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叶风收了刀，玉衡便也收了利爪，闭目运劲想逼出那听话蛊来。折腾了半盏茶的功夫，不想腹中却一阵绞痛袭来，额上瞬间冷汗淋淋，心中暗道：“这听话蛊好生厉害。”
又观叶风的神色，不阻不挠，不言不语，甚是镇定，全未将他所为放在眼中，似乎笃定这听话蛊断无解法。
想起叶风说的肠穿肚烂等威胁之语，玉衡不觉泄了气，垂首坐回桌旁，喝了杯闷酒，有气无力道：“叶风公子，你也是修行之人。我拿你当贵客招待，你抢我宝珠不说，还喂我毒药，真正好生无情。”
叶风也喝了杯酒，笑道：“妖孽，凭你也知道什么多情无情的。我正要问你，你要吸人精气，抓几个女子便罢了，为何还要抓男子？”
玉衡不情不愿道：“你别总是妖孽妖孽的叫我。我乃是天生天养的神狐，出自上古双面幽狐一族，比人族可高贵得很。也许这世间就只剩下我一只了吧。幼时是只寻常狐狸的样子，长大了便成为人身。只是我们双面幽狐的性别最是古怪，一日男子，一日女子，并无定数。”
丁菁菁被唬了一跳，抓住叶风的衣衫藏在身后，叫道：“什么？你竟然真是只狐狸精！”
叶风倒也是第一次听说此种双性奇闻，哑声笑道：“哦？这么说，你当男子时，便喜好女子；你当女子时，便情归男子？所以你特意设了这东西两院，隔日往来奔波，与他们轮流厮混？”
玉衡似乎颇不以为意，点头回道：“那是自然。再说，我也并非吸人精气修炼。只不过我幽狐一族喜食春梦，在他人梦中修炼灵力增长最快。
可巧我近日刚受了伤，这才邀请了几位好友住在此地，共聚天地灵气。其实，与我共修，对他们也是极为有利的，可助他们青春永驻，容颜不老。他们若是不愿意，我随时可以送他们离开。”
叶风问道：“那你为何撒谎说不认识画中的紫衣女子？”
玉衡委屈道：“我何曾撒谎？我只说不曾抓过她，又不是未曾见过她。是你自己一言不合便拿刀劈我。我看你与那丁姑娘倒是天生一对，性如烈火，暴似奔雷。”
丁菁菁闻言脸上一红，但心中却似有一丝甜蜜暗暗升起，一双美目不觉悄悄地向叶风打量起来，只觉眼前这位男子比之自己钟情的蓝大少还要俊上三分。又见他半边俊脸上兀自留着自己的掌印，不觉胸中愧色难当，情不自禁将身子离他又贴近了几分。
叶风全未注意丁菁菁这等小儿女情态，闻言只一怔，回想自己刚刚的提问，果然如玉衡所言。
面色稍稍缓和，将那白色宝珠交还给他，柔声道：“那倒是我的不是了。实不相瞒，这紫衣女子乃是我的妻子寒霜，我苦寻她良久，心中焦急自是难免的。再说，你身上也确实有她的气息。”
玉衡万分惊讶道：“什么？主人竟然是你的妻子？我身上还有她的气息？难不成我这锦帕便是主人丢的？”
一边从怀中掏出一方淡绿色的帕子来，上面简简单单绣着一株淡紫色杜鹃花，花旁边绣着一个“霜”字。那花蕊处小小一滴殷红，似乎是女子刺绣之时滴落，便巧思改成了花蕊图样，若非叶风天生嗅觉敏锐实难看出。
锦帕另一角却又绣着一座渡口，渡头立着一枝旗杆，迎风飘展的旗子上写着“无间渡”三个小字。
这帕子上的血迹正是寒霜的。那独特的气息正从此处而来。
叶风急问道：“这帕子你从何得来？无间渡又在哪里？”
丁菁菁也插嘴问道：“她竟然是你的主人？你可知她在何处？”话语中似有些许怒意。
玉衡瞥了一眼丁菁菁，将那白色宝珠悬在空中，散出丝丝光华化入丁菁菁与其他粉衣女子额中。不过几息功夫，便见她们闭上眼睛，倒在墙边，幽幽睡了过去，神色迷醉，显然已入甜梦之中。
玉衡向叶风道：“这是一处极为隐秘之地，凡人不可知晓。我本不在此尘世之中，却来自另一处空间，名曰‘月无间’。无间渡正是两处尘世空间交汇流通之地。
不同的尘世之间，因有上古神力加持，是不允许随意出入的。非有数百年的灵力，无法挣脱其束缚。
十日前，无间渡畔，我担心自己渡河之时受伤过重，便到药馆预先采购些滋补灵药备用。正巧遇见一名幼童拿着这方锦帕到药馆寻那掌柜，想换一株七叶重楼。
七叶重楼乃是极昂贵的灵药，那老板哪里肯换？我见那锦帕绣工可喜，便替他付了银子，换了那方锦帕来。”
叶风心中暗暗忖道：“是了，定是寒霜故意让幼童拿着锦帕去药馆。她可能并不知道自己已然身处别处空间，只道是碧灵渊药铺遍布天下，只需用锦帕传了消息回去，自己自然循迹追去。”
叶风惊讶问道：“月无间？两处尘世？这倒闻所未闻。你既身在月无间，又为何非要渡到此处尘世呢？”
玉衡道：“幼时我不过是一只小狐狸，许多事情，我已经不记得了。但我深深记得，我本来就是生于此处尘世的。只是幼时隐约被哪位家中长辈带到了月无间中，丢在那儿数百年了。
我幼时的主人，便是画中这位美貌女子，也就是你的妻子了。如今，我什么都忘了，心底却清晰记着她的样子，只盼能再寻回她，自然要想办法回到此处来。
