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从师父打破幻境结界的那一刻起,容昊便知道,自己与师父安宁度日的祈愿,永远不会实现。

    他看着结界外仙月两族人马的对峙,跟着师父回水云天,听着师父向云中君告罪。

    师父心怀大义,是世上最公正不阿的上神,也是他唯一的神。所以,只要是师父的愿望,他都会努力去实现。

    容昊就这样被押入了水云天的大牢渡业渊,过程顺利得有些仙兵都觉得不可思议。

    渡业渊是用来羁押未定罪的仙族嫌犯的。按理来说,容昊罪证确凿,是不该关在这里,而是直接依律定刑,或死或关入昊天塔当中。可是五十年前负责刑狱的澧沅仙尊被撸职候审,代为接管的潇湘仙尊仓促上任,交接时的案件都未理清,哪还有心思去处理新犯人。

    容昊初时还被关在澧沅仙尊隔壁。澧沅仙尊一见到他,新仇旧恨齐上头,即使牢中有限制武力的禁制,也不妨碍他对容昊各种口头输出,一天数遍都不知把容昊全家问候了几次。

    除了面对自家师父,容昊从来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儿。澧沅敢骂他,他就敢戳对方的心肺管,将仙尊抛妻弃女的“光辉”事迹都嘲讽了一通,可谓是在声势上打得不可开交。

    渡业渊的仙侍被这两人吵得心苦心累,偏偏其中一位还有仙尊之贵,只好上报潇湘仙尊。

    潇湘仙尊也不想掺进这两人恩怨,容昊手上的血债命案还牵涉颇广,于是他一声令下,直接把容昊单独塞进了渡业渊的深层地牢。

    鉴于容昊有逃狱的前科,渡业渊这回上了最重的戒备,压制法力的阵法一个不漏,巡逻的仙兵也多了几层,势必要完全断绝容昊再逃的可能,一雪前耻。

    容昊也确实不负他们忧虑,虽然法力尽失、手下散尽,他还是琢磨着怎么逃狱,不为别的,只为他不相信水云天,不相信仙族会善待复活的师父,更不相信云中君会坐视良机错失,让师父远离战场。

    若是仙月之战再一次爆发,师父会做什么选择,他比谁都清楚。

    因此容昊天天看似闭目沉思,实际都在盘算,盘算他这三万年种下无数根节,可还有哪一个能助他一臂之力;盘算着如何说服一名狱卒,让他得知师父的近况。

    他一心盘算,全然忘记自己血债累累,终有一天会有债主上门。

    安静的地牢忽迎访客,容昊本以为是来提审的潇湘仙尊,再不济也是长珩。

    “小兰花?”看清来者,容昊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不,现在应该叫你神女息芸……”

    他的话没能说完。

    数道绿光倏忽穿过牢笼的缝隙,仿若一群翩翩起舞的精灵,本该寓意盎然生机,没入牢墙时却留下了猩红的孔洞。

    坐着的容昊本能地侧过身体,依旧脸上一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有些愕然,抬手去触摸脸上的凉意,便觉一阵刺痛,再看指尖已有鲜血。

    他抬起头,看到面前人神色冰冷,目光森然,一点也不像那个懦弱好骗的兰花草,更不像从前那个总是任性缠着他师父的小孩。

    “小芸!”

    长珩吓了一跳,他没想过息芸竟会连话也没说就出手,下意识就想伸手阻拦。

    但他的手只伸了一半就顿在半空,因为息芸侧过脸来与他对视了一眼,非常平静的一眼,神色也很平静,平静到与她的动作格格不入。

    这次长珩终于看懂,那不是毫不在乎的平静,而是极力压抑的克制。神女平静的面容之下,是汹涌的怨恨和愤怒。浓烈的情感郁结于眸底,仅仅一眼,便让长珩有种即将被淹没的窒息感。

    长珩收回手,后退两步,不再干涉这场他无权置喙的局。

    容昊没有留意长珩和神女的眼神交锋,他轻笑一声,抬头望着面前这位神色阴沉的神女,连话语都带着轻佻的笑意。“怎么?神女这是……想动私刑?”

