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哥哥原本人如其名,如清风明月、远山烟岚。这些年却愈发像四哥,沉默严肃,我问四哥缘由,四哥却安慰我:“老七还有一劫,玉儿不必担忧。过此一劫,你二人之后不再有难。”
第七年仲春。
自从大师兄处得知假公主混得愈发好了,我与云岚打算带晚晴去长安转一转。
“玉儿戴上面纱就好。”云岚将发环给我戴好,“王妃认不出你的。”
“可是王妃认得哥哥。”
“你戴着面纱,他又怎知,我身边的必然是你?”
彼时我还不知,这是一句隐语。而一路上所有人都直看我,我忍着火气,到了客栈才问云岚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给你梳了半个发髻。”(即一部分散发一部分盘发,多为丫鬟打扮,有的小妾也会如此打扮。)
“哥哥还不如不带我出来呢。”当着晚晴的面我不能发火,不能发火,不能吓着孩子。
云岚道歉:“是我不好。只是也不能给玉儿散发,那样他们看你抱着晴儿,更有话说了。何况,玉儿这样也挺好看的。”
“哥哥!”我这火气快压不住了。
云岚这会儿倒是十分委屈的模样,“说得对,还不如不出来呢,就算出来也不该带小的。应该把晴儿放在大师兄那里,然后再出来玩。”
拿手指头戳云岚心窝,“大师兄是你爹爹还是你娘娘?凭啥帮你带娃娃?”
云岚提议,“那我把晴儿送走吧,然后我们出去玩,回家之前再把他接回来。”
“为什么?”
“你只关心晴儿,不关心我。以前不这样的,而且你现在都不生我的气了。”
我只好解释,“不能在晴晴面前发火,会把他吓到的。而且你和我不能吵架,对晴晴不好。”
云岚这会儿坏脾气上来了,“我现在很不好,很不好,非常不好。你就是什么都想着晴儿,根本不管我高不高兴。”
我虽然已经气极,但是还是忍着脾气,“你这坏毛病要改,四哥都说你这毛病得治一治,你现在先在乎的也应该是晴晴才对。”
云岚这会儿很难拧过来了,“我是个有原则的人,绝对不能改,晴儿只能排在玉儿后面。”
“算了。”拉开凳子坐下,“我快被你气死了。你天天带着晴晴,他一直很怕你,你都不想想为什么?”
“我懒得想,我只关心玉儿怎么想。”
头疼头疼疼。“哥哥你平时对别人都挺好的,为什么对晴晴这样?”
“那不一样,别人不是咱们家的,呆一会儿就走,晴儿一直要跟着你的,而且现在更过分了,你不抱着哄着他就不睡觉。”云岚说得理所当然,估计我再说多点马上能和晚晴成死敌。
我只好趴桌子上不说话。有些东西十分难改,比如云岚这个毛病,再过多少年都不可能改。
晚晴一直在旁边看着我俩,这会儿见我不说话了,跑过来要我抱。
云岚直接把他接过去,“不许骚扰你娘。”
我想了想还是让云岚把晚晴放在我俩中间的凳子上坐着,晚晴一直扭着往我这边靠近。云岚瞪晚晴一眼,晚晴直接装肚子疼,倒在我这边。云岚知道晚晴是装的,我也知道,但是我担心晚晴被吓着,还是把他抱起来问有没有事。晚晴直接装晕,一动不动。云岚虽然生气,但是保证过绝对不对晚晴发脾气,也拿晚晴没办法。
这孩子也不知道像谁,我是服了。
云岚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倒地上,脸色发白,把我吓了一跳。
“哥哥,你没事吧,有没有摔着?”
“我生气气的,没事。”
我只好把晚晴先放床上,扶起云岚来,给他拍拍身上的尘。
“要不要先躺会儿?”
