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亡人

    邹云桉原以为再次见到李云姐就是在哥哥和她的婚礼上。

    只是,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世事无常”四个字背后有多少的生死永隔,肝肠寸断。

    邹云桉18岁生日是在高三寒假,临近过年,邹云枫从部队回来,给他带了很多零食和新衣服,还有他期待已久的一整套军事模型。

    邹云枫时年26,比弟弟整整大8岁,爸爸牺牲后,妈妈郁郁而终。父母双亡后,他便承担起照顾幼弟的责任,兄弟两相依为命,感情也比寻常兄弟要亲密许多。

    邹云桉在翻找哥哥带回来的行李时,找到了哥哥定制的求婚戒指。

    “好看么?”邹云枫站在邹云桉身后,带着笑意轻声问“你觉得李雪会喜欢么?”

    邹云桉将戒指放在手心仔细端详“我觉得不够闪”

    “是么?”邹云枫大步走到他面前“我觉得挺好的啊”

    “你要和李雪姐求婚?”邹云桉凑过去,从军之人豪迈爽朗,可想到即将与所爱之人圆满时,竟显露出难得的羞涩与期待。

    “后天就要回部队了,等这次圆满完成,我就回来求婚”邹云枫说。

    可是后来,任务圆满完成,回来的,却是邹云枫的尸体。

    与爱人生死相隔,李雪没有流泪,妥帖的办完邹云枫的葬礼,直到亲友们纷纷离开,李雪才对着邹云桉说“你哥哥生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

    李雪站在邹云枫墓前,看向眼前还有些稚气的少年,眼眶立刻红了,她将他留给她的订婚戒指戴在无名指上,笑着说“这算是答应你哥哥的求婚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若是你有什么不开心的,遇到什么苦难,尽管告诉我”

    邹云桉后来没有联系李雪,因为他害怕,他的每一次联系都会让她想起邹云枫,她才26岁,人生才刚刚开始,不应该带着有关于邹云枫的记忆苟延残喘的活着,她的人生不应该因为邹云枫而停驻。

    ……

    邹云桉在综合测试结果出来时,接到李雪妹妹李云的电话。

    李云说:你是邹大哥的弟弟邹云桉吗?

    邹云桉有霎时的无措,随后问她“是,请问你?”

    “我是李雪的妹妹,我这次打电话给你,是想告诉你,我姐姐去世了”

    “重度抑郁症,跳楼自杀的,在医院里,我们发现时,已经断气了”

    邹云桉已经不记得李云后面说了什么,他只感受到自己身处在人流之中,每一个与他擦肩的人神色惨败,绕着他一圈一圈的,他快要踹不过气来了。

    李云抱着李雪的骨灰,来到东安,站在他面前说“姐姐给我们留下了一封遗书,叮嘱我们说将她和邹大哥葬在一起”

    后来他才听见李云说,自从邹云枫死后,李雪没有哭,一直以来平平静静的,按时去学校上下班,闲暇时也会与朋友出去玩,可是,她的抑郁症来得突然,确诊时已经是重度抑郁了……

    邹云桉将李雪和哥哥葬在一起,站在墓前许久也缓不过神来,天空灰蒙蒙的,压在人们的头上似有千万斤重,邹云桉的心里的沉沉的。

    邹云桉早已经决定自己会去完成哥哥遗志,可若是有不测,顾诗情会不会也如李雪一般,困在与他的回忆里走不出来,会不会也会如李雪一般了解自己的姓名。

    或许不会

    可他不敢赌

    后来,他提出了分手。

    顾诗情抬起眸子认真地打量他,良久才说“好”

    “那祝你一生幸福”邹云桉哽咽着,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短短7个字似乎用尽了他全部的气力。

    “嗯”顾诗情噙着眼泪点点头“我知道你有事瞒着我,但是我不想问了”说完艰难地扯出一抹笑“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一生太长了,那我就祝你实现你的理想与抱负”

    …………

    顾诗情趴在钟写意的肩头,哭到最后自己也没了力气。

    钟写意任由她靠在自己肩膀,良久才问“他情况怎么样?”

