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室内弥散着的酒香,是于私点的酒,他似乎偏爱这种醇厚的、在场三人中只有他能接受的烈酒,纪疏面前则摆着不断腾出热气的白开水,索然无味,非常养生。

    而若伊无意识地搅动着吸管,手中的玻璃杯中盛着清透浅绿的液体,伴随着她的动作,浸泡在气泡水中的碎冰不断发出索索的轻响。

    她有些出神地嗅着空气中薄荷和青柠混合后产生的独特清新的气味,听纪疏讲清了事情的始末。

    半个月前,纪疏的某位负责地下生意的手下从他们公司——纪疏的地下组织正式的名字叫若华集团,而坐落于白城区的生物机械公司只负责正经生意——揪出了几个卧底。

    “因为是珀因特?芬德发现的,所以我让她负责到底,把卧底清理干净,”纪疏简单为若伊解释,“之前我和你提到过她,你应该记得。”

    ……并不,我完全没印象……若伊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终于隐约找到了一些熟悉的感觉,她点点头表示了解,然后纪疏继续说了下去。

    珀因特察觉到些许不对劲后,便开始了缜密的调查,但那些卧底比她预想中要敏锐得多。就在珀因特即将摸清他们的底细时,意识到身份已经暴露的卧底决定破罐子破摔,提前行动。

    一周前,他们破坏并偷走了一部分重要的文件和物资,跑了。

    到此为止,这件事都和若伊没什么关系。

    她交给纪疏保管的是一块材质独特的金属牌,用一条长长的银链挂着,像是部分年轻人会喜欢的时髦饰品。

    这件不值钱、也没什么用的小玩意儿,一直被纪疏放在若华集团的保险室内妥善保管,这是若伊能想到的最适合寄放东西的地方。确实,纪疏给她安排的保密等级很高,且只有寥寥几人知道。

    所以卧底叛逃后,集团清点损失时完全忽略了这样东西的存在。

    直到纪疏想起若伊为了解除搭档关系返回忒弥斯前,主动联系过他,说要拿回金属牌时,才发现这玩意也被顺走了。

    他本打算第一时间联系若伊,结果晚了一步,若伊已经跟着运输队离开了华泷,走上了来忒弥斯的路,在无人的雪原中,即使若伊的信号屏蔽器还没坏,纪疏也很难联系上她。

    没办法,他只能等若伊主动找上门。

    至于那些卧底——现在成了叛徒,不知道怎么办到的,滑得像泥塘里的泥鳅,除了最开始露馅的那个,至今为止,珀因特只在白城区隔壁的朝霍区逮到一个落单的叛徒。

    其他叛徒也完全没有要来救人的意思,显然是把他当做了弃子。

    若伊明白了,了然道:“所以现在我要帮忙抓人,是吧?”

    于私进入包厢后就一直悠哉地看戏,此刻忍不住揶揄起纪疏:“你平时都做了什么,让人家小姑娘这么熟练?”

    若伊不禁抿着嘴笑了笑,贱兮兮地帮腔:“对呀纪疏,你反思一下。”

    最烦说着正事打岔的人……纪疏给他们一人甩了一眼刀,他从轮椅椅背后掏出一个轻薄的显示器,滑动几下后递向若伊:“别贫了,看看这个,这次卧底的身份比较棘手,你会感兴趣的。”

    若伊一边嘀咕“你就不能直说吗”,一边接过显示器,起先她还倚在沙发里,嘴里咬着吸管,但当她看清显示屏上显示的内容后,翘起的嘴角立刻抿成了一条直线。

    这是一份工作汇报,署名正是负责处理卧底的珀因特。

    若伊很熟悉若华集团的报告格式,熟练地略过了无意义的信息,直接看向正文,首先是进度汇报,就像纪疏跟她说的一样,五名叛徒,其中三名普通人,一名向导一名哨兵,现在逮到了两名。

    这俩人都是普通人,一个叫罗迪,是最开始露馅的卧底,他是公司的新人,伪造的身份是雇佣兵,加入公司后被分到了珀因特手底下。很不幸,他的顶头上司是个过于敏锐的哨兵,不到一个月,就被察觉到了异样。

    他还算机灵,及时把自己可能被怀疑的消息传给了同伙,叛逃时还没来得及跑就被有所察觉到珀因特扣下,上岗不到一个月喜提辞呈,以及审讯室大礼包。

    另一个叫石悦来,之前在若华集团混得不错,专门负责与线人对接,罗迪就是她招来的,因为这层关系,她成为了珀因特发现的第二个卧底。

    叛逃后,石悦来躲到了朝霍区,那里有她早就准备好的落脚点,珀因特和她磨了一个多个星期,才终于逮到她。

    只是这些信息,倒是不至于让若伊感到为难或是惊讶,真正令她在意的,是文字下方标注着“证物”的照片——

    冷色调的光下,拍摄者摊开的掌心中,静静躺着一枚硬币形状的吊坠。

    吊坠呈银质,正面镌刻着一圈十字花纹,而花纹围绕着的,是由寥寥几个线条勾勒出的,极具代表性的无面人像。

    放松的脊背缓缓绷紧,手里的玻璃杯也停止了晃动,若伊正色道:“原初教会?”

