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瘟疫蔓延的速度极快,京都中不少贵妇也染上了这病。

    组织女医教学的事情,虽然太医院的部分太医同意教学,但院首姚七的始终不同意此举,以他为首的党派中人皆保持沉默。

    而那位当初在御书房中出声赞同的太医,叫隆向文,却意外的有干劲,虽然跟随他一起教学的人不多,但有太子萧嗣在背后为他站台,也是办的有模有样。

    隆向文结束一天的教学之后,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府,这时学堂中的一位女弟子对今日所学似有疑虑,找他询问。

    他倒也不藏着掖着,细细为她讲解。结束之后,这位女弟子问了他一个意料之外的问题。

    “先生,教学女医之事是圣上属意,太子亲守,姚太医他们不参与也就罢了,今日其他弟子去药房取药时要遇了刁难,他们就不怕圣上怪罪吗?”

    隆向文打量了她一眼,之前他就觉得这位女弟子天资不是一般的聪颖,课堂课下时常会注意到她,此时见她来问这钟政治敏感的问题,也不知目的作何。

    想到之前太子殿下偶尔来探访课程进度,似乎与这位女弟子有过交谈,隆向文心思流转,便多说了几句。

    “目前寿王朝三大世家呈三足鼎立,第一、二大世家,是圣上与皇后娘娘背后的萧氏与公仪氏,合称皇家势力。这第三则是以江氏为首的派系,我们私底下称为江湖派系,集武林、医界、工商会等为一体的江湖派系,是各界人士联合组成,目的是能与皇室互相制衡。姚太医出身的姚家在医术界有很重的地位,许多人家中的府医多少与姚家有些关联,姚太医自视甚高,在他心中恐怕真的不怕圣上怪罪。”

    可单论一个姚家来说,还是不足为惧的,但圣上却没有下旨直接命令,任姚七嚣张。精明的隆向文看出点门道,这才搞起教学来一股冲劲。

    这亦是一场豪赌,若是赌输了,得罪姚七可没有什么好下场,跟随他一起搞教学女医的其他太医们,相当于都压上了自己的前途身家。所以隆向文必须抓住每一个机会,为他们争取更大的保障。

    比如眼前这位。

    “您与其他先生教导我等女子学医,定是顶着极大的压力,听说您家中长辈也是反对的,您为何还坚持呢?”

    隆向文:“国难当头匹夫有责,更不要说我的母亲我的妹妹,她们都是女子,我又怎能置水火中的女子们不顾,若是任凭疫病发展,我亦难保母亲和妹妹。事情总要有人做,我便做了。”

    “丝菱替这世上女子们,感谢先生。”萧绫行了一礼。

    “诶不不不!”隆向文连忙扶起她,谦逊的道,“既说匹夫有责,这便是本应做的,无需言谢。”

    “隆先生大义。”

    萧绫又询问了几个简单的药理,便告辞离去了。

    隆向文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眼神闪烁。

    ——

    另一边,南丽城的银穗穗已经抵达京都与云忱音会合,两人合力尝试各种药材,倾尽全力研究治疗之法,她们共同的目标让彼此十分迅速的熟悉起来,短短时间内两人之间便形成了独有的默契。

    这段期间,她们已经记不清死了多少人,这里到处充斥的尸体的臭味,宛如炼狱。

    云忱音已经两个多月没有好好睡一个觉了,加上近期春夏交替,之前身子本来就没好全,不出意外的病倒了。

    身体上持续的疲劳,精神上高度的压力,都在此刻趁机从牢笼中冲出,报复云忱音长久以来对它们的关押。

    躺在床上喝着苦涩的药水,云忱音忽然意识到,她已经两个月没见到景策了,同样的,她也两个月没见着小云希。

    思念如潮水汹涌而来,猝不及防。

    她好想他们。

    胸口一股热意猛的窜出,她吐出一口黑血,血渍浓稠,在棉质被单上不被吸收,像是浮在上面了一样。

    刚巧进来取碗的秋心见到这一幕,吓得手中的碗直接掉落,摔得七零八碎。

    “银、银姑娘!您快来看看我家主子!”秋心慌不择路的跑出去找银穗穗,房中之剩下云忱音看着那摊黑血出神。

    银穗穗很快就过来,她进来的第一件事 ,就是扒了云忱音的裤子,云忱音被迫回神,无奈捂好自己的□□:“穗穗,我们虽然都是女子,倒也不必如此孟浪。”

    “你还好意思打趣!”银穗穗就差锤她一拳头,要不是看在她病恹恹的模样,银穗穗真就下手了,“就算你捂的快,我也看到了。”

    银穗穗神色复杂又无助:“你被传染了。”

    在一旁本来就着急的秋心听到此话,直接就愣住了:“什么?怎么会?主子明明做了那么多防护怎么还会被传染?银姑娘是不是搞错了?”

