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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昆仑不再

    瑶姬于涿鹿山上借助盘古精髓所化天珠的神力,以自己的神识为祭,向大荒发出诅咒,在这三百年来似乎逐渐应验。

    先是黄帝,正值壮年的黄帝回到国中不过百年便逐渐凋零,纵使寻遍大荒也未能找到续命之法。

    黄帝死后不久,炎帝便也陨身于高辛。

    瑶姬的诅咒蔓延至大荒各处,不过三百年的时光,参与涿鹿之战的神族相继殒命,活着的不过寥寥数人。

    对于妖族而言,他们的化形、得道皆比从前困难,这也导致部分妖族动起了邪念,有些妖族以采食人类精血进补,灵力修为尚可的妖族甚至不惜与神族为敌,采食神族精血到底是比普通人类的精血进补的效力更强些。

    神族无法像从前那般庇护人族,人族对于神族的信仰不再,神族常陷入与妖族的争斗,战火四起。

    大荒内的江河湖海也不再平静,黄河决堤、东海冰封、火山喷发,频繁发生的灾祸让大荒陷入混沌之中。

    包括昆仑在内的上神也无法挽回局势,只能蜷缩在自己的修炼之所,勉强维系如今的灵力。

    昆仑山本是大荒内第一等的神山,山中居住的上神皆受过九重天启蒙,灵力高强,三位上神元稹、拂意、遥由在涿鹿之战中驱策九州金鼎,炼化蚩尤魂魄,随后其三人将九州金鼎置于丹水之上,形成忘川。冥夜作为昆仑上神,并未参与涿鹿之战,但是当他得知九黎瑶姬的诅咒后,自请前往丹水看管忘川。

    对于诅咒如何化解?昆仑上神寻遍大荒仙山,向各方山神、使者讨教,终不得其法,但是众人还是得到了一个共识,那就是解铃还需系铃人,九黎瑶姬布下的诅咒,应当也只有九黎瑶姬可以化解。

    如今的昆仑不似以前仙气飘然,元稹、拂意、遥由在大荒中苦寻解除之法未果后,便在昆仑后山之中开始清修静养,从此不问世事,昆仑诸事全部交由其弟子英招、清尘、萧落、莫若打理,其四人中英招最为年长,其次是清尘,萧落是涿鹿之战后上的昆仑,莫若是四人中最年轻的一个,也是昆仑唯一的女弟子。

    三个月前,元稹通过神识传音给众弟子,告知其将于今日出关。清早开始,清尘便与众人一道守在昆仑殿内,但是直至午时,也未见三位上神的踪迹。

    昆仑神殿前的四位弟子在等待中逐渐焦虑,莫若最先沉不住气,她走到清尘身边担忧得问道:“师兄,三位师尊会不会出什么事?是否需要带人去后山查看一番?”,莫若容貌端庄秀丽,身着昆仑白衣衣袍,墨色长发铺于后背,整个人清丽脱俗。

    “师妹莫急,师尊乃上神之尊,昆仑后山又是禁地,常年有弟子看守,若真有事发生,必然有人来报。”未等清尘回答,英招(shao)侧过身子气定神闲得说道。

    莫若向着英招回身低了低头说道:“师兄说的是,是我太心急了。”转身继续看向清尘。

    此刻立于神殿中央的清尘一袭白衣肃穆而立,一只竹簪束起长发,入鬓长眉下是一双如幽潭般清冷的眼睛,整个人如暗夜中的苍兰般俊逸出尘,纵使与众人穿了同样的昆仑服饰,也显得格外出众。

    此刻的清尘抬眼向外望去,众弟子整齐得列于殿前,站在最前排边上的小弟子眯着双眼打着瞌睡,似乎是等累了,他用手揉着眼睛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有几分滑稽的样子让清尘不禁想起自己初登昆仑时也如他一般大。

    幼时的清尘初登昆仑,也是这般迷瞪可笑,一日,得英招师兄捉弄,将他变幻为一枝沙棠,正巧被元稹师尊的坐骑衔在嘴里,误带到了涿鹿山上,在那里他差点被以金翅大鸟叼走,幸好得到众人营救才险些活命,回到昆仑山的清尘大病一场,幸得玉山王母的灵药所救,才能像如今这般修炼得道,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因祸得福,本不是这昆仑山最有潜力的弟子,却在大病一场后神识全开,修炼得道要比同期弟子快上很多,如今已是昆仑同辈弟子中灵力最为高强的存在。

