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黑暗中,视线朦胧,所有的感觉与触动都变得敏感起来。

    朝颜感觉到自己身上加上了重重的披风,胸间那股凉意逐渐转暖,她听到男人的轻笑声,以为对方是在笑话自己,她用力摇了摇头,“不会糊涂的。”

    “不糊涂你为何这样就跑了出来?”娄卿旻看着她的眼神柔到能溢出水,随即又扯了扯她的衣领,将她裹得严严实实,一丝缝隙都不留。

    他看着朝颜被冻得通红的鼻尖,问:“不冷么?”

    朝颜几乎是下意识回答:“热。”

    听这话娄卿旻很无奈,见她绯红的脸颊与发烫的体温,便知她发烧了。是了,难怪她会感觉热。

    “大人。”朝颜半直起腰,轻唤他一声,声音软糯暗哑,将他的思绪拽回。

    男人低低嗯了一声来应答,便听到朝颜语气十分委屈地道:“方才弹琴时我想到哥哥了。您身为他的好友,难道未曾寻过他的下落吗?”

    “寻过,没消息。”

    “为什么会没消息呢?”

    朝颜忽然扑在他身上,将他压弯了腰,凑到他脸前十分仔细地看着他的眼睛,想看看他是否在说谎。但是她只看到了一双柔情似水又带着真诚的眸子。

    “为什么会没消息?明明前世他……”朝颜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高烧状态让她有些神志不清,但她意识到自己自己好像透漏了一个惊天大秘密,立刻止住嘴。

    娄卿旻听到女人口中“前世”二字,原本波澜不惊的眸子蓦地睁大,面上尽是不可置信。

    他低头看了看神志不清的朝颜,又确认一番。

    本以为自己重活了一世便是让人无法信服的,不曾想眼前人也重生了。想到这儿,娄卿旻心中对女人的那份感情便按压不住,有几分冲破牢笼的冲动。

    他眼神坚定,表情严肃。

    这一世,定要护她周全。

    月色昏暗,冷风凉得刺骨。女人撑着他的手掌传来温热,身子也越来越烫,察觉到此的娄卿旻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环顾四周无人,将她打横抱起。

    朝颜体重轻如羽,抱起她不费一丝力气。她有几分挣脱的动作,娄卿旻却将人抱得更紧,轻声安慰道:“殿下,你发热了,我送你回宫。”

    “我不想回去,我难受。”朝颜拽着娄卿旻的衣襟不撒手,她不想走。

    神志不清时无意做出的动作说出的话,将一个被宠着长大的公主娇气性子发挥到极致。

    “公主难受是因为病了,待我们回去看过太医就不会这么难受了。”娄卿旻停在原地安慰她,语气很柔,话中带着宠溺。

    他认真想了想,自己前后两辈子还是第一次这样哄人。

    “我不想和亲,也不想做这个公主。”

    “你说哥哥为什么这么狠心,让我一人面对这些人。”

    朝颜在方才男人话毕后便松开他的衣襟,男人便抱着她继续向前走。

    娄卿旻步伐不紧不慢,边走边与她解释:“太子殿下是信任公主。”

    至于和亲?

    有他在,此事不会成的。

    “信任?”朝颜似懂非懂地重复着这二字,而后想到什么便又开始垂头丧气,“那我恐怕会辜负他的信任……”

    娄卿旻没再接话,只觉得朝颜此刻真的快被烧糊涂了,想立刻带她回去医治。

    他走到一半,余光瞥见一个宫女鬼鬼祟祟躲在亭台的柱子后面。

    只一眼,娄卿旻便靠着衣着打扮认出那是朝颜身侧的宫女,似乎是不怎么带着的那个,他只见过一面。

    “出来!”他对着那边厉声呵斥。

    鬼祟之人正是冬月。

    听到娄卿旻的话,她知道自己被人发现了。她没敢挣扎,一路小跑过来,神情慌张。

    见娄卿旻怀中的女子正是自己要找的公主,她连忙跪下行礼,故作关心道:“太师大人,您、您怎会和公主在一处?”

