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闹钟搅醒酣梦，周而复始又是忙碌的一天。
室友们刷牙的刷牙，赖床的赖床，温祈洗完脸，趿着拖鞋回到书桌旁边，不甚清明地拉开凳子，松松盘了个发。
她照例点开微信，消息列表寂寞得可怜，才发现昨晚没退出小号。
除了日常打卡的新闻和微信团队，居然还有一个新冒出来的头像噌地蹿到最上边。
女孩揉揉眼睛。
是只摆烂的黑白企鹅，忒眼熟。
[PicriL.Q通过你的朋友验证请求]
温祈一点困意都无了。
关键他还掐着点，明明昨儿夜里同意的，偏今早七八点钟发消息，估计是担心吵到对方睡觉。
寡淡又简扼的一个问号，挺符合他。
入秋的第一场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教官临时通知取消户外训练，改为在寝室整理内务，下午会有老师来检查，角角落落必须打扫干净，还有被子，务必叠成最标准的豆腐块。
而且以后天天要来检查，刚巧前几分钟，教官挨个下到寝教她们怎么折，用的是林钦迟的被子示范，叠好后又端正又饱满。她跟供佛似的供起来，放那儿不动了，说一直到军训结束，自己都不盖被子了。
朱棠更厉害，叠不好干脆把它塞柜子里藏起来，检查的时候就说被子给风吹跑了，新买的还在路上，永远在路上。
收拾完一切，终于有空歇口气，温祈重新对着钟也发的问号头疼。
问号上面还明晃晃地躺着那句：
[也子开门，是爹地鸭]
她思考须臾，先改了自己昵称，然后打字输入。
[爹地鸭连锁鸭店—鄞城分店]：小哥哥你好ovo欢迎光临我们爹地鸭~小店主营卖鸭，鸭翅鸭脖鸭爪鸭锁骨，微辣麻辣变态辣，拨打电话包送到家~亲亲不喜欢的话回复TD，小店立刻麻溜地跑路喔[蛙蛙走远.jpg]
天衣无缝。
温祈真心佩服自己，太智慧。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个破打广告的，凭什么林钦迟她们卖茶叶的能被你钟也自动过滤掉，就逮着她一个人加呢。
莫非男生真的对谁当谁的爹有特殊情结，她的恶搞被钟也当真了？
那头静静的，钟也没发消息。
难道已经拉黑删除了？温祈疑惑，正欲试着拉他建个群验证一下。
[PicriL.Q]：电话多少。
........
好好好，你还真要啃鸭脖是吧。
温祈继续糊弄：“不好意思亲，今天断货了，您去其他店里买吧~”
另一边的男寝，严时衍拍桌而起：“信我！她绝对不是普通卖鸭货的！！”
哦？钟也愿闻其详的表情。
“你是好学生，社会上的弯弯绕绕你不懂。”他年少老成的做派，条条是道地分析，“此鸭非彼鸭，此断货非彼断货，这叫行业黑话。”
“这家店利用我们男大的年轻肉/体牟取暴利，做哪些不堪启齿的酒色交易。你看，辣度代表他们的性格脾气，鸭脖鸭爪代表.....有待考证。还有这个，包送到家，就是上/门/服/务啊。”他痛心疾首。
黑色的字体硬是被你看出黄色。
严时衍：“一定是的！哥，你让我跟她聊，她知道你的名字很大可能是咱们学校的人，拯救误入歧途的失足少女我义不容辞啊哥！”
钟也懒懒应了声，似乎完全没当回事，划走微信后台，兜起手机和电吹风，“我出去打个电话。”
两三分钟后，温祈的手机振动，显示来电提醒。她在做题，单单瞅了眼号码就特别心虚地放下笔。
崔栀好奇问是谁呀。
“家里人。”她拿起手机去卫生间，打了个手势，“我去接电话。”
关好门，确保声音不会外漏，温祈才接通：“喂？”
那头些许嘈杂，在她说话的一瞬间风机的嗡嗡声戛然而止，之后是男生拖着步子拾阶而上的声音，踩在金属制的铁皮，沉闷又轻盈。她听见有微风徐徐吹拂，听见手机摩挲肌肤纹理的沙沙，听见他如斯清隽的嗓音：“在寝室吗。”
“嗯。”她忽然感到喉咙发干。
“中午出去吃饭么？我带你。”
真不是自己故意躲他，“嘉树哥约我中午去校外吃，说有事情要告诉我，我...我已经答应他了。”
钟也沉默几秒，没什么表情地扯了扯嘴角，声音依旧和煦：“行，那你们吃。对了，你有小号吗。”
她没想到他这么直接，眼睫微颤，装傻道：“没有呀。”
他不追问，好像无论她说什么自己都信，只是短促地笑。
等到电话挂断，温祈仍懵懵然。
他这算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中午，雨短暂地停了一阵，空气里弥散着潮湿。
校外的商业街人头攒动，兴致丝毫没有被雨水浇灭。灶台橘红火舌舐着铁锅，大厨抡着锅铲炒菜，金黄色的蛋饭米粒上下翻动，迸出层层香味。
拐角有一家颇具好评的淮南牛肉汤店，裴嘉树便约温祈在这儿吃。
