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阿九：
见信好啊！
从梦开始吧！因为我真的好想说。
灿烂热烈的阳光穿过走廊窗户洒进来，窗帘被吹得飞扬不止，卷起开春渐暖的温度，吹到阴凉处
散去余温，带着料峭春寒。
我在倒数第三桌靠窗的位置，脸朝向窗户的铁杠，书盖在脸上。
是课间的例行补眠。
似乎有熟悉的声音传来，课本滑下来，我在光亮中睁开眼。
你穿着白衬衫在和我们班里人谈笑风生。
那一刻我就知道这是梦境，但是它延续了下去。
你看见我醒来，和周围人打了声招呼，而后进门。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能和周围人打成一片。
不像我，嘴很笨不会说话。
好奇怪，明明只是我的同学，你却这么熟悉。
就像是要了解我的生活，我所处的环境，接触我接触的人一样。
你进来轻轻问我要不要去吃饭，我点头。
你带我起身去食堂，没有理会周围人的调笑，一手护着我，右脚抬起作踢人状。
他们还是开着玩笑，你嘴角扬起来，在阳光下极好看。
我没有想到的是我们坐同桌，在这个偏僻的角落。
阳光，少年，学生时代，那真是个再好不过的梦境。
虽然喜欢太阳，但是开春还是下雨更多。
比如今天，零零落落，地面和空气都是湿湿的。
果然是湿冷的南方小城。
撑着一把有点小的伞，从教室去食堂，再从食堂回宿舍。
伞柄我很喜欢，是简单的款式，说来我也有想过买一把大黑伞，感觉超有范，之后再说吧，手里
这把还没坏。
昨晚没睡好今天精神不振，鼻子也堵了。
刚刚有一阵风吹来，我闻见了香樟树的味道。
冰冷的木质香钻进鼻子，清淡好闻。
吸了吸鼻子，我又躺下了。
今天五点五十多就醒过来，后来一直是断断续续地忽梦忽醒，晚上可以听到外面各种声音。
风雨花落，折枝落叶，天幕微光，垂下来照亮一室。
你知道现在我在哪里睡得最安稳吗，居然是学校。
虽然相对来说也很容易醒过来，但至少入眠是比家里快一点的。
相对没那么多精力去胡思乱想。
虽然我原来的宿舍里，半夜三四点还经常会有手电筒的光。
很拼命啊，很晚很晚才不睡，那时候我每天都要蒙住眼睛才可以。
我的高三好像有点不一样。
我比较喜欢劳逸结合，健康作息。
——
有关于之后的路怎么走，我想没有一个高三生是没想过的吧。
明明我们身处在百年难得一遇的大事件中心，思考的却还是这样一如往常每一届学生都会思考的问题。
我们得知了高考延期，奥运会也延期，这真的是活久见的事情。
不过考试似乎已经成为常态，如果非说有什么波动，那应该就是，未延期可能降低难度，延期意味着今年的高考，会按照既定预测的那样题目偏难。
身处漩涡中心，我这庸人还是感慨来感慨去，内容都是假期少了一个月。
我询问过你对我“准备考到羊城”这个打算的意见，你不置可否。
你并没有就事论事，而是说不用为了你做什么，好好地按照自己的计划，做一份对自己和父母都
负责的规划。
但其实我觉得去羊城读书和对父母负责并不是两个冲突的选项，未来我可以回来，因为林城的生活节奏我最喜欢。
懒洋洋的，慢吞吞的。
你说不用管你，只需要按照自己的轨迹慢慢走就行了。
对哦，你就是这样，总是纵容我，迁就我。
你尊重和支持我的每一个决定，绝对不会过多干涉，只会适时给意见。
你说想吃小蛋糕了就买，想休息了就睡，累了就散散步。
这些是我在原生家庭缺失掉的东西。
我习惯了有人替我做决定，习惯了装出一副乖巧模样，习惯了有人为我规划既定轨迹。
像考了足够的成绩但是没有去县里上初中，而是留在了江溶镇上，老是说这并没有对我的成绩造
成多大影响，甚至在这里我才可以遇见你。
我习惯了舒适圈，习惯了随波逐流随遇而安。
我太安逸了，我也乐得接受这种安逸。
可是我现在有想要的东西了。
我的触角窥探这个世界，我应该去适应，更应该去改变。
我真的非常想说谢谢你。
不论是你给我去改变的勇气还是别的什么。
还有英语老师说，如果一个家里经常说谢谢，那么家风应该很好。
如果我们组成家庭，我们的家风应该很好，因为你总是给我很多的包容，而我感谢这些包容。
你推辞说不用谢谢。
我感到你的不高兴，你有些忧郁，有些沉默。
我猜想你是不是依然觉得自己在一定程度上左右了我的想法，你不想我的未来因为你造成改变，你害怕我会因此后悔。
你好傻哦。
人的际遇，做什么决定当然是由生命中的各种影响因素决定的，你既然参与了我的生命，那我肯
定没法把你当做无关变量。
这是没有办法量化的东西，说不定，你已经成为了二次函数里面二次的那个x。
你放心就好，我说过，我第一相信自己，然后才相信你。
我说“谢谢你给我一往无前的勇气”。
你说“你给我的够你用一辈子了”。