    这笑意着实不合时宜,尤其是他和息芸还有血海深仇。长珩不由侧目,在这阴暗的牢狱之中,他的昔日好友看起来依旧温润从容,仿佛未曾作恶、滴血未沾,面对上门的血债债主,脸上也不见愧疚,甚至弯起的嘴角还透露些许嘲讽之意,让他心下悚然,仿佛见到一名披皮恶魔。

    他不敢想象直面恶意的息芸此时是什么心情,但换作是他,此情此景,只怕早已难抑悲愤,要将灭族仇人斩于刀下,万般凌迟。

    神女看起来倒是比长珩预计中还要冷静。

    “容昊,是你杀了我全族,毁了我的家。”

    “是的。”容昊不惧于承认,甚至忍不住发笑,不懂对方怎么还特地重复一遍他早已认下的罪名。“是我做的。”

    “为什么?”

    “为什么?”容昊嘴里重复着这个提问,嘴角的弧度依旧是上扬的,望向息芸的眼神逐渐透出狠戾。“我是为了什么,你不是最清楚了吗?”

    “当年我师父帮过你们多少事,她平生无其他挂念,但总是记得你们息山,助你们良多。可是我师父牺牲的时候,我来求你们帮我救师父,你们个个都不愿意,口口声声称大义,话里话外都是苍生,却对我师父见死不救、视若无睹,真是好一个‘心怀大爱’的息兰一族啊!”

    “既然如此心怀大爱,那我让他们去陪我师父,又有何不可呢?”

    容昊的态度和话语让息芸越发愤怒,她紧握拳头,指甲深陷掌心,几乎要扎出血来。

    水云天的谣言、赤地女子的忏悔、童年残余的记忆,还有来路上长珩的话,都让息芸猜到容昊恶行的动机。但她永远不会理解,不会原谅,更无法容忍对方如此诋毁她的亲族!

    “赤地上神一直和我息兰一族交好,她若有难我们息山又怎会不帮忙!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和太岁狼狈为奸,又怕事迹败露被水云天追杀,上门就逼问神女所在,一言不合就大开杀戒,是你毁掉了赤地上神的生机!你做下的恶,你不认,也有天在看!”

    容昊闻言大笑起来,欢悦的笑声在阴森的牢狱中尤其格格不入。

    “我毁了师父的生机?”他就快笑出眼泪来。“神女大人,我师父现在就在水云天,活得好好的,你要不去见见她?”

    “是吗?”

    她的表情依旧是平的,只有抿紧的嘴角和泛红的眼尾泄露真实的情绪,仿佛皮囊都僵化成了一尊塑像,固执的要压住过于激烈的情绪,将那些怨愤都压成眼角的一滴泪。

    神女再次抬手,洁白的指间泛着绿光,看得一旁的狱卒心惊肉跳。

    原本战神和神女的到来就已经足够他们提起心来,毕竟在这里的多少都听过容昊干的恶事,所以在看到神女第一次出手时,有不少人还在心头暗暗叫好。然而他们到底身负狱卒职责,上头不敢出面说,他们人微言轻,也不想背上玩忽职守的责罚,只好壮着胆子开口。

    “神女大人……这、这不合规矩……”

    然后他们也对上了那双眸。为首的狱卒下意识屏住呼吸,那双眼眸明明带着泪水,狱卒们却半点升不起怜惜,甚至一时间竟觉得自己面前站的不是那个以慈悲大爱著称的救世神女。在这个安静的瞬间,有道女声响起,很轻也很冷,让他们不禁哆嗦了一下。

    “他既已认罪,何时判刑?”

    狱卒的大脑短路一瞬,几个呼吸后才反应过来神女在问什么,只是这个问题他们也答不得。

    “这、这个……还请神女大人稍安勿躁……”

    然后他们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冷呵,轻到仿佛是幻觉,因为神女的面容并无变化。而对方也只是瞥了他们一眼,随后又转过头去,扔给他们一句无法应对的话。

    “水云天的规矩,还管不到我息山的头上!”