    众人一直等到傍晚,才见到架鹤归来的元稹神尊,只是元稹跳下坐骑后并未与众人寒暄,便匆匆拽着清尘步入了内殿,随手以灵力设下禁制,众人不得入内,只能站在殿外面面相觑。

    进入内殿后,元稹立于昆仑众神的排位前,恭敬行礼,以忏悔懊恼的语气说道:“弟子愚钝,擅自插手大荒内神族之战,致使灾祸降临,如今不过三百年,我昆仑眼看气数将近,弟子终是无力回天。”言至此处,元稹的泪水从布满皱纹的眼角落下,他以衣衫拂过面,强行掩住悲泣,继续说道:“拂意、遥由已在数日前归西,徒儿勉强撑到现在,已是强弩之末,万望祖师垂爱,留我昆仑一脉。”说道此处元稹的声音更加低沉。

    元稹说完,立在排位前久久未动。

    立在身后的清尘先是震惊于拂意、遥由的故去,他本想上前向元稹问个清楚,但见背对着自己的元稹满身萧条,便咽下了心中的疑问。

    片刻后,元稹缓缓转身看向清尘,清尘再次恭敬得向元稹行礼,此刻的他虽然悲愤,可他更加明白眼前的元稹亲眼看到了比自己更加年轻的师弟和师妹先于自己亡故,他才是最难过的人。

    “师尊,拂意、遥由二位师尊……”后面的话,清尘未说下去。

    元稹此刻已经整理好了情绪,他缓慢的步伐继续向前走了几步,“是的,他们以毕生修为殓住了九黎瑶姬的一缕残魂,如今他二人寿数已尽,无力回天。”

    “九黎瑶姬的残魂?”

    “瑶姬当年对大荒下的诅咒应验,数年前,我等已经预感到昆仑气数将近,故而走遍大荒寻找挽救之法,却不得其解,在丹水之上,冥夜的一番话甚是有理,无论是神族、妖族还是人族,肉身可死,但是魂魄却不灭,瑶姬身死之时,我等未曾留意她的魂魄去处,但当时九州金鼎已经功成,此鼎既可殓众生之魂,势必殓去了瑶姬的一丝魂魄,奈何冥夜在将金鼎带回丹水时已经寻不到她的踪迹,百年间冥夜守于忘川,终未见到瑶姬游魂,我与拂意、遥由在后山闭关之时便散了神识在大荒四处寻瑶姬的魂魄,最终在涿鹿找到她的魂魄,原来瑶姬的怨念如此之深,百年来游荡于涿鹿,日日重演战场杀戮,我等寻到她时已是残破不堪,好不容易修复了瑶姬的魂魄,奈何此女子怨念太深,迟迟不愿饮下忘川之水入那轮回,我等只得将昆仑神器忘忧花封印在她体内,勉强将其送入了轮回,如今应已托生。”

    清尘闻言,已经了然这三位昆仑上神这些年的努力,他追问道:“师尊是说,转世后的瑶姬可解当下局面,挽回昆仑将尽的气数?”。

    “说实话,我也不确定此法是否能够挽回这一切,但是常话说,解铃还需系铃人,这诅咒是瑶姬施下的,此咒怕是也只能由她来解。”

    “师尊的意思是?”

    “当年瑶姬悲愤至极,才起了这恶念,这世间生灵,或善或恶皆在一念之间,念常起于心,有心则可教,若寻得瑶姬转世,以善念教化之,此局或可解。”

    “这诅咒是借助上古天珠的神力所施,转世后的瑶姬若只是一介凡人如何有能力破解?”

