友数不胜数...
这样的人怎么会和她哥成了朋友？
还一好就是十几年。
“虽然很多年没见了，你也不用紧张，他不是什么外人。”
周岩看她一言不发，还以为她紧张...
小时候每一次叫她和他们去吃饭，她总不肯，有心想让她多认识些人，又怕她被人欺负...
就身边这两个还靠谱点。
街边树木匀速倒退，天色渐浓，周祺呆呆地望着车窗，心头隐隐发慌，没来由地…
不知困兽即将出笼。
到饭店包厢的时候，许择和江礼唐还没有到，她便在哥哥身边落座。
饭桌上玩手机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周岩曾经明令禁止过她…
于是周祺乖乖坐在一旁看他点菜，时不时回答些他的问题。
隔老远便有嘻嘻哈哈的声音传过来，他们同时抬头，包厢虚掩的门被推开。
她一眼便看到他…
与记忆中差别很大…
上次见他是什么时候来着？初中？
许择今天出门之前特意捯饬了一顿，充满设计感的丝绸衬衫解开两颗扣子，袖子挽起半截，手臂线条流畅，偏灰调的白色西裤搭简单而不失雅致的手工皮鞋。
痞气收敛七分，倒生出些风流君子之意，头发只是微微处理，不觉油腻。
腰细腿长，身材比例优越...多年不见，更富光彩。
视线集中得太明显，殊不知对面的人也在打量着她。
乖乖的，像小仙女...安静坐在靠窗台那侧...
她似乎看他看得很认真，从头到脚扫了几个来回，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不喜欢他？
许择第一次对自己的服装搭配能力不自信。
昨晚的确是她...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反复确认...
可那男的是谁？男朋友？
...
“我出国之前每次聚会，这小丫头都不来，怎么这回这么听话？”
“有男朋友了吗？”
状似不经心的提问，造成没理由的心跳加速，眼神还是坚持放在她身上，也说不上自己想要个什么答案...
是又怎样...不是有怎样...
好像都不是他该管的...
“没有，工作很忙。”
周祺脸上浮现浅浅笑意，规规矩矩地回了话，然后低下头对着茶杯发呆，以维持她内向不爱见生人的设定。
这回答毫不客气地泄露一大批信息，让许择险些表情管理失败。
眼神像要着火...
可她没注意他。
江礼唐适时出声“行了啊，人家还是孩子，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呢。”
“别理他，祺祺，吃不吃冰淇淋，哥给你买去。”一脸长辈的宠溺，看得周祺嘴角一抽。
但还是礼貌地回应“想吃开心果的，谢谢礼唐哥~”
配一个甜甜的笑容...
与应付许择的完全不同。
“好嘞~”
他前脚刚出去，后脚周岩的电话就响了，把菜单推给周祺，也跟着出了包厢。
顿时屋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空气安静得可怕，四方的桌子，两人正好相对而坐...
他一直盯着她，不知道在憋什么坏主意。
周祺翻动着菜单，实在受不了这尴尬的氛围...
“许择哥，你还想吃点什么，你点吧。”说完就起身把ipad放到他面前，自己又坐回去，继续对着茶杯发呆。
望冬的杯子好像有段时间没添置新的了...得交代一下那小孩儿....
许择扯唇一笑终于收回目光，修长的手指随意地在菜单上扒拉，嘴里说出来的话却瞬间让周祺方寸大乱。
“昨天晚上在凰晶酒店吃了个不错的鱼香肉丝，不知道这儿的怎么样，尝尝。”
轻飘飘的一句话，甚至没抬眼看她，可周祺听明白了...
也许因为她心里有鬼...
那种打量确认的视线，不怀好意的笑容...
最坏的可能。
昨晚被他看到了。
周祺眼神骤然发凉，不再是那副安静乖巧的模样，她直视着许择，后者因为这道目光太过寒冷尖锐也不得不抬头，尽在不言中。
“想怎么样？”她还算镇定。
“什么怎么样？”但许择装傻，同时还不忘提交菜单。
“你想告诉我哥？”
“告诉什么？”
他继续装傻，盯着平板上的页面状态显示等待出菜，才重新抬眼去看对面的人。
俨然现在心理活动丰富的人不再是他...
或者说...不再是他一个。
“别告诉他，你可以提任何条件。”
周祺光速妥协，长舒一口气，说来说去都是她的疏忽，怪不到别人身上...
