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昭笙从没喝过这么多酒,醉的一塌糊涂。

    简玳玳双手环胸,瘦高的身体靠着洗手间大理石墙面,闭目仰头,“酒量又不好还喝那么多,这下难受了吧?”

    昭笙刚刚吐完。双手撑着洗手台,巴掌大的小脸苍白虚弱,布满血丝的双眼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暖橘色的光落在她眼睫,氤氲出一道暗影,遮住她空洞虚无的目光。

    “笙宝,你对裴郁还是有想法的吧?我算看出来了,你对谁都罕言寡语像个哑巴似的,一见着他,就活过来了。”

    “才没有。”昭笙的反驳很苍白。

    其实,她也觉得奇怪,怎么一见到他,她就不是她了。

    想到昭笙对着裴郁发酒疯的一幕,简玳玳不自觉笑着打趣,“我本来就是为了你安排这个局,没想到我还没撮合呢,某人就按捺不住了。”

    “刚回国不久,他就成了你的新老板,你们俩这缘分啊,深着呢!”

    昭笙回头,伸手揪住简玳玳两腮摇晃,痴笑着威胁,“让你胡说,让你胡说。”

    简玳玳反手捂着昭笙的脸,故作深沉,“说,你心里还有他,对吧?”

    “才没有。”

    “呵呵,郁哥。”简玳玳连忙松开手,身体站直,“笙宝啊,你慢慢透气哈,我先过去看着他们几个,别又惹事。”

    不等昭笙说话,她逃一样离开了。

    正主来了,她得让路,好给俩人制造单独在一起的机会。

    昭笙伸手去抓,却抓了空。

    无力垂下手,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

    迷醉的眼,直勾勾盯着泛着幽光的大理石墙面。

    只觉得头疼欲裂。

    曾经,无数个潮湿黑夜的挣扎与无望,像一座古老废弃的旧房子,囚禁着她的灵魂。

    她觉得那些无形的桎梏,长满刺的荆棘丛环绕着她,将她困在原地。

    裴郁清挺身影被光线拉长,落在女孩身上,与她薄瘦身躯重叠。

    他掀起眼皮,若有似无看了一眼,起身来到洗手台。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他慢条斯理洗着手。眼角余光却不着痕迹看向镜子里的昭笙。

    她眉头紧锁,垂至身侧的手蜷缩一团。

    光影浮动,就见她这么摇摇欲坠的站着。

    像极了七年前那晚,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送你?”男人靠近,清列嗓音裹着酒意。

    好像再熟悉不过的口吻。

    “啊?”昭笙带着醉意的茫然。

    “回家。”

    “不用,玳玳在等我。”

    “他们已经溜了。”

    “哦。”

    简玳玳最是能干出这事的人。

    “我自己打车。”昭笙拒绝。

    裴郁咬着牙根“啧”了一声,“挺倔?”

    两人没再说话,一前一后走出灯光幽黄的长廊。

    身影交叠着。

    出租车上,昭笙尽量靠近另一边车门,与裴郁保持一定的距离,“师傅,司门口。”

    “好嘞。”司机师傅的热情,打破了沉闷逼仄的空间。

    裴郁眉心微动,“怎么回那?”

    据他所知,她早就不住原来的筒子楼了。

    昭笙依旧头痛,更不想解释,“想回去了。”

    她不想回到梁女士买的房子,她讨厌梁女士,厌恶她带不同的男人回家。

    更确切的说,她心底隐藏着恨。

    如果可以,她想断绝这层禁锢她灵魂已久的母女关系。

    她幼时,不过是个最普通的女孩。

    曾经渴望过父爱母爱。

    可是现在,她再也不会了。

    因为她知道,有的人,不配为父母。

    而她的父母,就属于这一种。

    下了出租车,昭笙努力让身体保持平衡,薄瘦的身体贴着路边缓慢的走着,裴郁跟在她身后,两人保持沉默。

    影影倬倬的昏黄灯光,将两人影子拉长。

    交叠,错落,交叠……

    到了楼梯口,昭笙挨着锈迹斑斑的铁门站直,目光却盯着鞋尖,“你回去吧,我自己上楼。”

    今天醉的厉害,天气又闷热似蒸笼,这会头昏脑涨。

    裴郁抿着唇嗯了一声,身体没动。目光却落在昭笙耷拉着的头顶。

    昭笙转头朝着漆黑的楼梯口走去。

    没走几步,她停了下来。

    转过身,看了一眼身量清挺的男人,又转过去,上了楼梯。

    她本想说声谢谢,可怎么也说不出口。

    索性什么也不说。

    许是醉酒的缘故,往常能轻松爬上来的四楼,今天格外艰难,小腿隐隐发胀。

    昭笙从包里拿出钥匙,打开房门,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前两天打扫过的原因。

    她摸索着打开灯,换了拖鞋走到房间拿了睡衣,来到卫生间,简单冲了个热水澡。头发拿毛巾擦了擦,还湿漉漉的,就这么一头栽进一米二的单人床上了。

    混混沌沌睡着前,脑海里浮现裴郁那张侧颜浓廓的脸。

    终于,她和他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裴郁还在楼下,身姿懒懒倚着路边梧桐树,指尖猩红忽明忽灭,双目沉静幽深。

    忍住了跑上楼,踹开她房门的冲动。

    四楼那扇窗子里的光,灭了。

    喜欢玩?老子奉陪到底!