    话语中有震惊,还有几分试探追问的意思。若要真的被不知情之人所听去,怕是要被这句话蒙蔽,怀疑他二人的关系了。

    对主子失踪不闻不问,反而敢试探他与公主的关系。

    这个小宫女着实不一般。联想到朝颜出门时未将她带在身边,娄卿旻便猜到眼前这个,是个不忠心的。

    思及此他一下沉了脸,语气寒凉:“公主染了风寒发烧发热你可知晓?”

    “奴婢知……”听到男人突如其来的质问,冬月心里害怕极了,想解释。

    不过男人没给她解释的机会,将她的话打断:“你身为公主的贴身侍女在主子生病时照顾不周,任由公主跑了出去,导致公主病情加重。”

    “今夜是遇到本官了,她能安然无恙地回来。”

    他故意停顿,冷笑一声,“若是碰上别人,她出了什么岔子,你有几条命赔得起?”

    娄卿旻先前对外的性子确实是避之朝堂,清心寡欲,但他作为一个正常人也是有情绪的。

    更确切地说,他不会容忍任何一个对朝颜有半点伤害的人。

    方才冬月见娄卿旻一人,想起众人都说他性格沉稳,便没觉得有危机感,这才敢试探他,谁知对方竟和传言中完全不一致。

    这几句将她唬住了,她害怕地一下跪在石板路上,连连磕头,“大人息怒,奴婢不敢再有下一次了,真的不敢了。”

    娄卿旻却一言不发,紧紧抱着怀中人,不看婢女一眼。

    远处又跑来一个女子,娄卿旻看出女子身形,是槐夏。

    *

    公主失踪,身上带着病。槐夏要多焦急有多焦急,她去寻太医,谁知冬月却未将人照看好,她心急如焚地到处寻人,听到这边动静后便立马跑了过来。

    来了便看到朝颜在男人怀里,有些神志不清。而一旁的冬月跪在地下不停磕头认错。

    槐夏一脸担忧,语气急得哽咽,“殿下病了还跑出来,奴婢真是担心死了。”随即将视线转到男人身上,“多谢大人将公主送回来。”

    “太医请来了么?”他问槐夏。

    “一早便来了,就等公主了。”

    此时,朝颜在怀中突然嘤咛一声,娄卿旻回过神,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不再去计较冬月以下犯上之事,连忙带人回清涟宫。

    “小心你的嘴!”

    他路过冬月时,好心提醒她一句,语气有几分平日见不到的狠绝:“今夜若有任何不实消息传出去——”

    “你的归处,便是乱葬岗。”

    冬月听后趴得更低,又连着磕了几个头,快哭出一般,“是,奴婢定会守口如瓶,大人慢走,大人慢走。”