    虽然是问句,但她显然已经确定了这个答案。

    毕竟她已经和这个组织打过不少交道,还收藏了他们的圣徽。

    宗教信仰及一切与之相关的组织与活动,已经被禁止了几百年,但联邦至今为止也没能将隐秘在地下的宗教团伙连根拔净。

    倒也不能说这么多年的追捕没有取得成果,在宗教禁令颁布前,不同派别的宗教数不胜数,而现在,其中大多数几乎已经消失在人们的印象中,最棘手、最难缠的组织却一直留存到了现在,坚持不懈地在暗地里传播着自己的信仰。

    原初教会,目前信众最多的宗教团体,信仰他们口中所谓的“创世之神,原初之主”,一般提起邪/教,指的就是这伙人。

    若伊不是很喜欢他们,那群疯疯癫癫的家伙对信仰的虔诚简直可怕,精神波动让人碰一下就想吐,以及——

    每次听到这个名字,她都莫名有一种错位感,十分别扭……总之,她很不希望这个名字从自己的嘴里吐出来。

    “你怎么招惹上了他们……”若伊终于意识到这桩差事的难度,扶额叹息,“不对……他们怎么想到要招惹你呢?不应当啊。”

    纪疏倒是接受良好:“具体为什么还没查清,但……没什么不应当的。”

    能够管理一个城区的非官方组织,被其他地下组织盯上不是很合理吗?

    若伊无言以对,她放下玻璃杯,身体前倾,将显示器举到眼前,继续看起报告。

    按照惯例,珀因特将这两个叛徒关进审讯室,但教会的信徒脑子多少有些不正常,无论用什么手段,他们都不肯透露任何信息。

    就在珀因特准备采用些非常规的手段时,罗迪死了。

    临死前,他的脸上露出安详的笑容,仿佛沉浸于无比美好的梦境,在梦境的安抚下,他悄无声息地停止了呼吸。

    现在珀因特对石悦来严加看管,不允许她入睡,全靠各种营养液和药剂吊着一条命。

    若伊反复回味着报告中的细节,问道:“现在有新进展了吗?更具体一点的呢?是外围成员,还是真的虔诚信徒?”

    “还没有定论,但可以确定至少有一位浅信徒。”

    “麻烦加倍了……向导没审吗?”她抬头,看向于私。

    忽的被那双金色眼瞳静静凝视着,于私微妙地想打个寒颤,他克制住这种下意识的反应,颇有些不明所以地翘翘嘴角:“怎么这样看着我,这应该是我负责的吗?”

    “他不擅长这一套,看他没用,”纪疏示意若伊收回目光,“找了其他向导来审,但你也知道,精神诱导很难对教会的人起作用。”

    “好吧,我知道了,”若伊垂下眼睑,“那就让我来吧。”

    邪/教徒们有着独特的精神壁垒,他们说这是神的加护,能帮他们隔绝大部分的精神攻击或是感知,不过对若伊来说,这种程度的隔绝……有作用,但不多,聊胜于无。

    她不发癫时,对别人的精神海一般没兴趣,但如果是为了达成目的,也无所谓。

    总之,现在只需要做三件事,查清叛徒的去向,逮到他们,最好还能搞明白原初教会的目的,若伊捋清思绪,再次开口,语速极快地吐出一连串话语:

    “我不多问了……反正你办事很细致,就把所有的资料都发我吧,所有的档案、记录、信息,最好能让我见见所有和他们有接触的人。

    “让珀因特继续负责任务就可以,只要你别让我完全听她指挥,我会在白塔申请临时任务,这样我自由活动的时间就会多一点,有需要可以找我帮忙,如果没有合适的任务,就请你帮忙制造些麻烦,我尽快,在AKAS休眠结束前。

    “还有……嗯,我要先和石悦来见一面,就现在,可以吗?”

    征求意见的目光落到纪疏脸上,若伊在确认他有没有听清,或者有其他建议。

    纪疏侧着身,配合地点点头,看若伊一边安排,一边睁着死鱼眼,无意识地鼓了一下腮帮。

    仔细想想,若伊六七岁时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小小的个子,看上去闷闷不乐,脾气和头发一样毛燥。现在居然已经成了合格甚至出色的向导,端正地坐在这里,有条不紊地帮他处理起眼前的难题。

    因为冰朽症,若伊印象中的纪疏总是病恹恹的歪在某个地方,直到现在,若伊都下意识觉得他格外虚弱,嘴上说他事多,潜意识里认为他柔弱不能自理。

    明明纪疏比她大十多岁,她却完全没有要依赖他一下的意识,甚至总想着要照顾他。

    比如忍着对精神波动的嫌弃帮他调理冰朽症,比如三天两头地联系他,关心他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再比如现在,他还没提,她就已经开始把所有的事情揽到身上了。

    她比过去更加安静,成熟,但本质上并没有变化。

    “好,资料我随后发你,有什么需要再告诉我,不过你还要再等两天,珀因特和石悦来现在还在朝霍区。”纪疏并不着急,“到时候我会联系你,以及,你需要珀因特的联系方式吗?”

    若伊微妙地沉默……办正事的责任感和对陌生人交流的排斥使她陷入了复杂的心理挣扎,最后她认命地闭上眼:“发给我吧,但我不一定很快找她。”

    “不着急,你慢慢做心理准备。”纪疏一点不意外她的反应,他话锋一转道,“好了,现在说说你吧。”

    ……话题真的能跳跃到这里吗?若伊怔了怔:“我怎么了?”

    不管怎么说,纪疏自认为还是有关心若伊的义务:“怎么突然要和你的哨兵分开?她欺负你?”

    纪疏面无表情地说着无厘头的猜测,连若伊都觉得有种诡异的搞笑:“怎么可能……我是那种很容易被欺负的人吗?”

    话音刚落,她就想到孤儿院时期想搞霸凌结果被她揍的烦人小孩,刚到白塔后遇到的不知为何看她不顺眼的同班同学,一时默然。

    ……虽然没怎么被欺负到,但确实有在被针对。

    “不至于吧,”若伊努力找补,“我运气没那么坏……”

    纪疏的眼神中透露着质疑,于是若伊辩解的声音越来越低。

    “我现在不想说,”短暂的沉默后,她直白道,“等以后我想说了,会告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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