    他抬起冷白指骨,狠狠吸了一口,才将烟头在墙边摁熄,扔到了垃圾桶,起身离开。

    翌日清晨,昭笙被一阵手机铃声惊醒。宿醉让她头疼欲裂,闭眼摸到手机按了接听键。

    话筒里传来人事部赵姐温柔的声音,“小昭啊,肖总监让你过来办理工作交接,你的辞职信,他批了。”

    “怎么好好的,就辞职了啊?我们可都怪舍不得你的。”

    昭笙突然坐了起来,顾不得头疼,“赵姐,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做的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提离职了?”

    “不是这个。”昭笙语气有些急。

    对方有些惊讶,毕竟昭笙在她眼中,是一挺靠谱稳重的小姑娘,今天是怎么了?

    她耐着性子,“肖总监让你今天来公司办理工作交接,你的辞职报告,他已经签字了。”

    昭笙伸手掐了下自己大腿,确定不是做梦,“赵姐,谢谢你,我尽早过来办理。”

    寒暄了几句后,挂了电话。

    她深吸一口气,卷翘的睫毛眨了又眨,才又拨通了简玳玳的电话。。

    “笙宝,昨晚进展怎么样?嘿嘿,你俩深度交流了没?激烈碰撞后,才能产生新的火花啊!”

    昭笙皱眉,又气又好笑,不忍埋怨,“你又胡说,昨晚上把我一人扔那,还真有你的。”

    “有正经的护花使者在你身边,我还不得识相点?”

    “玳玳,他同意我辞职了。”昭笙突然压低声音,“你上次说的咖啡店的事,还算数吗?”

    “只要你同意,咱们随时开干。”简玳玳回答的干脆。

    之前,她撺掇昭笙开咖啡店,她出钱,昭笙出人管理店铺。

    可昭笙一直犹豫。

    这会好容易答应了,她才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还是咱俩之前说的,我出钱你出力,挣了钱咱俩平分。”

    “不行,我出三分之一的钱,利润我也只分三分之一,不然我就不干了。”昭笙语气坚定,她不愿意占便宜。

    简玳玳了解她的性子,也没再劝说,“行,就这么定了,咱们什么时候开始找店面?”

    “等我工作交接完了就去找。”

    简玳玳打趣她,“啧,还别说,你这酒疯发的值,郁哥终究还是心软了。我说你俩什么时候能和好啊?”

    她瞳仁微颤,垂在一旁的指尖不由扣紧床单,语气淡而无力,“我和他没可能的。”

    昭笙谨小慎微活了二十几年,她的生活一直按部就班,日子过的比白开水还要寡淡无趣。

    所以和裴郁在一起时,那段肆意撒野,朝气无畏的日子,在她心里留下了深刻的烙痕。

    分手后,她明白了一个道理。

    她和裴郁不同。虽然幼年时,住在同一个筒子楼。

    她有病,他也有病。

    但他是富贵病。随时有底气,有资本飞向苍穹。

    而她这一生,似乎注定了要烂在淤泥里,毕竟有几双手,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把她往泥潭里拉。

    有着云泥之别的两人,野一段,就算了。

    注定无法相拥。

    人无法选择出身和父母。

    从懂事起,昭笙听的最多,是街坊四邻在她经过时的窃窃私语和小伙伴的嘲笑。看的最多,也是她们投来的各种同情目光。

    曾一度,她很害怕从那些爹爹婆婆面前经过。

    为了不让奶奶伤心难过,也为了不再接受那些同情目光,她努力学习,乖巧听话,安静的像空气一般。

    慢慢的,闲言碎语少了,夸赞她的语言多了。

    可长时间的压抑与克制,伪装与自我纠结、怀疑,让她在高中时期就患上了抑郁症。

    对于穷人家的孩子来说,抑郁症根本不是病,更不会被关注到。

    高二那年吧,学习压力很大,昭笙的状态很不对。

    第一次有了轻生的念头。

    察觉到不对劲,她分别给梁欣岚和昭世雄各打了电话。电话内容很简单,她要看医生,没钱。这也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跟他们要钱。

    昭世雄那时混迹在深圳,朝不保夕,还得养他的小情人,哪里有钱寄给她?

    梁欣岚倒是爽快,毕竟背后靠着有钱的香港大款,当天下午就给她寄了两千块钱。二零零八年,两千块也不算少了。

    只是最后她那句话,刺痛了昭笙的神经。她说,“什么抑郁症?都是自己瞎作,我告诉你啊,给我老老实实学习,别拿了钱胡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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