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要什么样才能变回原来的样子呢?我在家里又待了几天,调整好后我去了餐厅上班,我的工资被扣了好多,我忘记了,我还要努力赚钱给爸爸妈妈。
景州意给我打电话,我接通了,在更衣室里安静地只有他的声音,他说:“好好,你这大半个月去哪儿了?我找不到你。”
我说不出话,只能听着他说话:“你怎么不说话?你到底怎么了?‘好好’画展我已经快准备好了,你想定在哪天?快过年了,我能和你一起过年吗?”
我张张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泪水一颗颗地砸在手机屏幕上:“好好,你在听吗?你不在吗?好好……”
他一下下喊着我的名字,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下午的时候,他来了餐厅门口找我,大半个月不见,他好像变得更加憔悴了,我想关心他,可我却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无法说出口,我向他走过去,他问我:“冷吗?”
我摇头,他又说:“你嗓子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
我只能摇头,我又拿出手机备忘录。
——“你来找我干什么?”
他说:“我去你家找你,来餐厅找你,又给你打电话,这半个月,我没有见到你,我找不到你,好好,你是不是不想理我了?你之前不是说。”
他的声音低下来:“不是说还要追我吗?”
我抬起头看着他,他似乎没变,似乎变了,我可能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他可能从来没有想过要和我在一起,他们总说他二十七岁之后,二十七岁之后什么,会又忘记我吗?
——“那你喜欢我吗?”我问他。
他点了点头。
——“因为什么?”
“因为从一开始就觉得你很特别,你不爱说话,很安静。”
他解释地说着,可他所喜欢的特别,是我最讨厌的缺点。
我转身回到餐厅后厨,留下一个摸不着头脑的他。
春节前几天,妈妈问我景州意会不会来我们家吃年夜饭。
我没有回答她,她说把他叫来吧,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找到他的,我们四人一起在家里吃了年夜饭,他从来没有喝过酒,可那天夜里,他和爸爸喝了许多酒,最后他红着脸跟我说:“好好,你不要不理我,我想你开心,我想一直和你待在一起。”
然后他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一张“好好”画展的票,封面画的是我,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的电话就响了,他醉醺醺地接通电话:“喂,爸,今天我不回来,我在好好家过年。”
后来他蹙了下眉,把电话递给我,他爸爸问我,我家住在哪儿,我说不出话,就去找了妈妈,让妈妈给他爸爸说了我家地址。
我和景州意站在阳台,烟花绚丽的光让他的脸忽明忽暗,我听见他轻声说:“好好,新年快乐。”
我也在心里对他说,景州意,新年快乐。
景州意突然开始头疼,隔了一会儿他还发了烧,我不知道怎么办,只好去找退烧药,可他越来越严重,最后躺在我房间里睡着了,我不知道的事,那是他昏迷了。
他的父母急促地敲我家的门,他爸爸叫我开门,后来大声问我:“州意呢。”
我指了指我的房间,他妈妈责备地看了我一眼,说:“小好,州意他身体不太好,你不该让他喝酒的。”
他爸爸看到在我房间里昏睡的景州意又对我说:“你到底想把州意弄成什么样子,他死了你才会满意吗?你可不可以离州意远一点?”
我站着不明所以,我妈妈当在我面前,爸爸的酒醒了大半,我听见妈妈说:“你们家孩子自己身体差,怪我们好好干什么?”
我爸爸把门全部大开着,挥挥手说:“快走,快出去。”
他们带走景州意,临走之前他妈妈用几乎恳求的语气对我说:“算阿姨求你了,离州意远一点,可以吗?”
我愣了愣,许久才缓缓地点了点头,他们放心地离开了。
我站在阳台,吹了很久的风,以前的一切美好规划,好像都只是空想而已。
我依旧循着自己的生活轨迹,日复一日地工作,回家。
直到有天看到了“好好”画展开展的新闻。
景州意是个优秀的画家,能被报道也不奇怪,电视里的声音传来:“我市优秀青年画家的新一场画展即将在艺术馆开展,据悉,这场名为‘好好’画展中的每一幅画,都是同一个女孩儿……”
我关了电视,回到房间看到床头柜上的画展票,叹了口气,他只是喜欢我的“特别”而已。
我把门票收了起来,画展那天我并没有去,景州意给我发了一条信息,他说。
——“好好,无论什么时候,那个画展你都可以去。”
我说过,想为景州意准备一个惊喜的生日,可我没有理由再去找他了,我已经答应了他的妈妈。
在景州意生日的前几天,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了「好好」画展,没想到他们真的让我进去了。
偌大的艺术馆只有我一个人,我看着每一幅画,挂在正中央的,是我们前几个月见面的那个画面,还是一个外卖员的我,他说他不喜欢画画,但却为我画了这么多。
我抬手摩挲着那幅画,突然有什么东西从它背后掉了出来,是一封信,信封上写着我的名字,我打开后发现是景州意写的。
信上说。
好好同学:
你好吗?
