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等风夜再去,晴空会使之清醒。

    时光拂动,生命的画卷会露出华浓之色。

    有些事在慢慢变好,有些事吗……待得这段时间过去,贺名衍也差不多该回家了。

    树子也会同行,毕竟有些旧日遗留的事情还得解决。贺名衍买了些鲜味,那是山里所不能见到的。大大小小的包裹,就像以往,唯一有不同的是挑选它们的人。而这也是贺名衍心底十分愿意花钱的地方之一。

    避开了高峰期,回家的第一发车也就少了些阻拦。稀稀疏疏的乘客,总归是让贺名衍落得一个清闲的座位。坐上这班长途,驶在远离水泥森林的路上,看高楼渐矮,见群青渐厥,让他不禁有一种错觉,离家愈来愈近,或许也没错吧,那毕竟是时间上的靠近。

    当公共交通工具发挥尽所有作用后,步行或搭便车就成了仅有的选择。望着直入深林内部的泥泞小路,林裕深处的浓荫,就像他内心的心事。

    等待。不多时,一声响亮的呼喊,笔直地向贺名衍袭来,“衍衍,这边,我们得赶紧走。”男人的呼吸显出急躁的心情。

    男人的名字叫贺家辰,是贺名衍表哥一辈的人物。

    贺家辰的肤色比之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被灼辣的太阳鞭打,黑了一个大度。他夺过贺名衍的包,一股脑却又细心地望三轮车上塞,指尖夹缝里躲满了工地里积淀的灰色杂质,掌上的纹路连着磨破的茧子都让人徒感粗糙。他扭动了一下肩,无意中露出一块红得发紫的肿胀。

    贺名衍本想说些什么,结果都是贺家辰在讲,几乎没给贺名衍机会。

    又悲又喜,又愁又庆,当他刻意躲闪,欲盖弥彰地遮拦“伤疤”,你心里又该是什么滋味?

    启程后,贺家辰的态度就同翻书般变化,对贺名衍嘘寒问暖、望闻问切,贺名衍一一应答,望向天气变幻莫测的大山,它养育的人也是如此。

    一路的颠簸,加上泥泞的纠扰,甚至难熬的上坡。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是在黄昏的晚幕彻底闭合前,天空染着绚烂的烧红,回到了,家。

    表哥还是累的,一路应对突发情况就免了,还得给这辆小二手货做一个全身水洗,一桶一桶打啊,决计不能污了河里的水。所以,他真的羡慕,可以打着瞌睡的贺名衍。

    贺名衍拿出一些东西交给贺家辰,两家关系一直很好,权当是送礼。

    告别表哥,打开锈迹斑斑的锁,回到简陋的屋子,黑色的被踏硬了的泥地,房顶是堆放着杂物的木梁,若有若无的肥料味,却不见家人的身影。

    “还在干活吗。母亲,应该很快就回来。”贺名衍陆陆续续地把东西安置好,观察一下家中地布局,老样子,并不陌生。

    竹杖芒鞋,登山舀泉,烹水煎茶,搬出藤椅暂且悠悠对夕阳。

    干材烈火,劈棘斩麻,席餐洒饮,跪下双膝反复久久拜黄昏。

    ……

    不多时,如同贺名衍预料的那般,贺母先行回到了家。半敞着的房门,让她知道心心念念的儿子回了家。

    贺名衍听见吱呀的扶门声,还是坐在蹩脚的书桌前,静静地写着手中的字。

    有一种执念叫回家,有一种相见叫感动;有一种执念叫回家,有一种相见叫熟视无睹;有一种执念叫回家,有一种相见叫安之若素。(注:离我而去的亲人,都是在我没有出生前和没多大的时候的,我没什么记忆。所以体会不到那种切身实地的痛,所以抱歉,用了些虚浮的词。)

    贺母没有打断贺名衍的学习,杵在门外注目了片刻,也去忙自己的事了。贺名衍也不打算和贺母说些什么,因为她总能自己发现。

    树子冒出了头来,问:“你怎么不和你妈妈说话,是因为刚祭拜完,心情不好吗?”

    “你看我像心情不好吗?”

    贺名衍表面冷冷漠漠,内心却是一脸核善。问我干嘛,我不知道!

    “去寺庙看看吗?”贺名衍忽然问道,却不等树子回答,又说:“夜晚去。”

    吃上母亲烧的菜肴,嘴里满是家的味道,一顿寒暄过后,又不知父亲哪来几度的批评教育。就细细地听,频频地点头,将他的声音铭在心底,将他的话抛在脑后。

    贺名衍思绪一动,就牵惹了敏感的情绪。借着上厕所的藉口,泪泉在转身的瞬间打开了旋钮,眼眶拼命地盛着,到父母目之所不及的地方才同珠子般落下。

    那么几个短的时刻,贺名衍确确实实感受到了夺眶溢出的难过,只是也就那么几个短的时刻。“从那天开始,你有好好哭过一次吗?”

