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局面

    黎念容和启清明到云梧宫时,看见云梧宫外身穿黑甲的士兵乌压压围了一片,铁桶一般,密不透风。

    三人此刻身形掩藏在树丛中,夜色黑暗,倒是不容易被发现。

    就在半个时辰前,一支黑甲士兵队伍无声的包围了茯苓宫,守在宫殿的各个出口处。青霄提前发现了这一变动,三人便绕过看守的黑甲士兵,悄悄逃了出来。

    黎念容看着云梧宫中的灯火,手中攥着裙衫,不自觉的绞到一处。

    启清明看了黎念容一眼,安抚她说:“我从后墙翻进去看看里面的情况,你在这里等着,青霄留下来陪你。”

    说着他就要动身。

    “等等。”黎念容一把拉住启清明衣袖,“云梧宫可不比茯苓宫,这里的守卫更加严密,定时巡逻,而且他们都带着刀剑,人多势众,若被发现了怎么办。”

    虽然不知道启清元为什么做这样的事,但是如今云梧宫是最危险之地,只怕难进难出。

    “可你不是担忧黎妃娘娘。”启清明整了整肩上衣衫,“今夜这件事情实在蹊跷,就算启清元真的逼宫,也不应当如此顺畅……我总觉得有些怪异。”

    启清明沉默片刻:“就好像……这是一个刻意让出来的空子,只等着他向里钻一样。”

    “你是说……这是陛下故意为之?”黎念容话一出口,便迅速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就算皇帝心有谋略,但是将自己暴露于危险之中,造出一个空子来让大皇子上演逼宫这一出戏剧……未免太过冒险。

    登上高位的人,怎么可能不爱惜自己的性命,以身作饵只为了引出有反逆之心的人。

    “不知道。”启清明目光也望向云梧宫中灯火,轻笑了一声,“这么多年了,我从未看透过他的心思,想必启清元也一样。”

    当初新朝初立,皇帝本有发妻,发妻又死在北狄手中,当时都城世家都担忧皇帝会顾念旧情,对大皇子多有偏爱,甚至直接将其立为储君——毕竟既长又嫡,名正言顺,无可指摘。

    为此当年的都城世家还忧虑不安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可是直到皇后诞下三皇子,皇帝也没有提起立储之事,甚至当年旧部数次上奏本请求立储,都被搁置,或是在世家一派的言语中继续推迟。

    二十多年来,启清元便只是大皇子,皇帝就这么压着他,不说给他封王,也不说立他为储。这样被不冷不热的搁置着,无异于两面煎熬。

    至于启清明,皇帝倒是早早的做了决断,给他一个封号把他踢出夺嫡的预备队伍。

    大家各有各的烦恼。

    “如今云梧宫被围着,就像是被合上的蚌壳。”启清明抬手摘下一根不知何时粘在黎念容发上的草叶,淡淡说,“总得进去看一眼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

    “放心吧。”他眯着眼睛笑眯眯道,“我的武功还是不算差的,从前也做过侦查敌营的事情,三进三出都没有被发现呢。”

    黎念容将信将疑的盯着他肩膀。

    启清明目光瞥到肩膀处的伤:“……”

    “这是个意外!”他压着声音强调,“这样吧,我去试试,若是一个时辰还没有出来,你就和青霄走,去猎场找启清稚……”

    “让青霄现在就离开行宫往猎场。”黎念容打断启清明的话,“至于云梧宫……”

    如今最关键的是云梧宫中情形。

    黎念容沉默片刻,从袖中掏出两小包黄纸包裹的粉末:“此次出行匆忙,我并没有带太多的药粉,你们一人一包,若碰上有无法解决的情况,就洒过去。”

    青霄和启清明各自拿了一包。

    黎念容又掏出一个小瓶,从瓶中倒出两枚小药丸:“这是解药,你们提前服下,届时可以防止自身受到影响。”

    青霄接了,谢过黎念容,取了启清明的玉佩,身形消失在树丛。

    灌木后就只剩下黎念容和启清明两个人。

    黎念容盯着启清明的脸看了片刻。

    启清明伸出一根手指,信誓旦旦道:“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都无所谓。”黎念容抚额,“我只是担心你的伤……”

    “那应该没事。我之前在北拒关的时候受伤都来不及包扎就……”他抬了抬右手,却冷不防扯到伤口,眉头不受控制的轻皱。

    黎念容敏锐捕捉到他面上的表情,叹了口气,将袖中一直压着的最后一瓶小药丸拿出来:“这是止疼的,可以麻痹痛感,但是对身体伤害也极大……若非关键时刻,不要使用。”

    启清明接过药丸看了片刻,突然冷不丁凑过来,在黎念容下颌处迅速亲了一下:“等我回来。”