我不是很懂，我自觉并没有给你什么，礼物朴素甚至寒酸，连见面都屈指可数。
但是我可以大胆揣测。
比如从前看见你和朋友一起抽烟的照片，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怎么了，只觉得脑子里好像炸开了，
生气飞得到处都是。
气势汹汹地质问你为什么要抽烟，勒令你以后不准抽烟。
完全没想过是以什么身份，用什么立场。
现在想想真的好莽啊，但是我那时候真的很生气的。
所以如果不是我，你有可能染上抽烟的坏习惯。
比如我也是你努力生活的动力。
不喜欢喝酒就不要喝啦，在参加小聚会的时候不必想着迎合什么人情世故，可以拿一个管束严格
的女朋友当挡箭牌的嘛。
在有人递烟的时候也可以用同样的理由拒绝。
你也会像我一样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学习好好工作。
你会定期回家看看妈妈，是吗？
我执着于寻找同你的联系。
比如年后我和妈妈上天台晒衣服，微风拂过脸庞，我抱着被子甩上晾绳，就会想问你，你好呀你那里也是晴天吗，你有没有晒被子呀；
比如几个月前的红月盘旋天边，从淡红色到血红色，我们班轮流拿着一只小小的望远镜看上几
眼，我就很想问你，今天有红月你看见了吗，真的好漂亮。
虽然没办法和你一起，但是我们看的是同一轮月亮，她很美丽，很特别，我很想和你一起看。
最后得知羊城那一天晚上是阴天，我还是抑制不住地执拗地寻找这样的联系，仿佛这样就可以离
你近一点。
我执着于靠近你。
我执着于想要知道你的生活，我询问你的心情，分享我的乐趣，想尽量贴近你生活的每一分每一
秒。
临近开学的时候，你也变得很焦躁，也对哦，你也有假期综合症，你也快要开学了。
不知道你的新学期是什么样子的呢？
你说事情会很多，所以会有点烦。
我就突然觉得一阵开心。
很奇怪吧，明明应该同苦乐，我为什么要开心你的烦闷。
这才你看来一定是一件怪异且不太愉悦的事情。
那是因为我执着于了解你的生活，你的内心，你的喜怒哀乐。
你今天吃了什么，有没有什么出行计划，有不有想要推荐我尝尝的饮料，有不有想要拍给我看的
照片。
你因为什么不开心，遇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朋友们都是什么样子的。
你会不会迷茫，会不会和谁交流心声，会不会有时候想到我也充满勇气。
我认为那是一种分享和分担。
是你承认我作为参与你生命的一份子的标志。
当然我并不强求你一定要和我说，只是希望自己在几百公里之外，能够有一点参与感。
我不想做一个一无所知的女朋友，真的很不负责任。
我把梦见一起上高中的梦境说给你听的时候，你好像很颓废。
你说你是回去了，但是也回不去了，你说你觉得有时候连你自己都保护不了。
你真的好奇怪欸，说的我非得要你保护一样。
你可以自己掰手指数一下你的十八岁生日刚过去几个月，成年不代表要立马成长为遮风挡雨的墙
好吗。
我们都是稚嫩的雏鸟，没有必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嘛。
我并不是个十分优秀的人，但同样也不是一无是处的人，我不想那么没用，活成某个人的负担。
你说过希望我们可以一直到老，我没有忽然觉得是这样，好像一直就应该是这样。
我说过，我来是给你锦上添花的，不是来成为你的负担的。
像橡树一样。
但我好像高估了自己，原来也有我不能分担的东西。
你说你妈妈以前生过病，现在有时候会心情不好。
我谨慎期盼你敞开心扉的那个夜晚，小心翼翼一点点试探，一点点揭开你的内心。
我隔着冰冷的夜晚和沉重空气，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我感受到你的压抑和痛苦。
我想起曾经熟悉你的朋友告诉我你的境况。
我直觉我要窥探到你最最痛苦的秘密。
我开始害怕开始怯懦，开始想要你停下。
我用不希望你再次回忆的蹩脚借口说服自己。
我止住了你的欲言又止。
我临阵脱逃了。
——
后来前几天我中午从教室走回宿舍，走得很慢很慢。
楼梯间零星落着几个人，我看见并不多的阶梯，我看见湿润的空气中树叶簌簌落下，我忘记了带伞。
微小的雨滴打在脸上，微微仰面，看见他们欢快恣意地飞扬，无问西东。
看见新生与逝去在同一棵树上，以深绿落下，以嫩叶新生。
看见苔藓随树干蜿蜒而上。
我忽然察觉自己的自私，忽而发现自己的新生。
黎行
2020.4.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