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

    “连姑娘,可安好?”一个朗润的声音传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连玉心想,我安不安好,有眼睛的都看得见,何须多此一问。她安好的不能再安好了,毕竟还小发了一笔财。

    循声望去,只见梁升吊着一只胳膊在胸前,脸上还沾着血迹,正往这边走来,眼含关切地凝视着靠在车窗边的云柳。

    原来是自作多情了,人家关心的是云柳,想来是把她们当成亲姐妹了。

    梁升行至车窗跟前,放轻声音温柔地有问了一遍:“连姑娘,可安好?”

    云柳刚刚吐完,此时一脸菜色,无精打采,连唇瓣都失了颜色泛着灰白色。她抬起头,有气无力地问道:“公子认错了,小女子姓李。”

    梁升一脸疑问看向坐在车前的连玉。

    连玉摇着手中的马鞭,笑道:“我也没说是亲姐姐呀,是梁大哥自己认错了。”

    听了这话,梁升从容改口,关切道:“我观李姑娘面色发白,可是受了伤?我那里有上好的伤药,现在就去取来。”

    云柳虚弱地开口道:“不用。”

    黄莺忙解释道:“公子误会了。我家姑娘没有受伤,只是第一次经历这种祸事,受了些惊吓。”

    这时,雷家的车队已经重新整顿好,一个护卫跑过来通知梁升,该出发了。

    梁升恋恋不舍地又看了云柳几眼,安慰道:“李姑娘,放宽心,过了这一处,前方都是官道,不会再遇到这种事。我那里有安神茶,等到了宿处……”

    还没等他念叨完,连玉一甩马鞭,车子向前驶去,跟上了前方的队伍。

    “给姑娘送过去~”梁升追着车子紧走几步,把话说完,才离去。

    一轮红红的圆日,在西侧的山峰处慢慢落下,给那处山峰镶出一道橙红色的金边。

    大山被拉长了的巨大影子遮住了整个山道,光线忽然之间暗沉下来。

    山间翻飞的鸟儿鸣叫着,一群群投入深林,归入巢中。

    整个车队再无闲谈之声,只剩下鞭子抽打在马背的噼啪声,马蹄击地的哒哒声,车轮快速滚过地面的轰隆声,混杂在一起,诉说着这支队伍的迫切。

    一个时辰后,车队终于转出了这片山林,进入一条宽阔平整的官道。

    路的尽头,那一轮圆圆的红日又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内,天光忽又明亮了许多。

    车队继续快速向前奔驰,因着现在的道路又宽阔又平坦,车队的行进速度,比之前在山道中快了将近一倍。

    所过之处,声雷阵阵,卷起一片尘烟,声势颇为浩荡。

    大约半个时辰后,前方路边出现了一座客栈。客栈不大,只有两排茅草做顶的房屋,约计有十来间客房,山石垒砌的院墙上斜插着一面红色的酒旗。

    这酒旗在长久的日晒雨淋之下,早已褪了颜色,红得稀稀拉拉,浅淡又斑驳,但上边书写着的“青山客栈”四个大字,依然可辨得清楚。

    这样一面陈旧的酒旗,在临近傍晚的秋风里,飘着,摇着,似一个苍茫暮色里的风烛老人,透着无限萧索。

    本来寻得宿处的喜悦,在行至客栈门口停住,看到院内静寂无声,无一辆车马时,都消散殆尽,转为不安。

    队伍里的两位镖师一起进去查看,出来之后,脸色沉沉地摇了摇头,跟雷老夫人回道:“屋里有几具已经腐烂的尸体,桌椅歪斜,地上的灰尘已有半指厚,荒废的已经有些时间了。”

    另一个镖师道:“看情况,这里也还不太安全,咱们最好继续前行,这条路往前有一处驿站,天黑之后应该能够赶到。那处驿站已经在浔州境内,跟此地不归一处,应是安全的。”

    雷老夫人点了头,同意继续前行。嘱咐镖师跟后边的那辆马车说一下他们的安排,最好大家能够一起。

    镖师征得了连玉的同意后,车队再次开动,向着前方奔驰而去。

    在一声声挥动马鞭的劈里啪啦声中,天边的那轮红日已渐渐沉入地平线下。从橙红色的圆盘,变成一个半圆,又继续下行,半边落日也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一抹霞光,映照着西方的天空。

    那天空看着很近,又很远。

    天空乌蒙蒙,渐渐黑沉下来。道路两侧起伏的山丘,在夜色中只剩下黑乎乎的轮廓,像是一群潜伏在黑夜之中,蓄势待发的野兽。

    不知何时,空中已挂起一轮圆月,银色的月华倾泄而下,把前方的道路照得一片银白,马儿们在这条黑夜中的白练上疾速奔驰。

    她们离开浦州的那天还是初八,如今已是十五了。

    初更之时,车队终于抵达了驿站。

    望见眼前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场景,众人才终于有重回俗世人间的感觉,劫后余生的喜悦慢溢出来。