    随后身形迅速没入树林中,在轻微的窸窣声中消失不见了。

    ·

    云梧宫。

    云梧宫中灯火通透,宫侍战战兢兢贴靠墙边而站立,大殿中气氛凝滞,无人敢发一语。

    皇帝坐于大殿正中,目光沉沉的看着方才率领黑甲士兵闯进来的大皇子启清元。

    与过往一贯的温和儒雅装扮不同,启清元今夜一身劲装黑甲,向来只绾玉簪的长发在脑后束成乌黑利落的马尾,手提一柄长剑,神色凝肃的立于大殿正门。

    在他身后,是排布成两列的黑甲士兵,他们手中剑放在腰侧,灯火煌煌,落在黑甲上,映照铁器冷光。

    皇帝掀起眼皮,抬眼看向启清元,这个今夜率兵包围了行宫,要对他“逼宫”的长子。

    “既是逼宫,怎么只站在门口,不入殿中来?”皇帝低低的咳了一声,目光放长,望向门外的黑暗:“元儿,江渊不在,你该不会便不敢动手了吧?”

    江渊是太尉的名字。

    太尉大人位高权重,平日里官员们皆称其官职,用敬称,久而久之,他真实的名字反而被埋没,小辈们鲜少听闻。

    也只有皇帝,才能叫出这个被时间埋藏许久的名字。

    启清元闻言手中握紧剑柄,目光抬起,与正中座椅上的皇帝目光对视。

    他看向皇帝的目光复杂,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只是嘴唇微动,并没有开口。

    皇帝的手放在檀木雕刻的椅柄上,习惯性的轻敲了两下上头的花雕,仿佛九五至尊位上轻敲龙头一般,并不见慌张恐惧:“我知晓你有夺嫡之心,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培植羽翼势力,可既然选了逼至我面前的这一步——难道还需要他人来辅助你做决断吗?”

    “还是说,逼宫这件事,并非你所主导,而是有人在背后替你出谋划策?”

    岁至中年,皇帝的声音不高,甚至还有些低沉,但却积攒着长年累月沉淀下来的威严。

    他说这话时的姿态放松,却每一个字都落入凝滞的空气中,发出一下下碰撞声响。

    敲在启清元的心上。

    青年有些忍耐不住,提着剑步入大殿。大殿中只皇帝一人,其余的宫侍都被轰遣出去,启清元快步走向前,一把将手中剑插在皇帝面前的矮桌上。

    剑刃划破桌上酒碗,刺入矮桌纹理,酒液滚洒一地。

    启清元握着剑柄,紧咬牙龈看着眼前之人。他早已不复年少时风华意气,发间添了霜白,面上也呈现出垂老之态。

    但却没有露出半点儿他先前所预想过的诸如愤怒,痛苦,恐惧之类的情绪。

    皇帝的神色十分安宁,除了最开始看到黑甲士兵时表现出来少许的惊讶,之后便恢复如常。

    “父皇果真什么都不在乎吗?”启清元咬牙问,“当年北狄三皇子以母亲做威胁,母亲被逼自刎,三年孝期未满,您入主京都,便封了那沈氏做新皇后……更是与北狄修好,娶了北狄的公主。”

    “当年跟随您的旧部,哪一位不是沙场搏命,跟随您征战数年,只盼着跟随您能封妻荫子,得一份安生……朝局立后,您却与京都的世家联手打压他们,不念半点儿旧谊!”启清元想到什么,发出一声嗤笑,“父皇总说制衡之道,可曾想过,所谓的制衡,其实早已将您身边的人一一拔走,今日局面,不过是早晚——”

    他看着皇帝,皇帝面上仍旧平和,身体微微后仰靠着椅背,一副倾听他话语的样子。

    就仿佛充满愤懑的一拳打在了空气上,一时找不到落点。

    启清元口中的话语戛然而止,似是想起什么,脸色有些难看的闭嘴。

    片刻后换了神色,温和出声道:“既然父皇对此并不感到惊讶,不如便将立储退位的诏书写了吧。”

    他微微抬手,身后便有一名士兵双手捧着卷轴走上前来。

    启清元抓过卷轴,放到桌上,将其展开,然后吩咐士兵道:“磨墨。”

    士兵俯首研磨墨块,皇帝看着那份在他面前伸展开来的卷轴,抬眼看着启清元,询问道:“若我依你之言写下诏书,你当如何?”

    启清元瞥了一眼桌上展开的空白诏书,回答道:“儿臣自会让父皇安度晚年。”

    “若我不为你写这份诏书,”皇帝道,“元儿,你会用桌上这把剑,杀了我吗?”

    这话问得过于直白,旁边研墨的士兵都动作一顿。

    启清元闻声惊愕,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座椅上的皇帝。皇帝面色平和,似乎在询问他午膳是否要吃鱼一般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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