    话音刚落,数道绿光从神女指间迸发,迅猛森然,不为治愈。

    狱卒被吓得连忙闭上嘴,他们下意识去看一旁的战神,结果发现战神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们,他们就再也不敢吭声,安静退下。

    容昊勉力躲避,没能全部避过。绿光没入他体内,没有在墙壁上留下新的痕迹。他轻咳一声,吐出一口血沫,再次抬头看向息芸时,狼狈的面容还是带着讽刺的笑意。

    “神女何必如此愤怒?你恨我为了师父葬送息兰一族,可你隐姓埋名,以小兰花的身份在水云天生活了千余年,可到头来,你何曾不是为了东方青苍舍弃仙族?你我皆是一样的人,你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又一个【小兰花】,又一个【东方青苍】。

    短短两三日,这两个名字就出现得太频繁,试图在神女空白三万年的记忆里扎根。息芸闭了闭眼,迫使自己不理会。

    “仙族的三千战士也是你手上的人命,你没有资格代表仙族质问我。我息兰与你无怨无仇,你却为一己私欲屠戮我全族,至今毫无悔意,简直妄称是赤地上神的徒弟!”

    “无怨无仇?一己私欲?”容昊冷笑一声,想起当年,他心中止不住怨恨,也越发不想让神女舒坦。“是我师父用命挡住了月族的进攻,让你们息山可以安坐后方,你们得了我师父的好处,在这里和我说无怨无仇、一己私欲,神女你可问心无愧?”

    “息山对赤地上神向来鼎力相助,我自然问心无愧。可你呢?赤地上神与太岁相斗数万年,你可曾问过,赤地上神愿不愿意靠祟气成活、愿不愿意像傀儡一样,麻木痛苦的走过人间百世轮回!”

    “你心有执念,罔顾赤地上神的意愿,自私作恶,就不要拿着上神当幌子,那都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你心存恶念,连累了赤地上神,还在此沾沾自喜,我简直为赤地上神感到恶心和心寒!”

    息芸说完就不想呆下去了。她也不明白之前的自己是在期待什么,与仇人的交谈本该就是多说无益。站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她窒息,鼻间似乎弥漫着血气的腥咸,像是那日横尸的息山。

    她转身离去,牢里的容昊却一反之前的从容,爬站起来朝息芸吼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师父怎么了?神女!小兰花!”

    钻心的痛苦在血骨中延绵。绿光没入皮肉,钻出深深的伤口,迟迟未能消散,是神女对容昊的惩罚,但他没时间顾及,只一心惊慌,想知道自己从神女话语中察觉的险意是否真实。他叫的心急,看着息芸和长珩渐行渐远的背影,才猛然意识到在这个孤寂的牢笼里,这或许是他唯一能得到外界消息的机会。

    神女没有回头。

    外头天光稍阴,成片的乌云遮盖彩霞,是大雨前兆。

    息芸站在渡业渊门前,望着这片天。雨没能落下来,乌云厚重又沉闷,压在心底,无法呼吸。

    她曾经无数次想过,为什么当年留下的是她,为什么他们不带走她,留她孤苦伶仃在世间;又为什么让她无知无觉沉睡三万年,有仇不能报,有怨不能还。

    长珩跟在她身后,落后两步。他没有留意天色,他看着息芸沉默的背影,只觉得牢狱里的阴重仿佛还萦绕在周围,让他觉得快要窒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依旧想打破这片沉默。

    “小芸……”

    息芸还是没有回头。

    “抱歉,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可以吗?”

