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傍晚。
今年的江州格外潮湿，连绵了数日的阴雨，终于在今天放了晴。
从机场出来，顾南榆扬手叫了辆出租车，还没来得及跟司机说地址，手机响了。
“师傅，望河新城，谢谢。”
报了地址，顾南榆才不紧不慢摁了接通键。
电话是徐佳打来的，隔着手机都能感觉到她的兴奋：“南榆，你看微博了吗？”
“我刚下飞机。出什么事了？”
“也该到你时来运转了。”手机那头的徐佳平复了一下情绪，再出口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我刚得到消息，沈以诚和岑晚已经确认会参加《不见，不散》的录制。”
顾南榆愣了愣，“他们俩还需要参加这种节目来曝光？”
“沈以诚我不太清楚，不过岑晚，据我所知，她最近处境并不好。这两年她出演的作品都反响平平，人气大幅下滑。再加上星耀这几年培养出了不少新人，发展势头都挺好，估计瓜分掉了她不少的优质资源。”
徐佳顿了顿，接着分析：“她应该是想借着这个综艺，不，准确来说，是借着沈以诚的人气，稳固自己在星耀的地位。”
顾南榆随口应了声，不置可否。
“至于沈以诚，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参加这个综艺，对你来说都是件好事。我原本并不看好你借着这个综艺复出，不过现在看来，这也许是个非常好的机会。”
车子驶过环城大道，她侧首晃了窗外一眼。路口的大幅海报上，男人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敛着气质隐匿在在人群中。侧脸虚拢在光影交错之中，半明半晦。
是最近上映的一部电影的海报，男主就是她们此时正在谈论的，沈以诚。
顾南榆挑了下眉，随手扯下戴了一路的口罩。微凉的空气拂面而来，呼吸顿时顺畅了不少。她下意识看了前排的司机一眼，这才开口说话。
“他这个男人啊，就像个没设密码的wifi，谁遇见了都想要去蹭上一蹭。”
这话没把徐佳逗笑，反倒惹得前面的司机笑出了声，从后视镜里多看了她几眼。
南榆发觉了，坦然对上他镜子里的视线，朝他点了点头。
电话里徐佳正在数落她：“小嘴嘚吧嘚的，到时候录节目可别什么话都往外蹦。”
“我知道的，放心吧。还有，”她叹了口气，语气郑重：“徐姐，谢谢你。”
顾南榆从十九岁出道到二十二岁结婚，一直是徐佳带她。哪怕后来退圈了也一直没和徐佳断了联系。
这次她离婚复出，又接了《不见，不散》这档综艺，徐佳在其中帮了不少忙，这声“谢谢”发自肺腑。
“别搁我这儿煽情。”徐佳沉默了几秒，接着数落她：“不是我说你，当初事业上升期，你非要退圈结婚，怎么拦都拦不住。现在好了，离婚了，一切都要从头来过，还贴了个离异妇女的标签。我看你以后还能怎么发展。”
顾南榆自知理亏，敛着眉听她说话，没出声。
司机透过后视镜悄悄观察她半晌，以为她已经挂了电话，心头一漾，忍不住说话了：“姑娘，我瞧着你挺眼熟的，有点像一个明星。”
顾南榆愣了愣，莞尔，淡淡接过话，“是吗？像谁啊？”
“就是前几年那个很火的电影，叫《母亲》，你看过吗？”
“看过。”她点头，“那会儿是挺火的。”
司机是个热情的，得了说话的机会，开始侃侃而谈，“主角肯定都很好，不过里边那个被家暴的配角小姑娘演得也很好。电影看完我老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说到这里，司机轻叹一声，“可惜后来这个小姑娘就没再演过电视电影了，听说是结婚了。”
“其实结婚也没什么关系的嘛，成家立业，先成家再立业，没冲突啊，你说是不是？”司机顿了顿，透过后视镜看向顾南榆，似乎急于获得她的认同。
顾南榆也没扫他的兴，漫不经心勾了勾唇，顺口：“是，挺可惜的。”
“现在知道可惜了？早干嘛去了？”
电话对面，徐佳把顾南榆和司机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此时打发了进来汇报工作的助理，忍不住埋汰她，“不是我自夸，要是你还是当年的你，不出两年，我有信心把你捧成一线。”
顾南榆冲司机抱歉地笑笑，语气无奈，“徐姐，我们要向前看，不是吗？”
徐佳这次没再反驳她，哼了声，最后嘀咕了一句：“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脑回路清奇。”
挂了电话。
出租车停在小区大门口。顾南榆没让司机再开进去，付了车钱，自己从后备箱拿出了行李箱。
司机站在车前，一脸憨厚，小心翼翼又看了看她，“说实话，姑娘你长得真的太像那个叫顾…顾什么的明星了。”