云岚看一眼晚晴,“还是算了吧,让晴儿歇会儿,你和我上街去。”
“不能把晴晴一个人扔在这里。”
云岚无奈,只好和我一起带晚晴上街,而且我把头发都盘好换上帷帽,路上果然没有人再看我了。
晚晴还没有逛过这种地方,什么都很好奇,云岚倒是没在这些事上与他斗气,看上的都给他买,甚至最后给他买了个手拉兔子车。只是有一点,不许找我抱,晚晴虽然委屈,但是也不敢说不。
我叹气,看他俩别扭但是又有点好笑的模样,觉得不仅云岚要改,晚晴也要改。晚晴平时几乎不说话,但是脾气很倔,而且在抢我这个事儿上,坚决不让云岚。
在茶楼吃点心,云岚问我要吃什么,我就让晚晴选,云岚说晴儿选的不是我喜欢吃的,只能选两个,晚晴这次倒是很听话,选了几个我喜欢的,这让我很惊讶,毕竟晚晴还小,平时竟然能记得我喜欢吃的东西,而且点心上来晚晴也先给我吃,还笑眯眯的。
我把点心各分成三份给了他两个然后自己留一份,晚晴直接坐到我旁边挨着我吃东西。云岚干脆也坐到我边上和我一起吃,所有人走到我们这一桌都觉得甚是奇怪,又忍不住多看一眼。
“哥哥你坐在旁边。”
“那把晴儿也放在旁边。”
我无奈,只好由他俩去了。
有些时候,命运就是喜欢捉弄人,当晚晴与云岚互相抢的时候,十三王妃带着两个女子进了门,见到我们先是一愣,然后直接走到我们这桌,连问都不问就坐下了。坐下之后才看到我旁边有个小的,只不过晚晴长得慢,桌子挡住了大半,从王妃那边看,只能看到头顶和眼睛。
晚晴和云岚很像,只有眼睛和嘴巴像我,此时王妃见到晚晴,却哭了起来。
“心儿走丢的时候也是这么大。”
云岚觉得这话很是不吉利,直接把晚晴抱过去,把晚晴小脑袋按在怀里。
“王妃这是何意?”
“这是我外孙,我都不能看一眼吗?”
“这是玉儿和我的儿子,王妃要看,也得问问玉儿和我才对。”云岚有些不悦,“况且,自从玉儿离开师门,王妃可有想过要来找玉儿?此时说我儿是王妃您的外孙,又说走丢这种话,到底存了什么心?”
王妃这样的娇小姐是听不得任何狠话的,当即落了泪。
“我不过是见到自己亲人,哪有什么坏心?”
“若王妃真把玉儿当亲人,就不会在玉儿与我离开之后,连打听都不打听,反而对那个假女儿甚是上心。”云岚说话的时候,都懒得看王妃一眼,“礼数已尽到,我们一家还未吃完,并不想被打扰,还请王妃另寻雅座。”
王妃是不肯走的,自然那两个女子也坐下了,这下,好像我们一家三口和王妃来拼桌一般,我很不舒服,叫了小二来打包带走。
“心儿,你不能走。”
“王妃,我虽已是俗世人,但与王妃是陌生人,也并非王妃所说李心,我叫萧玉,还请王妃这次务必记清。”
提着包好的点心出了门,王妃身边一个年纪稍微小一点的却追了上来,“这位姐姐,你如此狠毒,对王妃说这种狠话,就是无礼。”说着还偷瞄一眼云岚,见云岚没有发脾气,更是嚣张,“王妃好歹也是姐姐生母,没有王妃,就没有姐姐今日。”
“哦,那你叫她来杀了我好了,你们要命,还给你们便是。”
“玉儿。”云岚捉住我手腕,“你理她作甚?”
我摇头,继续对这女子道:“这位小姐,我并不与你相识,如若想要我的命,还请快点,因为我马上就要离开了。以及,请你不要叫我姐妹,我的姐妹并不在此。”
“哼,我也不稀罕,谁知道你是不是个丑八怪,所以不敢与王妃相认?”