    “还在观察”顾诗情抬起头看着钟写意“我做的手术”

    “你……”钟写意意外道“你不是说……”

    “嗯”顾诗情笑着。

    “前几天我在医院急诊见到他了”顾诗情说“我当时被病人指着鼻子骂”

    那一天也是巧,顾诗情一直没能跨过的心理障碍,被病人无情掀开遮羞布,就那样赤裸裸地暴露在邹云桉面前。

    他拿着药,就在医院走廊的尽头望着她,许久都没有说话。

    直到她跟着老师查完房,护士站的小护士才说“顾医生,那边的男人等你很久了,他是你男朋友吗?好帅”

    他穿着黑色的冲锋衣,标标准准的板寸头,五官凌厉,浓眉大眼的,加之长期在部队里生活,气质挺拔格外招眼。

    “前男友”顾诗情说“我先走了”

    “好”

    …………

    两个人没去多远,就在医院住院楼旁的湖边长椅上并肩坐着。

    顾诗情抬起头,看向不远处围着湖边转悠的病人、护士、还有家属。

    湖边泛起涟漪,岸边垂柳郁郁葱葱。

    “你为什么不能动手术了?”邹云桉问她。

    她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没什么”顾诗情回答,能有什么原因呢,不过是心里介怀,慢慢地也就好了“你怎么回来了”

    “任务完成了”邹云桉说,他们算是圆满完成任务,历时十余年,终于端掉了一个跨国贩毒的窝点,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检察院和公安局了。

    “你为什么不能动手术了”比起他自己,他很在乎顾诗情。

    “什么时候的事?”

    “为什么不告诉我?”

    “以什么身份告诉你?”顾诗情目光灼灼地看向邹云桉“同学?还是前女友?还是……朋友,我能找到你吗?”

    顾诗情一直以来都独立坚强的,哪怕做为外科医生,不能做手术这件事对于她而言是致命打击,可她依旧每天坚持练习,只是……在面对真人时,她依旧会心有余悸。

    她一直都相信自己能够克服,但或许会需要一些时间。

    直到邹云桉浑身是血的出现在急诊室,她这才慌了神。

    “顾医生,你在等什么?”护士长蹙着眉,生死关头哪里能够让她犹豫这么久。

    “老师呢?”

    “主任在手术室呢,现在只有你能做这台手术”顾诗情师承外科圣手周主任,技术自然是一顶一的。

    平常人她尚且不敢,更何况眼前的人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邹云桉艰难睁开眼,伸手握住她的手,因为失血过多,他的掌心没有之前那般温暖,在那一刻,顾诗情对死亡的恐惧达到顶峰。

    “你还记得毕业时你说的话吗?”邹云桉微笑着“没事的,我信你”

    “记得”顾诗情哭着点头,她说过,有她在,他一定会平安。

    “没关系”邹云桉唇色发白。

    钟写意忽然笑了“他可真是一个狠人”

    “他是笨蛋”顾诗情红色眼前委屈重复道“笨蛋,笨蛋”

    “他是相信你”钟写意说。因为你一定会拼尽全力让他活下来。

    顾诗情抬手擦干眼泪,微微勾起唇角说“算了,不和他计较了”谁叫她是一个大气宽容的人呢。

    “去看看邹云桉吧”钟写意起身,伸出手拉住顾诗情“不哭了”

    “嗯”顾诗情握住钟写意的手,两人并肩往icu走去。

    “是的”项予楠正在和一旁穿着军装的中年人说话。

    邹云桉很早就没了家人,若是从情感上来说,项予楠算是他的家人,他一向温柔,待人接物让人抓不到错处,是因为他性格如此,可在对于邹云桉,项予楠总是会有心疼和惦念的。

    “写意”顾诗情紧紧握住钟写意的手,眸光看向不远处的项予楠和邹云桉的领导,神色坚定平静。

    “嗯?”

    “我想和邹云桉结婚”顾诗情声音平淡,像是在告诉钟写意今天吃了些什么“我不想他连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的家人都没有”

    不想他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死亡。

    若是他真的遭遇不幸,至少在她死前,世界上还能有人记得他。

    “结”她说“要是你的考虑好的话,要是邹云桉愿意的话”

    邹云桉要是不愿意,顾诗情想再多都是一厢情愿,不过她想,邹云桉会愿意的吧。

    项予楠和那位军官说了些什么,她们也没听清楚,只是军官路过钟写意时,视线落在她身上“你是钟写意?”

    “嗯,您好”她礼貌点点头,有些好奇问“长官,您认识我?”

    “你们主任和我是同学”军官上下打量她片刻,才转头看向顾诗情说“顾医生,邹云桉就拜托你了”

    “我们会尽力”顾诗情的眼眶依旧是红红的,像一只委屈的小白兔。

    “我还有事情需要去处理,就不久留了”他说。

    “嗯,再见”

    …………

    “你们先去休息?”项予楠走过来问她俩“总不能我们三个人都守在这里”

    “我还要值夜班”顾诗情瘪着嘴,想到自己还要上夜班就是生无可恋。

    邹云桉是被人用枪射伤的,子弹偏离心脏动脉血管不过1cm,若是在偏一点,邹云桉现在估计是在阎王殿里了。

    “我送你回去”项予楠对钟写意说“好好休息,明天还有场硬仗要打“

    见他欲言又止的神色,钟写意才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想,邹云桉受伤估计也和她即将需要做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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