    “大腿根部遍布密麻黑斑,便是红糜病的初期症状。”

    红糜病是云忱音起的名字,因此病后期女子□□泛红糜烂得名。

    银穗穗的眼眶渐渐红了,她千里迢迢来到京都,期望能与医友研究出治病之法,她好回去救治阿娘,可两个月了,除了将这个病的研究了彻底,治病之法却毫无进展。

    她与云忱音朝夕相处两个多月,早就将云忱音当做志同道合的知己好友,又怎忍心眼睁睁看着她病情恶化,被病痛折磨。

    云忱音抬起手想拍拍她,又放了回去,安抚她道:“别急,这是好事。”

    “你在胡说什么啊!”银穗穗这下是真锤了她一拳,“这怎么会是好事,你疯了吗?”

    云忱音被她锤的一个仰头,秋心急忙扶住她。她稳住身体后将两人推远了些:“虽说红糜病初期不会传染,但你们还是离我远些比较保险。”

    就连秋心也忍不住以下犯上:“主子!银姑娘说的对,你快把方才的话呸掉。”

    云忱音压着胸口涌上的热意,声音便低哑许多:“我说的是真的,有一年我曾前往边关一趟,在靠近塞漠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中了毒的女人,她表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症状,但吐的血却黑沉浓稠,不被棉布吸收,且落入水中会浮在水面,很是奇特。”

    “秋心,你去端盆水来。”

    秋心眼眶红红的,虽然听不明白云沉音在说什么,但也听话的去端水来。

    银穗穗眼眶红红的,却没了之前的激动,望着她若有所思。

    很快秋心就将一盆水端了上来,云忱音方才忍了许久的咳意此时释放,又一大口黑血吐出,落入了水中。

    那血液漂浮在水面上浓稠不散,仿佛一层油水一般浮在表面,实在令人惊奇。

    “果然。”云忱音面露喜色。

    当初她与那个女人仅有一面之缘,她瞧出那人身子不舒服,本想帮她看一下病,但她却扭扭捏捏不愿露出伤口,现在想来伤口定是在私密之处那人才不愿让她查看。

    从她和银穗穗这么长时间的研究来看,那个女人当时估计已经是红糜病中期,但她丝毫没有担心自己的样子,听她说她是去塞漠寻找一种毒蝎,为自己制作解药。

    女人虚弱的脸色和她胸有成足的模样在云忱音脑海中越发清晰,她的双眼越来越亮:“红鄂背蝎,以它入药,试一下!”

    ——

    进入盛夏,京都郊外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腐臭,这是数以百计的尸体堆积造成的,就在这一堆的尸体之中,云忱音和银穗穗带着治病良方,从尸山中走出。

    这期间偷袭暗杀无数,研究地点一换再换,她们几次陷入险境,幸而留下的护卫各个都是好手,助她们险象环生。

    这里距离京都城门仅有一公里左右,就在她们的马车即将靠近城门的时候,不知从哪儿窜出一队流民,将车马冲散,坐在马车中的云忱音心中一紧,不由得护住了胸口的方子。

    云忱音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下一刻马车四分五裂,锋利的木刺划破她的皮肤,在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身旁的银穗穗和秋心已经被刺过来的刀具冲散,耳边充斥着她们的尖叫,而她自己跌落马车,被好几个流民撞到,又脏又臭的鞋子踩在她的背上,干净的衣服顷刻间布满了污渍。

    就在这时,她听到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句:“药方在青衣女子身上!”

    云忱音心底一凉,因为她今日穿的便是青衣,那人定是在说她。

    她低头一看,果然看见怀中的药方在方才的碰撞中露出一角,就此被他们发现,电光闪石间,云忱音便做了决定,她将药方塞进衣兜,远远与银穗穗对望一眼,转身朝另一个方向狂奔而去,并朝魏行文大喊道:“魏行文,掩护我撤离!”

    这句话,一瞬间将所有流民与刺客的注意力吸引,魏行文大惊失色,几乎立刻便通晓云忱音意欲何为。

    她们这一行人中,除了云忱音身上携带药方之外,银穗穗、秋心甚至连魏兴文都各有一份。这是云忱音一早便作好的打算,就是预防她和银穗穗若是遇刺,仍然能够有人将药方送到京都中去。

    京都中有公主萧绫在,又有太子坐镇,在培养了一支新生女医之后,只要有了药方,王朝疫病很快就被得到解决。

    所以云忱音这是打算以自己作为诱饵,引开刺客,助其他人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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