    “当年她以神识为祭,便是散了神识遍布大荒,瑶姬转世后必然无法恢复神力,但只要收集了她的神识,助其神识归位,或许能够恢复昔日神力,解除诅咒”

    “若这瑶姬转世后仍是放不下怨念,届时该当如何是好?她若恢复了神力难保不会做出其他更加恐怖荒唐的行径,如今勉强维系的平和可能还会被打破,若再被有心之人利用,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如今已无他法,我单独说于你,就是怕消息外漏,被有心之人利用,从而危及整个大荒,这件事情,只能由你一人完成,万不可说于旁人。”

    此刻的清尘瞬间感觉肩上的担子如千斤般沉重,他走上前去再次确认:“兹事体大,弟子如今修为尚浅,恐难当此大任。”

    此话并非是清尘的推脱之词,只是三位师尊以毕生修为也仅仅能将瑶姬的魂魄送入忘川,如今仅凭他一己之力,要找到瑶姬的转世恐怕都要耗上数年,后续教导瑶姬撤回诅咒更是难上加难。

    “如今只有你能担此重任,当年你误入涿鹿山,算是与瑶姬有过一面之缘,那金翅神鸟将要抓走你时,也正是瑶姬出手相助才令你脱离危险,你二人也算是有因果缘分在前;再者,如今我昆仑势微,大荒内外混沌不堪,你的灵力远在你的师兄弟之上,这件事情只有你可以完成,也只能是你来做。”

    清尘蹙眉,如今九黎瑶姬转世尚不知在何处托生,在大荒中找到她已非易事,她生在何处有怎样的机遇皆不可知,若她本性纯良加以教导自然是好,若她本性恶毒,日后教其向善都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更何况,他还肩负日后助其寻回神识的责任,日后必定困难重重。

    清尘思忖片刻后问道:“若这瑶姬转世本性恶毒或者以我之力无法劝导其向善,弟子当如何是好?”

    元稹负手转身,用冰冷的声音说道:“杀之,以绝后患!”

    清尘抬眼望向元稹,他心中已有答案,只是此刻的他需要谨慎确定好每一步。

    “众师尊既然协力将其带入忘川,可否留下些许线索,弟子可寻着线索寻她。”

    “你可还记得我用归墟之水浇灌养育的那株忘忧?”

    “弟子记得,师尊数百年前在灵山修行,上善仙人赠与师尊这株忘忧神草,师尊将神草带回昆仑,日日以归墟水浇灌,师尊当日闭关,便携了那株神草,如今它可长成?”

    “这忘忧乃上古神草,可解世间百忧,无论神族还是妖族亦或是人族,生来兴庆大都向善,恶念往往都是后来生出的,我知你顾虑转世后瑶姬的秉性,我已将这神草交予冥夜,托付他将神草封印于瑶姬体内,纵使她这一世生得如何凄苦,也总能忘掉忧虑,痛快长大,不至因身世或者遭遇升起恶念。”

    “师尊思虑周全!”清尘躬身再次向元稹行礼,虽说此事不易,但元稹能够思虑至此,他也放下了一半的心。

    “清尘,此事你只能隐秘处置,万不可告知他人!”元稹再次叮嘱道。

    清尘闻言,屈膝跪在地上向元稹匍匐行礼“徒儿一定谨遵师尊教诲,不辱使命,助我昆仑恢复元气。”

    “找到转世后的瑶姬不难,但是寻到她四散的神识却十分不易,但是瑶姬重生后,神识应该会有感应,你要记住,若在她神识归位的过程中,再次泛起恶念,你务必要诛杀之,万不可放任其为祸四方。”

    “徒儿明白。”

    “咳咳咳……”清尘抬头,一口鲜血从元稹口出喷涌而出,此刻他弯着腰,努力压制着丹田的气血。

    外殿站立的众人突然听到元稹猛烈的咳声,显然元稹的身体已无法以灵力支撑他自己设下的禁制,英招率先推开的内殿的门,正看到元稹身体栽向地面,清尘立起身子刚好接住了倒下的元稹。

    “师尊……”