    *

    几人趁着夜色着急忙慌回到清涟殿,娄卿旻将朝颜安置在榻上便只身退到后殿。

    太医为朝颜把脉便诊断出她是因为体虚染了风寒所致的发热,不算特别严重,开了几服药便离开了,夜里出诊,太医也是既焦急又慌乱,便没注意到后殿站着一个人。

    槐夏跟着太医出去,打了盆凉水放在内殿榻前。

    见那位大人从后殿慢慢走出来,身影单薄,但却给人满满的安全感。

    昏暗环境中,槐夏悄悄瞥了男人一眼,见他面上的担忧不亚于自己,她思索片刻便将殿下暂交给了他,而后退下去,到膳房煎药。

    娄卿旻拧了冰毛巾敷在朝颜额上,为她擦拭着面颊,一遍又一遍,见她发烫的面色彻底退下去才作罢。

    槐夏煎了药,二人配合着将药喂给朝颜,忙忙碌碌一整夜过去,一夜无眠,直至天亮朝颜体温终于回到正常。

    到底是未出嫁的闺阁女子,朝颜不能被人诟病。思及此娄卿旻暗地派人寻了马车,悄无声息地从清涟殿后门离开,无人知晓他在公主寝殿待了一夜。

    *

    天色大亮,朝颜昏睡一整夜,早早便清醒了,她身子虚,便一直窝在榻上没起身。虽说是病了,但依旧躲不过被一些人叨扰。

    不知是谁将她生病一事传了出去,引得众人关心,许是举得她快要和亲了,来看望的人打着关心的旗子来讨好她,一个个从早到现在,快要把她殿前门槛踏破。

    直到巳时槐夏送走最后一队人马后,朝颜将将松了口气,便见前脚刚退出去的槐夏后脚又进了殿,说太子妃来了。

    朝颜打起了精神,太子妃是她重生来第一次找上门见她,她没理由拒绝,也不想拒绝,马不停蹄的让槐夏将人请进来。

    槐夏将太子妃迎进来后便退了下去。朝颜望着踏进门的女子,心上涌出许多怜悯,还有一些别样的情感。

    前世之事尚未发生,她与嫂嫂的关系未破裂,一切还是那般好。

    不过她前些天听众人流言蜚语所传,太子失踪后,太子妃便食不下饭,整日郁郁寡欢,除了陪皇太孙玩耍便是独自发呆。

    朝颜之前不信那些谣传。

    如今一看,那样美名天下之人竟变得如此消瘦,面上尽是忧郁悲观,完全失去了往日神采。

    朝颜有些不敢认,她盯着身着宫装的女人,试探开口:“嫂嫂。”

    “颜儿。”女人走进来,言语温柔,眸中含水。

    她将手中拿着的锦盒放置于桌案上,又道:“听说你病了,这是府中存着的上好人参,让下人替你煲汤补补身子。”

    嫂嫂自己还沉浸在悲伤中,却分得出精力来看自己,对自己如此关心,朝颜愈发内疚了。

    “对不住了嫂嫂,自哥哥失踪后,我便一直被父皇禁足,也没顾得上去看您。”朝颜柔声解释着。

    自重生回来,除去见娄卿旻两次面之外,其余的时间不是练琴就是被禁足,前几日又染了风寒,朝颜根本抽不出空去看望嫂嫂,她也有些不敢去,怕自己这张脸让嫂嫂联想到太哥哥。

    毕竟他兄妹二人一母同胞,五官面相长得极像。

    姜羽泉迈着步子缓缓走到朝颜榻前,如母亲一样轻轻摸了摸朝颜的发顶,话语间没有意一丝责怪,全是关心:“不碍事的,你的事儿我都听说了,你先好好养病,你哥哥的事我们私下也一直在派人寻。”

    “旸儿这段日子一直梦魇,白日也是哭着喊着找父君。我看着他便感觉心口疼,索性也直接同皇后娘娘告了假。”

    听到这儿,朝颜连忙接话:“哥哥会平安无事的。”

    “嗯,我知道。”

    二人又坐着闲聊了许久,日头正烈,姜羽泉掐着点来的,便着急回去,她起身同女人告别:“颜儿,时辰不早了,我怕旸儿起来没见到我会闹,我便早些回去陪他了。”

    朝颜极其懂事地点点头。

    姜羽泉走到门口处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对榻上人说话:“颜儿,我想与你说,有时候适当的妥协是为了不让自己受伤害。”

    朝颜听完她的话,便知道她说的是昨夜大殿之上折腾的那事。

    身为儿女,竟公然于大殿上拒绝皇帝,此举确实有些过分。尤其是如今皇帝这样高位之人,更不希望自己的脸被人压在地上。

    朝颜深思着,便听她又道:“三皇子名声在外算不错的,嫁给他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时间仿佛凝滞了片刻,二人相视无言,距离很远,但朝颜还是能看到女人面上的无奈。

    “我懂的。”朝颜表面应下。

    “嫂嫂慢走。”

    其实她比任何一个人都了解衡无倡是个怎样的人,毕竟与他相处了许久,他私下凶狠的手段与前世种种画面浮在眼前,每一个拎出来都足矣让朝颜厌恶他。

    不过如今的衡无倡,早已经在众人心中树立成一个少年英雄形象了。朝颜不知该怎么做。

    将太子妃送走后,嘈杂了半日的大殿终于安分下来。

    朝颜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她忽然想到什么,乍一下坐直身子朝槐夏摆摆手,示意她过来。

    “槐夏,我昨夜是不是偷偷跑出去了?”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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