    ……………………

    换在从前,小山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一个小小的花草精灵,竟有胆去偷龙转凤、潜入战神长珩的仙宫;她也没想过,有一天她做了这样的事,也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熟悉的那个人有了一个新身份,看向她的眼里却尽是陌生,也不承认自己是小兰花。她没能找到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浑浑噩噩的走出去,尚未走完玉渊殿的廊桥,就见桥的尽头站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丹音和冬青。

    小山的心一下子沉下来。她低头走到丹音面前,耳边只能听到自己急促且慌乱的心跳,满心满眼都是怎么把冬青从这件事里摘出去,完全没有留意丹音说了什么。

    丹音无意为难两个小花精,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是既然触犯了规则,就免不了要受点教训。她和司命殿的灵泽仙君打了声招呼,以暂借的名义把小山带去关禁闭。

    比起惊慌焦虑的小山,冬青反而很平静,甚至有余力悄悄安抚小山。等他们都一起住进昏暗安静的禁闭室,等丹音的脚步声消失后,冬青便按捺不住。“怎么样?她是小兰花吗?”

    冬青的提问一下子又把小山带回到玉渊殿的场景里,让她想起神女的抗拒和否定,想起那瑰丽却冰冷的宫殿。

    小山摇了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冬青没看懂小山这是什么意思。“她不是吗?”

    小山茫然:“我不知道。”

    明明两人长得一模一样,明明性情和待人的风格也一样,明明连一些小动作都完全一样,这又怎么让小山信服小兰花和神女就是两个不一样的人呢?

    她期望着神女就是小兰花,希冀对方不过是和她玩了一场游戏,捉弄成功便笑她这都上当,就像她们往昔那样。

    可小山心底还有一个声音,说小兰花从来不是这样的人,从前那么多次游戏里,小兰花永远都是被捉弄的那一个。

    神女息芸真的不是小兰花吗?

    这边小山还在禁闭中烦恼焦虑,那头听过她口中故事的神女息芸,已经走到了司命殿附近。

    息芸其实没想过这么快就来到司命殿的。诚然,听过赤地上神和小山口中差不离的两个故事,她确实有心探一探小兰花曾经居住过的司命殿。

    然而她方才见过灭族仇人容昊,思绪还沉浸在息山的血恨当中,分不出半点给其他事情。四周都是水云天的景象,不是她出生成长的息山,就算请退了长珩,就算天色昏暗,息芸独自一人在这孤独的他乡,却也无法痛快的将心中怨愤哭出来。

    她下意识强忍着,不想让别人窥到神女的脆弱,神智早已被激荡的心绪撕扯成浑浑噩噩的两半,也不知自己在往哪里走,又能往哪里去。

    直到一道声音将她从繁杂的心绪中惊醒,她抬头,才发现原来又一夜过去,如今天已敞亮,巨大的云鲸正高鸣欢迎朝阳。

    云鲸之下,偏远的云海当中,有一宫殿正立于她前方,与她脚下的大道仅有一桥相接。与水云天其他仙宫比起来,这处宫殿不够庄严恢弘,甚至可以说有些寒酸,但落在息芸眼里,这里陌生,却又无比熟悉。

    在息山,在她醒来后居住的、大强造的宫殿,和这里一模一样。

    会是巧合吗?

    会有这么多的巧合,都恰好落在她眼前吗?

    息芸走了过去。她并未察觉,即使眼前这司命殿看起来和息山的一个模样,她也不该如此熟练地走出了最短的捷径,就像曾经千万遍走过一般;她也没有发觉,自己走向司命殿的步伐比去别处更加急切,急切的就像一名远游的孩子、终于重归故里。

    她一路走进司命殿最深处,殿中摆设和息山的多处相似,空荡无人。她越过前厅,迈过长廊,进到空悬云海的亭台,见到了一棵十分显眼而又特别的树。

    那棵树枝繁叶茂,有别于寻常树木,每片叶子都是金灿灿的;而树下有矮桌,桌上亦散落着同样的金叶子,散乱无章。

    息芸一直不认为自己是小兰花,今天也合该是初到贵地,然而她看到桌上的叶子,第一反应却并不把它们当作更替的落叶,反而走上前去,下意识整理起来。

    “啊呀?今天是有客人的吗?”