再说了，那月无间本是个极为苦难之地，虽人人都有天赋灵能，也颇通修炼之法，只是不论如何苦修，寿命尽皆短暂，至多四十多岁便恶疾缠身，痛苦而死。
是以大家脾性乖张，苦求长生之道，争斗不休；又或是一心敛财享乐，得过且过。我若是被人知道活了几百岁，想必也会有大批人将我刨心挖肝，生食殆尽。”
叶风脑中情不自禁浮现出寒霜的笑颜，顿觉思念之情难以止息，轻声叹道：“是了，你见过寒霜的样子，自然生生世世再难忘记。”
转头又问道：“你怎地叫霜儿为主人？我看她倒不似记得你。”
玉衡撇了撇嘴，傲然道：“我幼时便是她亲手所养，不叫她主人却叫什么？我没忘了她，她必然也是记得我的。想是你与她的关系还不够亲密，她才没有告诉你有我的存在吧。
再说了，我如今性别未定，按我们狐族的规矩，最终也只能请主人帮我抉择一番才好。我们双面幽狐是很专情的，若是主人命我做男人，我必定是要娶了她，同她生生世世厮守一起；若是主人命我做女人，那我便只好同主人一起嫁了你，依然同她生生世世厮守一起。
只不过多出一个你来，甚觉碍事。不过既然主人喜欢你，倒也便罢了。”
他这一番话说得颇为认真，全不符合人世间的礼教体统，却又处处透出理所当然的模样，果然一副妖精的气质。
叶风不禁被他气笑了，哄他道：“好好好，你既然不在乎多出一个我来，我倒也不介意多养一只小狐狸来。如今你的主人却在月无间中出现，我是定要去找寻的，你可有办法回去？”
玉衡点头道：“这月无间是个可进不可出之地，回去倒比出来要简单很多，只需知晓无间渡连通之处的确切位置即可。你随我来吧。”
叶风看一眼地上的众女子，笑道：“不急。你院中的这些哥哥妹妹，还是先送回家去吧。我在这里多住上一日半日，倒也是不打紧的。”
玉衡急道：“你当真非要多住上一日？”
叶风却很想看看他如何变成女子，并不多言，气定神闲，专心喝起酒来。
玉衡叹了口气，只得从里屋中端出四盘点心来，供他下酒，却是桂香茶饼、荷花包、定胜糕、小鸡脆酥，倒都是天幽城的特产小吃。
尤其那一道小鸡脆酥，最为别致。嫩黄呆萌的几只小鸡刚刚破壳而出，一只只左看右瞧，栩栩如生。
叶风忍不住取笑他道：“甚好甚好。果然你们做狐狸的，最爱吃鸡。”
玉衡气得眼中发绿，狠狠白了他一眼，抱上几位美人，一一送至城西城墙边上；又至东院中，扛上几位公子，一一送至城南大树底下。
等玉衡忙完，天已然快亮了。不知玉衡布了什么阵法，竹林中雾气却不减反增，遮得那月色更加缥缈了。
叶风随着他，顺着竹林，一路行至一个大湖畔，湖上面也是雾气重重，看不清景象。一丝风也无，湖面平静无波，只觉寒气阵阵，想必湖水冰冷刺骨。
玉衡斜眼望向叶风，挑衅问道：“你敢不敢与我跳入湖中？”
那声音却变了，不再是男子嗓音，却如黄莺出谷，绵软清脆，语中带嗔，颇具魅惑。
叶风朝他望去，见他发型衣着虽未改变，但雾气中身形已然曲线玲珑、凹凸有致，一张瓜子脸儿白皙光滑无比，眉如远山，唇如樱桃，尤其一只右眼竟变成紫色瞳孔，甚是妖冶动人，竟真有两分寒霜的风采，想必已是女子之身。
叶风觉着有趣，笑道：“怪道听人说，你只需将眼儿一眨，便足以勾魂摄魄。无论怎样的豪杰都得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连心肝都舍得掏出来献给你。想不到霜儿别的好处没传给你，这紫色眼眸倒是如出一辙。”
玉衡“哼”了一声，不屑道：“你便拜倒在我裙下也没用，我无论是男是女，心中也只爱主人一人。你可是没机会了。”
叶风乐出了声，笑道：“你这自信的样子，倒让我突然想起来一个故人。”
他心中想的自然是玉箫公子燕少白了，那位冰块脸却很能招蜂引蝶偏又傲气翩翩的无双城贵公子。此次赴碧灵渊求婚不成，也不知道他到底死不死心呢？
玉衡甚不喜欢叶风看她的眼神，总是露出一种看家养宠物的神色。自从告知叶风自己的身份，他看人的眼神和说话的神态就全变了，全不似初见时如临大敌的模样。
“我可是上古神狐，便是幼时神态呆萌了些，总比人族高贵许多。哼，除了主人，其他人怎敢小觑与我？
奈何叶风武艺高强，暂时还需借助他一起找寻主人行踪。自己又中了他那可恶的听话蛊，他又与主人有婚约在身，看在主人的面上，倒也不好与他过分冲突。”
玉衡咬了咬牙，在心里骂上叶风几句，便掏出那白色宝珠来，向那湖中扔去。
果见湖中某处光华闪闪，似乎有一个法阵旋涡出现。玉衡纵身向那漩涡中跳入，瞬间不见了身影。
叶风毫不迟疑，跟随跃入，也消失在湖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