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宁清越抬手蒙上双眼,这世界荒谬得让她发笑。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刚刚穿来这个世界时,脑海中的声音以一种冷硬到不带任何温度的语调,通知她作为女主完成虐文剧情线。

    情势比人强。

    宁清越忍(yang)气(feng)吞(ying)声(wei)。

    安(xing)安(feng)生(zuo)生(lang)几年后,这个声音竟然通知她虐文改甜文,还要换男主。

    朝令夕改,简直儿戏!

    它怎么不能就再厉害一些,直接换了她这个女主,放她去过自己的潇洒日子呢?

    连吊在眼前的胡萝卜都不给一根,还试图把她当做驴使唤。

    再好脾气的人都受不了,更何况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更让她恼火的是,早不修改晚不修改,偏偏在她自以为成功搅乱原文剧情线的时候修改分类和男主。

    然后她所做的一切都变成了一场笑话。

    大喜到大悲,莫过于是。

    然而大悲过后,又是大喜。

    虐文世界,或许现在该称为甜文世界,它的支线剧情是可以更改的。

    这是宁清越在过往数年内得出的经验。

    然而在这次甜文世界的修改之后,她敏锐地从中抓出了最为关键的一点:主线剧情原来也不是不可以更改的。

    目前来看,唯一不可更改的还是那些过分矫情的剧情文字。

    并且其中的动作描写和生/理反应具有绝对强/制力。

    就比如她刚刚所唤出的那一句“阿兄”和愈发强烈的心间绞痛。

    虽然常理中的心痛如绞似乎是情感上的疼痛,但…都穿书了,还谈什么常理呢。

    宁清越将手搁在身侧,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木板,她的眼睛在昏黄的车厢里亮得惊人。

    心思电转间,她略微提高了音调,吩咐外面的马车夫,“回公主府。”

    马车夫恭声应下,旋即调转车头往公主府方向而去,依旧保持着平稳的速度。

    ————

    浓得似墨一般的夜色笼罩着大街小巷,而公主府里头仍然灯火通明。

    宁清越挥笔写下一封书信,唤来侍女命其送至老皇帝案前。虽说这个时分宫里早已下钥,但凭晋阳公主的名头,敲开宫门还是不难的。

    算着时辰,这会儿老皇帝大抵尚未安寝,但若瞧了这封信,今夜多半又要不得好眠了。

    她自然不会明晃晃地说太子的不是,无论是否出于和宁容琮的“私交”。

    书信中着重墨叙写太子的悔愧,既悔愧一时糊涂做下种种错事,亦悔愧一时情急竟敢与君父高声。太子直言忝居储君之位,言至动情处甚至还淌下泪来。

    话中诚挚,可见一斑。

    但再一品话中意味,可从中看出太子有意无意地将罪责推诿至近臣身上,而将自个儿撇得干干净净。

    所谓“亲君子、远小人”,说来容易,做来却难。君子和小人的脸上又不写着字,况且纯粹的小人和纯粹的君子同样难寻。

    是以君王之道,在某种程度上说便是御人之道。

    而宁容琮在这方面,交出了一份糟糕的答卷,不管在哪方面说。

    宁清越意兴阑珊地搁下笔,实在想不明白凭这厮的本事,是如何在沉溺情爱的同时还稳坐江山的。

    倒是那真皇子,似乎还有点儿意思。

    这么想着,竟又有剧情文字开始烙印在她灵魂之上。只一个,这回竟不是关乎她自个儿的内容,而是真皇子盛淮序的剧情。

    【盛淮序又从暗匣里翻出这块通体洁白的玉佩来瞧。夜色下这块儿玉佩愈发莹润,瞧着不似凡品,再怎么也不似一户普通的商户人家所能拿出来的。

    而这块儿玉佩确也不是盛家夫妇为盛淮序准备的,而是十余年前盛淮序被捡来时所佩的。

    盛家夫妇怕太张扬,回头便拣了个暗匣装了进去,想着到时候等盛淮序再大些,便让他自己决定这块玉佩的去处。

    但盛家夫妇没有想到的是,随着盛淮序年岁渐长,他的心智却始终停留在两三岁,连生活都难以自理。

    盛淮序生得好,白白净净一张脸,眉眼也清俊,一双水润润的双眸望着旁人的时候,总让人心都软了下来。他不哭也不闹,每日不过坐在大树下,盯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盛家夫妇没有亲儿女,也便把盛淮序当做亲儿来养。后头纵使意识到他的脑瓜不太灵光,也不舍得把他扔掉,想着再怎么样也总还能给孩子一口饭吃,一路磕磕绊绊把他养到现在。

    只不过私下里,夫妇两个也曾猜测过两句。也不知道这孩子是因为伤了脑袋所以才被扔下,还是因为在扔下的时候伤了脑袋。这话题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生意愈做愈红火,住宅也换了好几个地方,后来的邻里没几个知道盛淮序不是盛家父母亲生的孩子,单知道这对夫妇有一个脑袋不好的儿子。