    一个突兀的声音惊醒了息芸,她的手尚未收回,愣在半空,而原本散乱的叶子已然叠放整齐。

    息芸讶异自己的举措,只是她来不及细想,身后的气息便已靠近。她收拢心神,回过身去,见到了一个陌生女子。

    那女子长相柔和,眉眼间透着懒意,手握一细颈玉瓶,一身符合水云天规制的月白云袍,肩上绣带表明了她的等级——这是一位仙君。

    这位仙君显然也讶异自己在此见到息芸,她也认出了息芸的身份。她挑了挑眉,抬手行礼,也不顾手中握的玉瓶让这个礼显得有点滑稽可笑。“灵泽见过神女阁下,不知阁下前来是为何事?”

    息芸在一瞬间恍惚了一下,眼前似乎出现另一个身影,模模糊糊。她想看清楚,眨了一下眼睛,一睁一闭,那道身影便不见了,在她眼前的只有灵泽仙君。

    “神女阁下?”

    灵泽仙君不明所以,又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

    息芸张了张口,看着眼前这个陌生面孔,心中疑团交集。她有很多想问,她想知道眼前人是否也见过小兰花、是否也知道小山说的那些事,可话到嘴边,还是变了样。“我……就随便走走。”

    “是吗?”灵泽仙君眨了眨眼,不再细问。她笑了笑,引息芸到树下落座。“既然来到司命殿,不知神女阁下可愿与本君小酌一场?”

    灵泽仙君对息芸晃了晃手中的玉瓶,息芸没有拒绝,她顺着对方的指引坐在矮几旁的蒲团上。她的余光瞥到在她右手边不远处,虽然有杂物堆放想遮挡视线,有一张椅背开裂的小矮椅。

    息芸有点疑惑,她的视线自然也被灵泽仙君注意到了。灵泽仙君笑了笑,大大方方。“让神女阁下见笑了,”

    息芸:“这是有什么用意吗?”为什么不修好它呢?以灵泽仙君的实力,这应该是小菜一碟不足挂齿。

    “或许有也说不定,”灵泽仙君给息芸倒了一小杯仙酿。“那是前任屋主留下来的物件,她当时没有修,可能是有什么考量吧,本君也不想贸然插手,毕竟这里可是司命殿,都有这棵树了,再有什么也不足为奇。”

    息芸顺着她的话抬头,望向头顶这棵金灿灿的树。“这棵树……”

    “这棵树是命格树,据说所有人的命运都写在它的叶子上。”灵泽仙君接过她的话头,脸上依然带有笑意,望向息芸的双眼却似乎别有深意。“神女阁下,你说这是真的吗?区区一片叶子,就能写定一个人的命数?那这命数,又是谁写的呢?”

    息芸措手不及,心中百感都被这两个问题击散,思绪不由完全放在灵泽仙君给的谜团上来。“是……是天道吗?”

    “天道吗?”灵泽仙君并没有对息芸的回答作出任何评价,她依然带着笑容,接着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那我们今天在此见面,也是被天道写定好的吗?是为了什么呢?”

    听灵泽仙君这一问,息芸心中大震,仿佛有个无形的锤子一下子将她从迷茫的困雾中敲击出来。

    如果一切都是早就被定好的,如果……

    她忍不住想起息兰一族,想起阿爹阿娘说等她再长大一点会带她去她们的秘密基地;想起小姑姑说要去周游三界成为天下第一神医;想起大表舅说要种一片金水兰让息山看起来金灿灿的……

    想起漫天的血色,覆盖了息山生机勃勃的翠绿。

    她的亲人们,本该和别人一样,拥有自己期望的道路和未来。

    可他们的路,尚且没走完,就早早断了;在他们无知无觉的时候,他们一心期盼的未来,永远不会到来。

    如果一切都是注定的,那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定下这样的结局?

    神女抬头看着命格树,脸上没有笑容,眼底甚至隐隐漫上一层令人心惊的暗红。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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