但这事绝对不能让周岩知道。
许择听到这话顿时笑得像个老狐狸，她太年轻，不过两轮就把底牌亮了干净。
“嘘...私下说，小心别人听见...”
‘好心’的提醒...
似提醒，也似挑衅...
强调昨晚，延伸现在，她入他掌中，变成逃不出的飞蛾。
话音刚落，门就被推开，周祺下意识收回表情坐直，看到不是她哥又缓缓放松下去。
也许她一早就是飞蛾...
黏在窗棂上装死，祈求别吸引到过路人的注意...
她草木皆兵，被许择纳进眼底，胸口蓦地发堵，细微表情也牵绊着他，不知利害。
.
江礼唐捧着一球开心果的冰淇淋放到周祺面前，丝毫没注意到这饭桌上不同寻常的气氛，大大咧咧地和许择扯起闲话。
于是，她又回归原来的样子...低垂着头，不爱说话，小口吃着冰淇淋...
包间里特制的熏香味道清雅，最能舒人心肠，她却受益不到半点儿，胸口闷住的情绪渴望发泄，又被强制压下...
指尖冰得发麻也无济于事，她大约需要杯酒，泼灭灵魂。
等周岩进门，万物平静...
漩涡重埋海下，再看不清。
大人的聚会，聊天话题不会允许小孩子插嘴，周祺从小明白这个道理，向来只听不说。
可他不会让她如愿...
“CL最新一季的服装新品广告需要一个模特，怎么样？来帮帮哥？”
不紧不慢游刃有余的，笃定她不能拒绝。
三人同时看向她，许择的眼神混在其中，自带澎湃力道，勾引漩涡重振旗鼓...
“工作的事我做不了主，你可以联系我的经纪人。”
这句已够生硬，偏他不觉，还是那样的笑。
“啊——原来是这样，那我们加个微信吧，回头你把经纪人的联系方式发给我。”
...‘’
周岩在向她示意，她还能怎么办...
在他眼里，只要年长于她的，就是长辈，就要礼貌尊敬...
‘长辈’的要求，不可以不执行。
手机方方正正摆到桌边，等待对面的人审核录取，像她。
...
“哎哎哎——我也要加，有事找你礼唐哥，绝对摆平。”
周祺乖巧点头道谢，然后收回手机塞到包里，不愿再看。
筷子一点一点，小幅度地戳着碟子边缘，食欲彻底没有。
孤僻怪异的向来是她，只是她而已...
顺从得习惯了，仔细想想，也没什么。
.
一顿饭吃到了9点多，边吃边唠进展缓慢，周祺百无聊赖...
她也算有些用，至少会开车又不喝酒。
送他们回家是她的片尾曲。
这一天终于结束...
“车速降一降，大晚上的。”
下意识缓踩刹车，差点儿得意忘形。
“以后自己开车的时候更得小心，不可以太快，周围的车催你也别管。”
“恶劣天气不许出门。”
...
不仅仅是说教而已，周岩的意思她懂，事情已过多年，但心有余悸...
他在避免重蹈覆辙的可能性。
“好。”
.
车内后视镜角度微偏，从许择的位置看，只瞧得见下半张侧脸，鼻梁挺翘颌骨优越，唇若涂砂，带零散气恼。
只剩下他一个人之后，不再掩饰。
“地址输入一下。”
秀窄白皙的手向后伸，导航界面闪动...
他没接过，就只盯着看，指甲整齐圆润，泛着自然的柔和珠泽...
十指不沾阳春水，也许如此。
“快点！”
仙女被他招惹生气...
动作仍是迟缓，漫不经心地输入，再还给她，故意拖慢节奏，挑战她的耐心和她的‘快点’。
周祺太想掉头就走，但那无疑是有多个把柄在他手上...
目的地也吓人...
她几乎瞬间就怀疑许择是在耍她。
“你住这儿？”
“对啊。”
“哪栋楼？”
“怎么？想送我送到楼下？”
...
今天绝对可以载入史册，《周祺耐力实录》又更一章。
没张嘴骂他，也不想再听他的回答，开了车内音响，声放得老大，震耳欲聋的程度。
可他撵着她...
头伸到主副驾中间来，距离实在是近...她该死的耳朵能听见。
“不是你男朋友...那他是谁啊？别告诉我是你一夜情对象，不然真得告诉你哥了。”
“....”
“不说？要我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