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指教

    云梧宫中外面围得水泄不通,启清明只能趁着士兵巡逻转向的空隙,借一颗榆树无声息的爬上墙头,翻入墙内。

    从墙翻下的位置是一处荷池,启清明悄无声息的在池边落地,却不防池边湿滑,不慎发出轻响。

    他呼吸一滞,放轻了动作,屏息静候了片刻,才发现四周无人。

    荷池四周黑漆漆的,连灯也没有点。池里荷花早已凋谢,甚至连着根茎被宫侍拔走,漆黑夜色中只能看见乌色的一汪静水,像是映照天色的浓墨。

    启清明扶着身后的墙壁轻缓了片刻,垂首看了一眼肩上伤口。

    今夜为了行动方便,他穿了黑色的衣衫,与夜色相近,就算撕裂伤口血迹晕染也看不出几分。

    启清明虚虚拂了一下右肩伤处,眉宇微蹙,轻“啧”了一声,提步向云梧宫宫殿所在的方向走去。

    他绕后沿着小道一路行走,竟然畅通无阻,云梧宫中没有任何黑甲士兵巡逻,甚至没有走动的宫侍,周遭空旷寂静,只有风吹落叶的沙沙声响。

    快靠近云梧宫主殿的时候,才远远的看见灯光,和灯光映照下威严守着的黑甲士兵。

    启清明扫了一眼,没有立刻靠近,而是向着云梧宫偏殿的方向走去。

    偏殿虽然也有黑甲士兵看守,与正殿的乌泱泱一片就没得比了,只一小队守在殿外,来回巡逻。

    偏殿门口只有两名士兵,负责看门,其中一名靠着墙壁的士兵从腰间取了一只水袋小口小口的啜饮。

    与他一同负责看守的高个子士兵动了动鼻子,凑到拿水袋的士兵旁边仔细闻了闻,斥道:“我们奉命看守,你竟然偷偷在水袋里装酒,不怕误事!”

    “这有什么误事的。”拿着水袋的士兵又饮了一小口,“他们都跟去大殿,唯独我们几个被遣过来看守这黎妃娘娘。几个女子,高墙重兵,外面还有一层,还能逃出去不成?”

    说着他将水袋递到高个子士兵手边:“这大冷的天,风吹在脸上就跟刀子一样,还是喝口暖暖身子吧。”

    此时一阵寒风卷过,树叶落到地上,发出“哗啦——”擦过地面的声响。

    高个子的士兵立刻看向四周,警惕是否有什么风吹草动。然而四下确实无人,空落落干净净的,只三两片干枯的叶随风在地面滑动。

    “都是树叶。”拿着水袋的士兵将水袋强塞到高个子士兵的手中,“放心吧,黑甲军将这云梧宫围得水泄不通,外面就是连只猫儿也进不来——再不喝一口,这骨头都冷透了。”

    四周确实没有看到什么人影,高个子的士兵捏着水袋,迟疑了片刻,也灌下一口烈酒。

    启清明从偏殿侧方翻下墙头,远远的扫了一眼门口两名站在一起的士兵,脚步轻盈的向殿内走去。

    云梧宫中的偏殿倒是一切如常,宫殿中点了灯,两名侍女站在庭前私语,偶尔抬眼瞥一眼守在殿外的士兵,神色焦虑不安。

    一名看起来年岁稍长的侍女从廊道转出来,走到庭前,看到守在门口的两名侍女,神色微变,斥问道:“你们怎么出来了?娘娘如何?”

    两名侍女慌忙道:“天冬姐姐,奴婢们方才在里面照顾着,已经给娘娘上了药,可娘娘说想自个儿待会,就把我们……赶出来了。”

    天冬是黎姝云身边的大宫女,虽不是从初入宫就跟着她,算下来也有七八年了,是她留云殿里最可信贴心的人。

    听到黎姝云将给她包扎伤口的小侍女赶了出来,天冬神色有些担忧,迟疑片刻,还是上前,轻声敲门?:“娘娘……”

    “我无事。”黎姝云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微低带着些虚弱,“我只是想安静片刻,不会自寻短见,放心吧。你们也不必一直守在门口,去小厨房吃点东西吧。”

    天冬低头不答。

    黎姝云又道:“不用怕,他们只是守在殿外,不会再进来了。”

    天冬这才应了,但也只是让庭前两名小宫女离开了,自己仍旧守在门前。

    听着外面两名小宫女离开的声响,黎姝云眼睫轻抬,扫了一眼面前敞开的窗,窗外是一片假山石,石间生了交错的松枝。

    “出来吧。”黎姝云轻轻压着脖颈,低声说。

    启清明这才从假山石后现身,快步走到窗边。黎姝云让出空间,让启清明可以从窗翻进来。

    等启清明进了房间,黎姝云便迅速无声息的关了窗户。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见刚翻进窗来的启清明压低了声音问道:“姑母这伤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伤你了?”