“顾南榆。”她一点没恼，笑着帮司机补充，想了想，又加了句，“我很多朋友都说过我像她。”
******
踩着暮色回到家，洗漱一番再出来，天色已经黑透，窗外一片氤氤氲氲。
顾南榆倚着床头吐了口气，这才慢悠悠刷起了手机。
#沈以诚岑晚#
#沈以诚综艺首秀#
#沈以诚不见不散#
……
清一色的沈以诚三字，整整齐齐排在热搜最前面。
通稿中提及的内容大同小异，无非就是沈以诚和岑晚的昔日恋情和婚姻，猜测两人为何会参加离婚类综艺，又是否能够再续前缘。
这对昔日夫妻，配图照片的风格却迥然不同。
女方是一张写真照，张扬明艳，性感诱人。男方却只是一张不知谁随手一拍的照片，尽管像素模糊到几乎看不清楚五官，气质却依旧卓绝。
顾南榆“啧”了一声。
这身段，这脸型，真真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
又往下刷了一会儿，于回来电话了。
“南榆，妈安顿好了吗？”
“安顿好了。”顾南榆轻点屏幕开了扩音，继续浏览网页，“还有，请注意你的用词，可不能叫妈了。”
于回似是认真思考了几秒钟，最后扬声道：“好南榆，就算咱们离了婚，我也可以做咱妈的干儿子嘛。”
“别了，我妈可不缺人孝敬。”顾南榆拿出烟盒抽出一支烟，声音淡淡：“再说了，咱们于小天王这么忙，哪有时间去孝敬她。”
“哎哟，真酸。”
于回那头声音嘈杂，这会儿似乎是有人在找他，依稀有低语声传过来。
顾南榆也不打扰他，点了烟，眯着一双杏眸看烟圈儿慢慢荡漾开，耐心十足。
“对了南榆，徐姐有没有说要回来带你啊？”
“她现在手下有好几个人，脱不开身。”顾南榆微拢了眉头，语气却是轻松：“我也没好意思跟她提，毕竟当年是我坚持要跟她解约的。这次我复出她已经帮我了很多了。”
于回叹了口气，“你啊，什么都好，就是太为别人着想，有时候也得为自己多考虑。”
语重心长的，口气活像他妈，也就是她前婆婆。
顾南榆漫不经心“哦”了一声，又说：“我打算从这里搬出去住了。”
她现在住的这套复式别墅是她和于回的婚房，但于回有自己的住处，只在逢年过节时会过来一趟探望她母亲，以至于给他留的客房他都没有住过一次。
电话那头的于回有些搞不清状况：“你要搬哪？现在住的那房子不挺好吗？”
“于回，你是不是没有意识到我们已经离婚了？”半支烟下去，顾南榆抖了抖烟灰，笑道：“我再住下去不合适，你可别再让人误会。”
于回嘀咕了一句：“怎么会，他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误会不误会是他的事，但这个态度你得摆出来。就这样吧，不过还是得麻烦你帮我找一套房子，不用很大，交通方便一点就可以。”
于回那头沉默了小几秒，到底也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
“那成，交给我。”他顿了顿，“对了，节目组那边今天通知了，说是一周后正式开始录制，你现在没有经纪人，一个人能行吗？”
“当然可以，我又不是初出茅庐的小丫头片子。”
于回这几天正在渝城办演唱会，这会儿虽然不在现场，但依旧忙碌。隔着电磁波，都能感觉到他身边人来人往，说话声不断。
顾南榆有眼色，捻灭手里的烟，“你去忙吧。找房子的钱，记在我欠你的账单上。”
通话结束，手机页面仍旧停留在男人的照片上，虽看不清脸，身形却是挺拔修长。
顾南榆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她现在，可真是债多不愁。
时间尚早，她又躺着刷了会儿视频，跟着几个专业搞笑的视频博主笑了半天，眼角都沁出眼泪来。
单身生活就是好，恋爱结婚什么的，都见鬼去吧。
顾南榆想着，又打开微信看了圈儿。
她微信好友不多，这几天唯一活跃的就是其中的校友群。
还有半个月就是渝城一中的五十周年校庆，已有同学从四面八方回到渝城，提前聚到了一起。
群里各种有感而发的感叹，还有不少合照。
顾南榆认得人不多，更遑论大部分校友跟她八竿子关系都打不着，权当看个乐呵。
秃顶的秃顶，啤酒肚的啤酒肚，稍微年轻一些，像她这个年纪的，很多也已成家，感受了生活的辛酸苦辣，再不复年轻时候的模样。
她当然也一样，二十六岁的年纪，在生活的沼泽里摸爬滚打了许多年，身上沾满尘埃，内心早已腐烂。
顾南榆闭了闭眼，放下手机收回了思绪。
窗外夜色正浓，时间并不很早。
她索性关了灯闭上眼，强迫自己进入睡眠。
半梦半醒间做了个梦。
梦见许多年前的那个大雪天，满身戾气的少年拥她在怀里，一双沾满鲜血的手轻柔地擦掉她脸上的泪。
他说：“别哭，我不会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