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来，腰酸背痛，我睁开眼枕边已没了人影，地上只剩一双鞋子孤零零摆在一侧。

    江英此时应该是上朝去了。

    我垂眸，见身上已穿好了干净的衣物，想是江英给我清理的，想起昨夜的种种，我有脸红。算了，还算他有点良心。

    我洗漱干净，就出门打算逛逛这王府，虽然从前来过许多次，但毕竟主客有别，与此时不同。

    我走到后院中，远远就听见一阵女子爽朗的笑声。

    “絮娘，别够了，你够不着的，还是我来吧。”

    “侧妃，危险，你快下来！”

    我认得树下的那个人，是太后身边的絮娘，竟把她拨给了这位公主，看来她很得宫中人的喜欢。

    视线移到上方，那日的红衣姑娘今日穿着大业的黄色衣裙，撩起衣摆，踩着树干往上爬去。

    宝竹呵斥道，“王府院内，成何体统，这是祁王殿下十岁那年亲手给王妃种的树，曲侧妃若损坏了拿什么赔？”

    小姑娘不妨这一声呵斥，脚下打滑尖叫着摔了下来。

    我心头一震，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絮娘连忙扶起她，先与我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我细细打量了她，见她没事，这才放下心来，转而呵斥宝竹道，“我都没说话，一棵树罢了，摔坏了侧妃怎么好？”

    曲良娣拍拍身上的雪，对我笑道，“雪下得厚，我没事。本就是我不好，若知道这树这么珍贵，我是肯定不会爬上去的。”

    “是小人昨夜受了风寒，侧妃听说枇杷叶能缓咳疾，所以才想着摘些枇杷叶，还请王妃恕罪。”

    絮娘有些紧张，母鸡护崽似的跟在曲良娣身边。

    我心头有些不快，脸上却笑得更加和煦，“几片叶子罢了，活物哪有人重要。不想在这里遇到良娣，准备不足，初次见面便把这只手镯送给良娣吧。”

    我褪下手上的冰种紫玉镯放到了曲良娣手中，她并未立即道谢，而是拿起镯子对着天空望了望，随即露出惊喜的表情。

    “这镯子真好看，我很喜欢！谢谢王妃！”

    她从脖子上解下一串玛瑙牌嵌绿松石项链，突然双手伸过我的脖颈。

    “曲...”宝竹还未说完，看到她在我身后系了个暗扣，便讪讪闭嘴。

    我摸着胸前的项链，对她笑了笑，她看得有些呆愣，睁着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看着我，惊叹道：“王妃真好看，就像絮娘给我看的洛神图里的仙女一样。”

    我微笑道，“在良娣面前，我可不敢接下这名头。”

    得益于爹爹这个大老粗的遗传，我的容貌在娘的矫正下也只能算得中上。

    和这位公主攻击性的美貌相比，我们可以说其实一张扬一内敛，一明艳一清丽，若说我是出水芙蓉，她便是盛放的芍药，还是...异域添了几分神秘的芍药。

    她这般夸赞，也不知是真心没见过美人，美不自知还是明褒暗贬。但无论如何面对她这幅纯真的模样，我只能温柔谦逊相待。

    “你身上的气质像高昌的梁河叔母，她可是西洲的第一美人。”曲潭月继续道。

    嫁入高昌的梁河公主……

    她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十四岁便远离家乡与年近三十的高昌王和亲。她面朝黄土荒漠凝望中原时还是何等悲凉。

    “梁河公主大义，我如何能与她相比。这些叶子一会叫下人们去摘就是了，雪天路滑，侧妃小心摔着。”我道。

    她似乎很是高兴，对我道：“我叫曲潭月，王妃叫我阿月吧。”

    我并不习惯对一个陌生人称呼这般亲昵，只是为表尊重也回应了我的名称：“我叫赵元卿。”

    嘴上说着不在意，其实用我的树去给她我也是不舍得的。很奇怪，秋天的时候我愿意将树上黄澄澄的枇杷果全都分给家里的下人，可我却小心眼地不愿意分一片叶子给曲潭月。

    我以为我可以当做没有这个人，或者与她就此愉快相处，可是看到她之后我发现我做不到，看见她我还是有些不高兴。

    还没逛几个地方我就回了殿内，拿出我家里带来的晒干的梅花，茯苓，放在小碾中研磨起来，江英最喜欢这种香味。其实它并不算多好闻，配方也并不怎么独特，可是江英说我做的就是和别人不一样，他一闻就能闻出来。

    于是那段时间我一口气给他做了足够用几个月的香丸。哥哥一进屋就摇着头，说女郎能对郎君太好，否则他便习以为常不再珍惜。

    我懒得理他，爱一个人还要进退得当，衡量利害，用上孙子兵法，平衡之道，岂不是累得很，这样耗尽心力的爱还算是爱吗。

    而且我知道江英是为了让我有信心才这么喜欢我的梅花香的。

    我八岁时母亲就去世了，哥哥还小，爹爹沉浸在母亲去世的悲痛中，我几乎有一年没好好学习课业，日日跟着爹爹部下的小姑娘小郎君厮混，翻墙爬树捅马蜂窝，还和如今的礼部尚书的女儿和她身边的丫头打了一架。文官的女儿只知四书五经，结局自然是他们被我们按着打，还糊了一脸泥巴。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丫头是溜出宫的五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