    也有人劝他们给儿子买一个童养媳,到时候也好延续香火。但盛家夫妇笑着拒绝了,说没必要再耽误一个好姑娘,当女儿养倒是还行。

    他们本来也不太在意香火,若非遇着了盛淮序,两夫妇已然做好了没有子嗣的准备。有子嗣固然可喜,但无子嗣也不至于可悲。

    天有不测风云,这对夫妇在一次外出中不小心挡了贵人的道,年纪大了反应也迟钝,来不及闪避就惨死在马下。

    于是好端端的人,就变成了大街上模糊的血肉。

    后来贵人也遣人来赔了一笔钱,可人死到底不能复生。

    盛淮序总睁着那双水润润的眼睛,问父亲、母亲哪去了。但家仆们没有一个敢回答他的。

    有一天他问街上来来往往的路人,而那个路人恰好是知晓盛家情况的邻居,好意诓道,说是盛家夫妇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再后来,便是听到盛淮序落水的消息。听说他到最后,都还念着要去找他的父亲母亲。

    好心的路人把他救了上来,忠仆张二做主,拿了那笔赔来的钱请了大夫。等到盛淮序再次醒来,竟奇迹般的恢复了神智。

    知道的人都说,是盛家夫妇的亡魂在保佑他呢。

    盛淮序凭借记忆里,盛家夫妇强行让他背下的暗语,打开了这个在房间深处翻出的暗匣。

    但暗匣里不止有这块玉佩,还有一封盛家夫妇留给他的信,以及一些银票、地契。

    盛家夫妇不太有文化,但这封信他们也不敢假手他人,于是信上字迹便歪歪扭扭的,活像一个个蚯蚓。

    也亏的他们写的字不算难,盛淮序可以凭着张二的丁点文化素养,连蒙带猜地读懂这封信。

    他们也不太会煽情,信上简单交代了他的身世和这块捡来的玉佩,并表示暗匣里的银票和地契都是留给他的。虽然不算很多,却也是他们能给他的全部了。

    如果有机会,他们也很支持盛淮序去找自己的父母。但如果他的亲生父母待他不好,他们的家门永远为他打开。

    在某种程度上说,盛家夫妇为盛淮序想得很多。

    如果有朝一日他的脑袋恢复正常,他自然而然能够打开这个暗匣,然后自己来决定自己的去处。但如果他一直如此,那么对他来说,让真相长埋泥地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但他们没有想到,自己会太早撒手人寰,留下盛淮序孤零零的一个人。

    原先满院的家仆拿了契子和钱财散了个干净,唯独留下张二守着这间小院,守着盛淮序。

    盛淮序也曾问过他,为什么要选择执意留下。而张二只说,当初最难的时候,是盛家夫妇给了他一口饭吃,让他能够活下来。

    而现在他孑然一身,也没有老子娘或是兄弟姐妹需要顾及,还不如守着小院,也算是报了盛家夫妇当日的恩情。

    醒来次日,盛淮序便要张二带他去了盛家夫妇的埋骨之地,独自捧着暗匣在墓碑旁待了一整天,直至天色擦黑才下山。

    盛家夫妇的生意在这个时候很多都被瓜分了个干净。而他也做不来、守不住这些生意,索性大大方方地放手,还能让他们欠下几份人情。

    那些个商家也不欲背上逼死幼子的骂名,还应盛淮序的请求为他寻了合宜的夫子来教导。

    而盛淮序也确实有天赋,一路披荆斩棘闯过大大小小的考试,即将在皇城中迎来天子检阅,也就是殿试。

    他攥紧了手中玉佩,仿佛盛家夫妇还陪在他身边。】

    纵仆伤人。

    宁清越暗自品味过一遭,不由感叹缘分当真是妙不可言。

    纵使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底细,单为着他枉死的养父母,盛淮序就已经要和太子宁容琮杠上了。

    不过若非有她横插一脚,盛家夫妇的冤屈怕是到盛淮序死后,都无法沉冤昭雪。

    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怎么会做错呢?

    一定是这两个暴民冒犯御驾、寻衅滋事在前。

    而太子殿下还肯屈尊纡贵送去一笔抚慰金,实在是太仁爱了。

    我大齐有储君如此,何愁我大齐不兴。

    在至高无上的权力面前,很少有人能够不迷失本心。

    而很遗憾的是,宁容琮很显然不是这少数人中的一个。

    更何况在阶级分明的古代王朝,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纵使爆出来,也不过是他口中“那些个好兄弟”的“孩童手段”,无法使其伤筋动骨。

    宁清越尝试着摊开手掌,适才划开的血痕尚未结痂,似乎还在隐隐冒着血珠。

    其上的血痕暗示着她为人棋子的命运。

    然而却也是这双手,在玩弄着很多人的命运,很快又要添上盛淮序一个。

    她只希望,盛淮序莫要像他的太子皇兄一样,太早的让自己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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