    黎姝云回过身来。她穿了一件柔兰色衣衫,颜色朴素柔和,没有太多的装饰,衣袖上却落了数点深红。

    她的脖颈处,更是缠绕着素白色的绷带。

    黎姝云闻言手下意识轻抚了一下脖颈伤处,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启清明:“外面团团守着,你怎么进来云梧宫的?”

    “我一个人,翻进来自然容易些。”启清明答,“稍避着些他们的视线,便可以了。”

    说罢又看向黎姝云脖子上的伤势:“得知今夜云梧宫出事,您又被困在其中,念容大概有些担忧……所以我来看看。”

    “我没事。”黎姝云在旁边小榻坐下来,微微抬手示意启清明也坐下,“不过是最初那些士兵闯进来时,凶神恶煞,一副要守在院内的样子……我身边都是些小姑娘,也不懂什么,怕得紧,我便逼了他们一把,让他们退到偏殿之外去罢了。”

    “我自己下的手,我有分寸。”她的神色平淡,似乎并没有因为今夜之事而受到惊吓。

    “倒是你。”黎姝云看向启清明,轻抬下巴,“既然知道出了事情,不第一时间想着怎么勤王救驾,在你父皇面前搏个好脸面……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自投罗网吗?”

    “我来一是为了确认您的安危,二来就是……”启清明向着主殿的方向望了一眼,声音有些放缓,“想问问您,今夜在这云梧宫中,发生的究竟是什么事情。”

    是子篡父位,还是诱蛇出洞。

    “哈。”黎姝云扫了启清明一眼,发出轻笑声,“你倒是个聪明的。”

    “今夜之事确实是你那位皇长兄与太尉江渊所策划谋导,他们命令黑甲军在行宫周遭屯扎驻守,等待陛下前往行宫,便将行宫围起,隔绝与外界的交流,用意嘛……估摸着是逼你父皇立储。”

    “立储?”启清明眼皮一跳,“如此数量的黑甲军,就为了立储?”

    黎姝云似乎觉得颇有意思:“听你的意思,你有更高的见解咯?”她话语微微一顿,问启清明道,“若你是启清元,你当下要如何?”

    “谋逆,篡位。”启清明坐在黎姝云对面,面无表情的说,“都做到这份儿上了,只求一个储君,未免太不值当。”

    “再则,就算求到了这个储君,日后也必遭受忌惮……”他顿了顿,没有把话说完,而是转言道,“为什么要把自己往死路上推呢?”

    黎姝云笑了,手指撑在颊侧:“你的逆反之心倒是颇重……就不怕我把这些话告诉你父皇?”

    “姑母不会。”启清明摇摇头,“我要的是什么,就算不说,姑母也能猜得出来。”

    黎姝云没有接这句话,而是站起身来。柔兰色的衣袖随着她的动作轻晃,灯光下像是水色流动。

    她走到窗边,对着那扇闭合的窗,背对着启清明道:“中秋之宴,无佚之毒,京郊猎场,饿虎扑食。陛下手中的禁卫军也不是吃白饭的,自然能够查出其后的蛛丝马迹。”

    “所以姑母的意思是说,今夜云梧宫之事……”启清明抬眼,“果然是一个局吗?”

    “或许是,或许也不是。”黎姝云低头,轻轻的笑了声,“九五至尊,心思莫测,若真是做局,又何必亲身入局?这些年来启清元和启清稚,还有你——你们在做什么,或许他比你们想象的还要清楚。一些事情能够发展到今日之地步,或许不仅仅是养精蓄锐,日积月累,也有可能是一直关注着这一切的人……在纵容着这样一番发展。”

    黎姝云的话并不婉转,甚至有些直白,启清明一瞬便听出她的言下之意。

    少年猛地站起身来:“您是说今夜——”

    他的声音有些不受控制的拔高。也就在此时,门外传来“啪啦——”一道碎裂声响,随后一阵明显的脚步声愈行愈近,天冬的话语声音隔着门窗传来:“……太尉大人。”

    太尉江渊身着黑甲,腰佩玄剑,满身冬日里的寒风冷意,披风在肩后飘动着,分明不在战场,却仿佛裹挟着一种战场中经年累月磨砺出的铁血气势。

    大踏步走入别院,他的态度倒是十分礼貌,音色偏冷,沉声询问天冬:“黎妃娘娘可在?”

    说着他扫了一眼门窗,便走上台阶,要推开门。

    “娘娘休息了!”天冬急了,连忙阻拦,高声道:“太尉大人,江大人,娘娘休息了,您此刻闯进去,不合规矩!”

    太尉脚步顿住,目光冷冷的扫向天冬,手握上腰间玄剑。

    就在此时,“吱呀——”一声,门开了。

    黎姝云站在门口:“太尉大人对我宫中的人有何指教。”

    太尉的手仍放在剑柄上,看到黎姝云,面色也不变,只平淡道:“指教不敢,我来向娘娘取一样东西。行宫有变,陛下托孤,必然留了诏书,还请娘娘将诏书交与我保管。”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