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让你看到这封信,但我还是想写这些话告诉你,我不是景先生他们的儿子,他们的儿子在十二岁那年意外去世了,他们是人工智能的优秀研究者,为了纪念他们的儿子,他们创造了我,在我之前其实还有很多个「景州意」,我是他们最成功的试验品,他们给我设定程序,让我只能画画,只能做他们的儿子做的事,为了弥补他们对于自己儿子的亏欠,我所有以他们儿子名义参加的重要场合,他们都在,我只需要做他们懂事,听话,优秀的儿子。
后来我发现自己拥有了你们的情感,渐渐学会了你们的喜怒哀乐,我不敢告诉他们,怕他们会销毁我。
后来我有了一个喜欢的女孩儿,那就是你呀,我喜欢你,好好,不是因为你有什么所谓的特别之处。
但你在我这世界里,的确是最特别的一个。
第一次见到你并不是在楼道里,而是我们回家的同一条小路上,我看见你冒着生命危险救了湖中的一只小猫,湖水很深,但你却拼尽全力救下了那只小猫。
为此你丢了一只助听器,那只助听器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还给你,在所有人都厌恶,甚至是仇视这个世界的时候,你就像一株顽强生长的藤蔓,一直向上。
或许从我们有交集的那天开始,你就住在我心里了吧,但我忘了,我没有心脏,我只要被清除了数据,就会忘了所有,你高中时给我送的牛奶,每天我都喝了,可是我无法储存那些牛奶,它们损坏了我许多零件,后来这件事,被景先生他们知道了,他们给我维修,又设定了更严密的程序和指令。
我只能按着既定的轨道,以「景州意」的名义活着,十七岁到二十二岁那五年,是我活得最快乐的几年,虽然无法靠近你,但每天我都可以看见你。
可是每五年他们就会给我清除一次数据,毕业后我忘记了朋友,忘记了你,我好像彻底变成了景州意,那几年我每天都只能画画,他们如愿的把我变成了一个他们心目中的儿子,可我并不知道我存在的意义。
其实好好,我骗了你,我根本不能吃东西,我尝不到味道,你给我做的菜,我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
那天我没想到能够再次见到你,本来只是想试试点外卖,尝尝人类的菜,看到你的时候,我脑海中就出现了你高中时的样子,我留下你,总觉得我们好像见过,我想对你说的话,一句也没说出来。
后来我画下了你,把有你的画放到了我的画展上,总觉得你应该出现,所以我打电话问你,可我又忘了你不能说话,还好最后你来了,你好漂亮,我却不能主动向你走过去,我只能待在所谓的父母身边,你走过来了,景妈妈看到了你,我知道她很喜欢你,她总说“要是小意在就好了,他一定会喜欢她的。”
我知道她说的是真正的景州意,因为他们一直叫我州意,他们只是把我当成他们儿子的影子。
我和你去吃了饭,我的身体再一次发生了故障,景先生知道了我拥有你们人类的情感,他想销毁我,被景妈妈阻止了,二十七岁的生日之后,我会被再一次清除数据,到时候我会再一次忘记你。
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告诉你,我怕你害怕,我怕你讨厌我,怕你觉得,我是一个怪物。
人类总是为了利益而不择手段,我知道景先生的实验室里还有很多像我一样的机器人,他准备给它们植入一种芯片,然后卖给其他人,从中牟取暴利,那些机器人是无法控制的,到时候可能会是一场大灾难。
我必须要去阻止他,我要毁掉他的实验室。
我终于记起你,是因为我在去他们实验室时,无意间找到了我那些最珍贵的五年数据芯片,他们准备销毁那些芯片,我拼尽全力,才拿了回来,后来景先生也知道了,他非常生气。
所以我被他罚了很多天,就只能待在他们的实验室里。
发现你还喜欢我的时候,我既开心又难过,其实我是也是有私心的,我希望你能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可我又想让你和其他女孩儿一样,喜欢一个阳光又拥有活力的男孩儿。
我终究不能像正常人类一样读懂你们的心思,也不能陪你生老病死,后来我想让你讨厌我,这样我才可以了无遗憾的离开。
知道你开始远离我的时候,我特别难过,但是又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至少这跟我想的一样。
最后好好,我想让你知道我是谁。
但我差点又忘了,我没有名字,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不是景州意。
我只有一个编号,编号是零六六三。
再见,好好。
我收起信,偌大的艺术馆,只有我一个人。
我的眼泪止不住的流,我张了张嘴,仍然没有办法发出任何声音,原来,以前我所以为的,都是真的,我还固执地每天给他送吃的,我一直都在伤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