云岚这会儿生气起来,“这位大姐,你一会儿说王妃是玉儿生母,一会儿说玉儿是丑八怪,若是王妃的女儿,你觉得,以王爷王妃的长相,子女会有丑八怪?若是,那定然不是王妃亲生,我夫人所言,也就无过错,你才是无礼。”
“你!”这女子气愤不已,“我比她小,你叫我大姐,我看你生得好看,没想到言语如此恶毒,不识好歹!”
“大姐,您虽然年纪小,想法却如同老妪,还有,外表不能代表一个人的内心,但大姐你不同,外表和内心一样。”云岚这会儿不顾是否需要讲礼仪了,连绕弯都不想绕,直接骂她。
“你!”女子跺跺脚,哭着跑了。
本来还要再逛街的,由于这会儿出了这些事,云岚还是决定早些回去。
晚晴却非要回茶楼,拉都拉不走,还哭起来了。这是晚晴从生下来头一回哭,无论云岚怎么说,晚晴都不肯走。无奈只好回到茶楼。
刚进门晚晴跑回刚才我们坐的那桌,王妃还坐在那,刚才出来吵架的女子恰好回去坐着。只是她刚要坐下,凳子就碎了,那女子直接摔倒地上。
王妃以为晚晴是回来找她的,感动得流泪,没想到快碰到晚晴的时候,直接摔倒地上,把颧骨都摔青了。
晚晴哼一声,跑回我身边,委屈巴巴的要我抱。
云岚这回没说他,我就把小娃娃抱起来,跟云岚回了客栈收拾东西准备走。
坐到车上,云岚夸奖起晚晴来,“今日做得不错。”说罢摸摸晚晴脑袋,晚晴终于对云岚露出笑容。
“爹爹。”
“晴儿乖,以后帮爹爹照顾你娘。”
“嗯。”
自此他两个算是和好了。
回到家,晚晴高高兴兴在院子里拉着兔子车到处跑,嗷嗷叫,从生到现在,晚晴还是第一次这么高兴。
过了几天晚晴塞给我个东西。
“这是什么?”
我拿起来看,却发现是一块玉佩。
云岚走过来问怎么了,我把玉佩递给他。
“这不是王妃的腰佩吗,哪儿来的?”
“晴儿给我的,怎么办?”
云岚把晚晴叫过来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坏人,拿的。”
“这不叫拿,这叫偷。”云岚气极,晚晴见云岚生气瞬间躲到我旁边。不过云岚没发火,还是跟晚晴讲道理。
“无论她是什么人,你已经摔了她,让她受伤,替你娘亲出气了,何必要拿她东西?”
“坏。”
“她再坏,说到底还是你外祖母,你可以不认她,但是不能偷东西。就算是你娘亲的东西,你也不能不问就拿。”
“不是不是。”晚晴用力摇头,还比划。
“知道了,你记着你婆婆长什么样,还记得你大父(即祖父/外祖父)。”云岚拍拍晚晴,“比你娘记性好多了。”
“嗯。”晚晴点头。
“好了,将功补过,把这个东西,给那天的阿婆送回去。”云岚还是教育他,“以后不许乱拿别人东西。”
“哦。”晚晴抓过玉佩往地上一拍,玉佩就消失了。
云岚问他,“确定送到了吗?”
晚晴点头,“院子。”
“好,去玩吧。”
从这开始云岚不再和晚晴生气了,但是他两个还是抢我。
“晴儿你坐那边去。”
晚晴摇头,坚决摇头。
“不然就生个妹妹,跟你抢你娘亲。”云岚现在有办法治他,只要说妹妹,晚晴就十万个不乐意。
“不要不要。”
“那就坐那边去。”
晚晴撇嘴,但还是照做。
“哎,哥哥你要梦想成真了。”
“什么?”这是云岚。
“啊?”这是晚晴。
然后他两个一起说:“不要。”
我笑,掰了一块饼吃,“那就由不得你们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