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概是随手找出来的牛皮，可我认得上面的印记，上面有一笔红色是我在画作时不小心将笔掉上去留下的。本来我想这张牛皮脏了我就不给史容新了，可丫头说这是难得的一张完整牛皮，交到手巧之人手上这点痕迹算不上什么。所以我就在容新来宫里的时候就给她带了回去。”

    “这些年史容新拿来府上的东西都是你给的？”尽管之前虞初有提过，可王世秦还是想亲口听她说。

    “那丫头但凡得些好东西都会往你那边送，想来其中也只有部分是我拿给她的，穆亲王的好东西她也没少拿给你。”皇后起身走到王世秦跟前，“我自知对你有愧，我每每看到你就会想到我以前那些难受的经历，所以我一直远离你。刚开始以为见不到你，我心里就会好受一些，也就不会想那些不想记起的事情。可事实并不是这样，慢慢长大的你已经跟母后有了隔阂。我们之间好像说一句话都变得很艰难奢侈，后来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你说的没错，这些日子容新经常过来，我确有私心。一来我也有了说话的人，二来也算是这些年对你的弥补。可是母后没想到你这次会做的如此决绝。”

    “你现在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我放他一马，可事已至此，我回不了头了。”尽管王世秦表面冰冷依旧，心里早就翻江倒海几番了，“你和先皇后以及父皇的事情那是你们几人的羁绊，我本就不该承受你们的无奈和痛苦。你终归是我母后，不管你有没有做那些弥补的事情，我都不会怪你。我对王世明下手，母后刚刚说是为了我府上的那个女人。当然是有一定的因素，但并不完全。王世明他就不是治国之才，或是从小被你骄纵惯了，孰轻孰重他是一点也不在意，他在意的就是如何赢过我，这才是他想要的。至于你说的那整张牛皮，我一直知道是谁给我的。我今日只是想赌一把，用我在你心里的分量做个筹码。”

    “这次你赢了。”皇后知道王世秦心意已决很难再做改变，她深吸一口气不再劝阻，她好像也没有理由再去劝阻，“你赢在王世明本不是治世之才，本宫虽为妇人，但也知道，确实你更合适坐这个位置。”

    王世秦看着皇后那张憔悴的脸，停滞许久的脚步稍微移动了几步。她看着自己的母后，总感觉她还是那个以往自己要藏在角落偷偷看上几眼的人。他没有上前安慰她，横在他们二人之间的这条隔阂之流好像一时半会也不会轻易褪去。

    “岭北一路，我定会护他周全无忧。”

    皇后泪眼看着王世秦离去的背影沉默寡言许久。好像这一生，无论是什么角色，她都异常的失败。

    回府的路上，王世秦漫无目的的走在小路上。时不时的还仰头看着天边挂着的那轮明月：“思恩，今日是十五吗？”

    “是的，主子。”

    “难怪今晚的月光比起平日要明亮一些。”

    王世秦望着那轮圆月不知想些什么，圆月撒下的银光淹没了他眼角的哀伤，眼神空洞没有一丝刚解决了王世明的喜悦与安慰。

    思恩跟随在王世秦身后，许久才问道：“主子，回府吗？”

    “离两个时辰还差半个时辰，今晚的事比我相像中顺利的多。空余的时间，你就陪我在这冷月银光里随便走走，也不辜负了今晚的这轮明月。”

    “自古都是美人相伴……”思恩小声嘀咕的时候还是被王世秦听见了。

    “你不愿意你就先走，好像我愿意跟你一起散步似的。滚……”

    思恩尴尬的站在原地，犹豫一番还是顺着王世秦的话跑远了一些。

    “我还是远一些吧，今晚主子心情好像不是很太平……”

    王世秦白眼看着一个人影倏然而去，冷笑一声又自己往前散了几步。

    这晚光亮虽够，风声却一声比一声的紧。看着树枝上被风吹散的树叶，王世秦想伸手去接，可距离太远，来不及跑去就已落地。一层又一层的树叶重叠，当他过去的时候，他自己也分辨不出哪片叶子是自己刚刚没来得及接到的那个了。

    半个时辰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王世秦还在落叶处徘徊之时，思恩突然喊道：“主子，从进宫到现在已经不止两个时辰了，回去路上还要一段时间，是时候回去了。”

    王世秦看着地上的落叶，最后两手空空转身回应：“嗯，回去吧。”

    一路上主仆二人都无话，只骑马往府上去。直到门口老管家见到二人骑马归来这才放下心来上前接应道：“世子怎么现在才回来，刚刚虽有人回来说那边一切无碍，可左等右等老奴一直没等到世子。心下担心，一直守在这，这下好了，总算回来了。”