    无论难过与否,前行与罢,躲在狭隘的空间滴过几粒眼泪,便把心情吞咽了,把自己推出了。其实,树子知道,当时贺名衍在为她哭泣时,仍旧隐忍着情绪,他没有真正崩溃,也可以说没有真正卸下防备。

    ……

    从那天开始,你有好好哭过一次吗?

    ……

    树子没有问,给他一点温暖的温度,贴在他的胸膛,让他知道这不是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不用自我注销来清零。仅余的时光里,至少,别让他孤单。

    伴随时间的推移,一家人又该各忙己事。有意无意间,瞥见母亲半白的发,父亲憔悴的脸,人在不经意间变老,人在一瞬间成长。

    捞到闲暇的时间,贺名衍带着树子踏上青石阶铺成的小路,溯汩汩向下的小溪,拾阶而上。

    这里的面貌,早已不像是树子记忆中清一色的松柏竹林,多了些暗香疏影。或许是远离尘外,寺里的老仗又不是那么依傍佛门的清规戒律,栽花培植间无意成就一番别致的风景。

    “我想起那个小家伙,他也老了……”面对眼前的事物,树子萌生对故人的怀念。

    入了寺庙,却发现老丈候在院落,似乎在等他们找来。

    “大师,晚上好,您和小早近来都还好吗?”贺名衍对老丈很是熟悉,待他没有对佛门中人的敬,只有对“亲人”的亲。

    “都好。那你,又是遇到什么奇异?”说着,老丈盯着树子的光团所在的位置看去,皱纹布成沟壑的脸颊撑起一个和蔼的微笑。

    “您能看见她。”

    “不,只不过是隐隐地有种感觉罢了。她本不该在这里留下痕迹……”

    正如他所说,树子本不该在贺名衍的家乡留下痕迹。回溯时空的画卷,老僧牵着小僧的手,长途跋涉,励志游历四方。在茂林的深处,遇见瑰奇的、巨伟的虚影,令他意外的是它竟能与人交流,他们相谈甚欢,他答应代它去更远的地方。它落下一颗种子,也是唯一的一颗,让老僧带着身上,成为彼此之间的联系。谢辞退走,继续游历名川湖海,返回时却遇到危机。只好作罢把它种在家乡的准备,落户在贺名衍的家乡,没想小僧却学会与村中顽童偷奸耍滑,被老僧日日劝训。小僧气愠,夜半偷走师父珍藏的种子,跑进深山埋了起来。次日,老僧得知,气得急火攻心,多年恶疾鱼贯而出,咳出一滩黑血,小僧慌了,也彻底改了。老僧有原谅了小僧,可是他的时间没多少了,辜负了友人,又无法补救,郁郁寡欢。小僧背上竹篓,挨家挨户,求帮逮助,操斧伐柴,一日复一日,建成那座寺庙最开始的样子。小僧领着老僧去看他的成果,老僧很感动,心事了却,气咽当场。纵然这是最好的结果,纵然小僧做好了准备,然而至亲至爱离世,却依旧直穿心脏。

    小僧尽心尽力地呵护它的成长,第五年它才发了芽,第十五年它才成了幼植,第三十年它第一次开了花,第七十年它终于有了硕大的样貌。它成长得越来越快,他却越变越老,可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它是师父的故人,这次回来可是要取什么东西?”老丈已经有所觉悟,只是不知树子是在求生,还是求死。

    贺名衍望向树子,此时她已经显出模糊的人形。贺名衍按她的指示,将项链取下,交到老丈的手中,这样老丈也能勉强感应到树子的存在与声音了。

    “我要带走剩下的根。”虽然树子的躯干已经不复存在,但是在寺庙的地下,还留窜着她的根茎。

    “好,您有您的理由。还有一件物品也一并拿回去吧。”

    老丈准备抽身去取,却被树子拦下,“那个东西不属于我。”

    老丈没有废话,也没有问。他将项链还予贺名衍,缓步进了房中,闭上门户。

    一轮明月,皎皎清芒,溪水如奏,顺舞芳华。

    树子抬起手,青绿的光芒柔和地扩散开,奇幻的纹理逸散在空中,一瞬间死去的根茎似乎又焕发生机,跃动着脉搏与之共鸣。安静地抽离,安静地填充,整个过程几乎没有动静。

    直到残余的痕迹被清除,树子的身形又多了一分真实。这件事情才算是暂且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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