    众人纷纷围了上来,元稹嘴角的鲜血不断涌出,脸色更加苍白,他张着嘴,企图通过调整呼吸的方式压制口中的鲜血。

    清尘以双臂拖住元稹,撑在下方的手向元稹体内源源不断德输送灵力。

    片刻后,元稹的状况稳定了一些,嘴角的鲜血暂时止住了。

    元稹闭上眼睛,努力梳理了气息,待他睁开眼时,便努力挺直了身子盘坐了下来。

    众人见此情形,全部屈膝跪在了元稹面前。

    元稹的眼神从每个人的面庞扫过,他缓缓说道:“如今我大限将至,就要随拂意和遥由而去,尔等不必伤心。”

    英招、萧落与莫若先是满眼惊恐,他们看向元稹苍白的面庞时,难掩目中悲伤。

    “尔等自幼便在我昆仑修道,如今也都有所成就,可昆仑之气数却不复当年,自上古至今,择仙山而栖,是我修行之人的第一课,既然昆仑已不是当年的昆仑,尔等当各自择选仙山修行,广施恩泽,造福万民,若他日功德圆满,各位或可重塑我昆仑辉煌。”

    英招、萧落、莫若听完元稹的话,皆瞪大了眼睛,他们自幼长在这里,早已将昆仑视作自己的家,如今不仅要离开这里,众人还要各自分开,一时之间四人皆无法接受,他们伏下身子,希望元稹能进一步说明其中缘由。

    元稹接着说:“英招,我如今之言,你们或许不解,但是昆仑之上已无生机,你们只有下山才是唯一的出路,你出生于羲和国,自幼随我上昆仑学艺,如今应当回到羲和,羲和国的槐江山可修葺神祗,羲和国君帝俊向来仁善,你持我信笺与其说明缘由,他定会相助!”

    英招抬头望向元稹,纵使有千万句话也只能强行咽下,他拱手回应道:“谢师尊明示,弟子谨遵师命!”

    元稹满意得点点头,特侧目看向萧落,继续说道:“萧落,你本就是东伯国的皇子,如今回到东伯自可居于蓬莱岛之上,你的哥哥们为了国君之位争执多年,你的母亲将你送上昆仑就是为了避免你们兄弟相争,如今你回到东伯只有远离皇城,居于岛上才可避免纷争。”

    萧落闻言,也向元稹承诺将远离皇城纷争,于孤岛之上修行求道。

    “莫若,你乃青丘狐族,若能回到青丘固然是好,但自从白泓夺了你们有苏一族的青丘帝位后,有苏一族至今颠沛流离,你若回到青丘,必然引来祸端,这青丘便是回去不得的,不若去往高辛国,那里的日月山于你的修行是极好的。”

    莫若立起身子,姣好的容颜之上满是泪水,她用颤抖的声音回复了元稹。

    如今就剩下清尘,他已明了元稹的用意,眼下高辛国、羲和国、东伯国皆有人选,只剩下号令中原和西南之境的华胥国无人,他未等元稹开口,便主动说道:“弟子认为华胥国境内的少室山可做修行之地,弟子将率人前往少室修筑神祗,师尊意下如何?”

    元稹听闻清尘一言,尽是满意之色,他微微点头,推开了清尘正在向其输送灵力的手,挺直了腰立身而坐,神色逐渐恢复平静,众人见此情景,皆伏地跪拜,元稹已逝,昆仑不再。

    春日里的昆仑,主峰上还是一片皑皑白雪,但是山坡上的冰雪已经开始融化形成小溪流向山脚,清尘与英招、萧落、莫若四人将昆仑三位上神的逝去告知大荒,同时将他们四人即将去往四国之境的事情告知了各国君主,只待一切出来完毕后离去。萧落向来是四人之中豪爽的一个,蓬莱岛本就在其东伯国境内,便早早领了自己的弟子离开。数日后,羲和国君帝俊来信,邀英招早日去往羲和,他收到信后也不便推辞,便带人去往了羲和。清尘本想留至最后走,但是他多次与莫若聊起下山一事,莫若的犹豫和哀泣让他浅浅觉察到了她的情愫和不舍,清尘虽然一向爱护这个小师妹,却深知自己对师妹没有男女之情,况且如今昆仑已经无力支撑,大荒内更是纷争不断,他受命于昆仑众上神的嘱托,必须担负苍生重任,绝不会在莫若的情感中耗费时日,便携其部弟子先行下山,最终莫若留守到最后,伤心得去了日月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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