    雷家人前去跟驿丞做报备,连玉听了才知道,原来她们是禹州长史雷擎的家眷。

    车队缓缓行至院内,连玉的马车在最后,她们刚把车辆停好,雷老夫人已派人送来了两个房间的牌号。

    连玉也不客气,拿了一个递给云柳,便背上弓箭,抽了把钢刀拿在手里,提起包袱向房间内走去。

    中间让飞霜去前厅定了两桌的荤菜送进房间来,她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简直能吞下一头牛,已是无心搭理其他。

    等到两桌肉食下肚之后,连玉才有了重新活过来的感觉,全身暖洋洋的,通体舒畅。

    驿站里的仆妇进来收拾完碟碗之后,又送来两桶沐浴用的热水。

    一通洗刷,终于去了身上那股粘腻的血腥之气,连玉绞干了头发,舒服地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听着飞霜进进出出地把房间收拾干净,又把明日用的行李衣服整理出来放好。她渐渐放松了精神,把耳朵扩散开来,听着整个驿站的声音。

    倏忽,一个诡异的声音传入耳中:“三更动手?”

    又一个声音响起:“嗯。”

    连玉精神一阵,晚上有情况,这是有人要在晚上动手呀!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要遭!

    她决定好好听一下,考虑,一会儿去做笔买卖,把这个消息卖给那个倒霉鬼,赚他一笔。

    集中精力,静心去倾听。

    那边又有了动静,一人问道:“确定了吗?甲字七号房。”

    连玉一惊,甲字七号房,听着怎么这么熟悉。

    她蹭地一下爬起来,从桌上摸起那个木牌看了一眼,上面赫然是用朱砂写就的五个正楷小字“甲字七号房”。

    淦!倒霉鬼竟是我自己。

    她把那木牌狠狠掷回桌子上,又躺回床上。她倒是要听听是哪些不知死活的狗东西,要跟她过不去。

    “确定,穿着红色衣服,扎了一头辫子的小孩,这驿站之内根本就没有第二个,好认得很。”

    “三当家,飞鸽传信来,让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她的小命。你说,是不是三当家在她手中吃了亏?”一人好奇地问道。

    另一个懒懒的声音,回道:“这还用说,他那次不是这样,自己本事不济吃了亏,就让咱们在这里给他报仇,真是屁用没有。要不是长了一张好面皮,被大当家的妹子看上了,这三当家能轮到他坐?如今,更是不济了,连个孩子都搞不定,又来支使咱们。”

    又一个新的声音插话道:“姓王的,这么没用也挺好,正好便宜了咱们三个,他看上的哪个不是肥羊,他要是搞定了,咱们哪里还有肉吃。如今这样就挺好,咱们帮他吃羊,还有赏钱拿,到手的都是实惠。”

    那个懒懒的声音又道:“虽然确实咱们得了实惠,但一想到,一只没用的花鸭子整日里骑在咱爷们头上乱叫,就烦气得很。”

    那个新插进来的声音,嘿嘿一乐,说道:“你是不是还在惦记大当家的妹子?你还是死心吧!就是没有王立这个小白脸,雪花妹子也不会看上咱们这样粗犷的糙汉。”

    之前的懒声男人,羞恼道:“说什么呢!我就是看不惯王立那没用的孬种样,关雪花妹子什么事?没得被你败坏了雪花妹子的名声。”

    那最开始的声音,咳嗽了一声,说道:“那个,咱们做山匪的还需要在意名声吗?”

    对,问的好,连玉心中暗叹,她要是在场,也想这么问上一句,没想到这还出了个嘴替。

    懒声男人怒道:“雪花妹子不一样。”

    最开始的声音,好奇道:“有什么不一样?杨雪花提刀砍人的时候比我还利索,还凶猛,哪里像个女人。”

    懒声男人怒道:“你……你……”

    听着像是要打起来,连玉在这边暗暗加油:打起来,打起来,快点打起来,最好打死一个。

    那新插话的男人,哈哈笑道:“松手松手,别忘了任务。今晚还有任务呢!要打,你们等任务结束了再打,我来给你们做裁判。”

    两人都重重地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连玉在这边急道:你们倒是快打呀!这就放弃了?真是没用。

    不是,你们不商量一下晚上怎么执行任务吗?不商量一下作战计划吗?如此不敬业,是不是看不起她?

    她猜对了,这三个山匪就是看不起她,所以根本没想过制定行动计划。

    让听了半天,想提前摸清敌人路数的连玉听了个寂寞。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