两人点好菜，先送上份锅贴，温祈去倒醋。饺子或者馄饨甚至是清汤挂面，她都喜欢稍微蘸点醋吃，口味偏酸，“哥哥，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呀？”
他有些犹豫，眼神歉意地看着温祈，“愿愿，对不起，上次体育部组织聚餐，我喝多了，被他们骗着说出了你的微信号。我知道你不喜欢被别人过多关注，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他们没有来骚扰你吧。”
女孩愣了愣，温软地笑道：“没关系哥哥，他们没有对我造成困扰，你不用愧疚，小事而已。”
裴嘉树舒一口气，“我怕你会生气，会怪我。”
“我从小到大有跟你生过气嘛。”她捞起筷子搅和着面汤。
“没有。”他道，“我们愿愿脾气最好了。”
两人跳过话题，聊了别的琐事，裴嘉树说过几天就是新生文艺表演，问她有没有兴趣，温祈摇摇头答没有。
“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
她是谦虚。裴嘉树也不强求，“你们军训方阵跟历史系离得近，你...跟钟也关系还是那么僵吗？”
温祈吃面的动作一顿，含糊道：“就，就那样。”
“他其实蛮好说话的，高中又是学生会主席，虽然我不否认那只是表象......”裴嘉树想到什么，但没说，“你不用怕他，好歹咱们都是邻居，过年一起吃饭的，混个普通朋友处处就好，不必深交。”
女孩小声嗫喏知道。
毕业后的暑假她确实害怕见到他。
温祈的数学不好，父母便拜托钟也能不能抽空教她，他的理科几乎次次满分，从未跌落巅峰，起初温祈担心他会拒绝。
但他答应了，每周六作为私教去温祈家，给她补习两个小时。后来一周两个小时不够，变成了天天去。
是有效果的，她的数学成绩稳步提高，说不定真能考进自己梦寐以求的鄞大历史系。
不过最后是她自己的原因，辜负了他，差一点点，只够进鄞大的英语系。
他对她，真的肯下工夫，下足工夫。
—
两人吃完饭，边走路消食，打算过十几分钟回校。
街边的奶茶店大排长龙，基本全是大学生，温祈嘴馋也想喝一杯，裴嘉树说帮她排队。
她婉拒：“不用，又不是没手没脚，我自己排吧，哥哥要吗？”
裴嘉树陪她一起，两个人说着话，遇到崔栀她们仨。
所谓蓄谋已久的偶遇。
八卦的小九九都写脸上了，林钦迟故意夸张道：“好巧啊愿愿，你也来买奶茶？”
“蹲点多久了。”
“区区半小时。”她不值一提地甩发。
裴嘉树神经粗，听不懂，热络地要请大家喝奶茶，崔栀凑到温祈身边，碰碰女孩肩膀，“约会怎么样？”
“不是约会。”她解释，“普通朋友吃饭。”
崔栀哀嚎：“啊？阳光黑皮体育生欸，青梅竹马欸，buff拉满了欸，敢情你暗恋的人不是他呀。”
温祈善意提醒：“你磕错了。”
她不想相信，回去跟朱棠、林钦迟讲，人有些多，崔栀说话的声音稍大几分，“我以为愿愿跟裴嘉树是一对儿呢。”
话落瞬间，钟也提着牛皮纸袋从奶茶店旁边的巷口出来。
少年蓝色连帽卫衣，黑发蓬松，模样干净清爽，惹眼得很。他食指勾着袋子提带，不紧不慢地淌过水坑，仿佛蓄意又仿佛无心地朝她们睇了一眼。
奈何帅哥哪怕是不走心的一瞥都尤其惊艳，存在感不容忽视，何况他停下脚步，主动走过来搭腔：“你们好。”
三只小鹌鹑你挤我我挤你，林钦迟尴尬一笑：“钟...钟同学，你也来吃饭啊？”
他视线越过她们飘到后边去，仅仅停留两秒，若无其事地收回，“没有，我买奶茶。”
“我们也来买奶茶呢，这家店的杨枝甘露巨好喝。”她实在找不出话题，纳闷咱们就见过一面，不熟啊，不是说钟也没那么热情健谈吗。
他淡淡地弯唇：“他们家不卖杨枝甘露。”
.......
算是聊崩。
“不过我一个人喝不了那么多，”钟也忽然开口，“奶茶都送给你们喝吧。”
牛皮纸袋经揉捏刺拉拉发出声响，里面是包装齐整的四杯奶茶，林钦迟来不及深究你一个人为什么买四杯，脱口而出问：“我们三个人，还有一杯是......”
少年脑袋一歪，下颌轻抬点了点她们身后的女孩，“喏。”
适时，温祈跟裴嘉树走过来，她觉得队伍太长排到不得猴年马月，遂作罢。只是一转身，便瞧见一抹澄澈透亮的湛蓝，耀眼夺目。
她怔在原地。
“愿愿，钟也请喝奶茶，快过来谢谢他。”朱棠招手。
钟也递给她们一人一杯，轮到温祈，表情亦没有特殊的变化，平静如常。
是黑糖珍珠奶茶，杯壁温热，醇香四溢。
最后，他拎着空纸袋走到裴嘉树面前，状似遗憾，但眼神实在嚣张恶劣，那才是真真正正的他。
“抱歉，少买了。”钟也这话无形之中承认自己的奶茶就是特意为她们买的，松松落下四个字，“没你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