    老管家虽想上前牵马，王世秦却没有把缰绳给他。转身看着思恩：“你去吧，夜深了，让王伯早些去休息吧。”

    老管家缩回手，虽知王世秦也是为了自己好，嘴上还是没忍住抱怨起来。

    “世子怕是觉得老奴年纪大了，许多事都做不了了。”

    “王伯，你多心了。我只是还有别的事情要交代给你。”

    老管家听到王世秦有更重要的事情交代自己，立马竖起耳朵来了精神：“世子请讲。”

    “风川那屋的东西你帮忙去打扫一下，东西还放在原位不要动。这些天也是你经常带着风川在院子里嬉闹玩耍，他喜欢的不喜欢的想必没人比你更清楚了。别人做事没你心细，交代给您我还是安心一些。”

    “平日里他喜欢玩的老奴都给他收拾在一个大的竹筐里面，就放在门口里处。明日早起，想必他还是要玩的。”

    “今日他那屋……”王世秦看着黑漆漆的屋子，没有一丝光亮，“那王伯你明日收拾吧。”

    “等风川醒了我就去收拾！”

    王世秦听到这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老管家：“风川没走吗？”

    其实王世秦想问什么，站在身后刚安置好马匹的思恩一下子就明白了。可是老管家似乎没明白王世秦的意思，满脸疑惑的看着王世秦：“世子此话何意，风川早就睡下了。刚开始虞夫人哄他睡觉的时候他还不肯睡，非要等世子回来。小孩子嘛，困意上来了也顾不上等谁了，现下估计都已经睡熟了。”

    “那……虞夫人……睡下了吗？”

    王世秦满眼期待的等着老管家回答，可王伯刚准备说话之时，王世秦又打断叫停道：“你先下去休息吧，我在院子里走走。”

    老管家虽觉得王世秦有些奇怪，但思恩摇手让他离开，也就不再追问。退了两步点了点头，回了王世秦就先下去了。

    王世秦一个人站在门口许久，他看向的那个方向正是虞初的房间。他不敢上前，若是在，扰了她休息。若是不在，好像也应该习惯，但显然他有些做不到。

    “王世秦……”

    王世秦听见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时，还是没忍住眼角的情绪，竟不争气的红了眼眶。

    “你没走……”

    “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边，思恩没有陪你回来吗？”

    虞初说这话时思恩已然走远，他在王世秦还没注意到虞初的脚步时就发现了她。他虽做不到隐形人，但识趣之人还是可以偶尔胜任的。王世秦刚开始还回头扫视了一番，见思恩确实不在，先是站在原地等虞初走近。后来见她走路实在太慢，索性自己上前一把抱住虞初，怎么也不肯放开。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王世秦的声音有些开心，又有些哽咽，虞初也不确定此刻的他到底是悲伤还是高兴。

    “你勒疼我了！”

    最后虞初还是从王世秦的怀里挣脱了出来。

    “本来上了马车了，郡主说你今日让她无论如何要把穆亲王也带到王世明的生日宴会上。加上思恩跟你离开时，我看见他带走了赤墨。想必今晚你会对王世明下手。”

    “王世明被我困住，就再也不会有人是你离开北凉的阻碍了。”

    “可是我怕有万一，我想看见你安然回来，我才能安心离开。”

    “你担心我。”王世秦嘴角不自觉上扬，也不管今晚过后虞初是不是还要离开。刚刚还紧锁的眉心刹那铺平，他盯着虞初看了一眼又一眼，连眼皮都舍不得多眨几次。

    “我担心细节有变，还好，你回来了。”虞初看着王世秦，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煞白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细嫩通透了。她的嘴唇殷红饱满，看的王世秦接连干吞了几次口水。

    虞初似乎也看出了王世秦的情绪，连忙转身不再看着他：“既然你回来了，我还是要跟你告别。这些天你没问过我，但我心里清楚，你是知道我要回去的。这几年的情分，不该是不告而别，所以我等你回来亲口跟你说我要走了。那边有太多事情没有解决。还有风川，他也不可能跟着我在外面漂流一辈子。他有他本该有的位置，我也有我本该见的人。”

    王世秦并没有因为虞初告别的话儿沮丧，他看着她的侧脸，终于还是没能忍住，俯身侧歪到虞初耳边。

    呼呼的风声穿过虞初的耳边，在王世秦亲上虞初脸颊时，顺便席卷了数片花瓣一同落下。

    “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后悔，今日在竹林里我只抱了你。虞初，我还是装不了正人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