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处

    看到栾哲哲,褚铄显然也有些吃惊。

    他眉心轻轻蹙起,黑漆漆冷冰冰的眸子里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暴戾。

    栾贵人五官本就极精致,但她本人性子柔和温婉,平日里看着就是个温柔的大美人。

    此时这般,眉眼间蓦然多了几分惊绝的冷艳。

    昨日栾哲哲是照过镜子知道自己长什么样的,但这会儿,瞧着穿成她的褚铄,还是被狠狠惊艳到了。

    莫说栾哲哲,就连在后宫当差多年,见惯了各色美人的多来善,瞧见殿内的‘栾贵人’,都不自觉睁大了眼睛。

    记忆中栾贵人确实姿容绝色,但……他记得美的没这么锋利啊。

    原本就被一觉醒来性情大变的栾贵人吓得不清,又怕她伤了自己尽力阻拦她砸东西的月彤,看到皇上居然亲临她们御香宫,直接被吓傻了。

    好一会儿月彤才从呆傻中回神,忙跪下请安:“奴、奴婢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岁……”

    行完礼,跪伏在地的月彤没听到贵人的请安声,她浑身发抖地抬头,就见贵人只沉着脸一动不动站在那儿,看着一点儿没有要行礼的意思,月彤抖得更厉害了。

    御前失仪,藐视君威,可是要杀头的。

    月彤死死咬着唇,没有丝毫犹豫,冒死跪行到贵人身旁,伸手拽她的衣摆,小小声提醒:“贵人,皇上来了,要请安。”

    褚铄只轻轻眨了下眼,下一瞬他抬起了右手。

    认出他手里东西的那刻,栾哲哲也顾不上震惊眼下算个什么情况,忙大步迈进殿内,朝要把手里东西往地上砸的褚铄跑去。

    她一动,多来善和月彤也跟着动了。

    两人都吓坏了,生怕自己主子出什么意外,手忙脚乱地上前。

    栾哲哲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可能是怕自己力气不够抓不住褚铄的手,冲过去后,直接抱住了他的腰。

    “不能砸不能砸!”

    这可是她宫里唯一的烛台,砸坏了,就没烛台用了。

    栾贵人在她眼里就是个漂亮小姐姐,栾哲哲这一抱没有任何犹豫,反倒很自然。

    而在褚铄眼里,冲过来抱自己的是他自己,他也并没有特别排斥。

    但这一幕,在多来善和月彤眼里就很惊骇了。

    不近女色的年轻君王,柔弱无依的倾城佳人。

    尤其是栾哲哲跑过去时,要保住烛台,又顾忌着不要弄伤了自己,动作霸道中又带着温柔。

    褚铄打小习武,身形挺拔,身量虽瘦,却也是劲瘦,一袭黑色常服,和栾贵人身上的白色里衣相映衬。

    许是褚铄过于挺拔伟岸,也许是栾贵人身量过于单薄娇小,这一抱,像是完全把人纳入怀中一般。

    打眼看着,金童玉女一般,分外养眼。

    当然了,养眼之余,对看到这一幕的多来善和月彤而言,更多的是惊愕。

    皇上打从登基以来,一直不近女色的啊!

    这、这是怎么回事?

    听说栾贵人出事匆匆赶过来就算了,这咋就抱、抱上了?

    哪怕多来善在御前伺候了十余年,自认满天下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皇上,这会儿也懵得很。

    ——栾贵人和皇上,什么时候生的情份啊?

    今日之前,他敢拿自己的人头保证,皇上压根就不认识栾贵人,甚至连栾贵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但现在,他不确定了。

    惊愕之余,多来善心底还生出了几分危机——他可能不是皇上最信任的人了。

    栾哲哲哪里知道,从她听到消息冲出养心殿的那刻,不少人心里就已经惊得浪涛翻涌。

    她这会儿满心里都是,烛台万万不能砸坏了,以及——栾贵人可真瘦。

    她胳膊一圈竟然就给圈住了。

    皱着眉头心疼曾经的自己,就见怀里的人正红着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自己。

    看着自己面无血色的脸,挨饿的记忆涌上心头,栾哲哲登时心疼极了,她可真惨!

    猜测着刚刚暴君性情暴虐无常,刚刚许是被自己穿成女人的事给惊到暴躁起来,栾贵人刚大病了一场,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再加上眼下太过混乱,她便想先把小暴君安抚下来。

    抬手在他后背轻轻抚着,柔声哄道:“没事了没事了……”

    原本在栾哲哲冲过来时,他就像直接控住对方命门的,但他没想到的事,自己现在动作那么慢,而冲过来的人动作居然那么快。

    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人桎梏住了。

    就在他想要挣脱桎梏时,脊背突然传来的触感,和耳边轻柔的嗓音,让他本就紧绷的身体蓦然僵住,脸色也瞬间大变。

    然而没等他有反应,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感受到怀里突然朝自己倒过来的人,栾哲哲吓得不轻。

    这是怎么了?

    曾经的自己身子有多瘦弱,栾哲哲比谁都清楚,她可不敢松手,万一松了手把人摔坏了可怎么好?

    她下意识把人紧紧抱在怀里。

    “传太医!快传太医!”

    月彤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已经傻了。

    多来善到底是大总管,临惊不乱,马上安排人去传太医,还特意嘱咐了,把在值的太医,全都请到御香宫来。

    瞧皇上对栾贵人的紧张,必然极在意栾贵人,作为御前大总管,自然得‘贴心’至极。

    御香宫宫殿不大,‘皇上’抱‘栾贵人’又离门口极近,跟过来的不少宫人都看了这一幕,纷纷震惊不已。

    紧接着就看到皇上一把抱起昏过去的栾贵人,大步往里走。

    宫人:“………………”

    所有人心里此时只有一个念头,这后宫,要变天了!

    再看这御香宫,破破烂烂,不少心思活泛的马上料定——有人要倒大霉了。

    有人倒霉,就会有空缺出来……

    反正一时间,满宫殿的宫人,心里想什么的都有。

    而当事人,穿成褚铄的栾哲哲,压根没顾上想太多,她这会儿满脑子都是,栾贵人可不能出事,她还期盼着能和褚铄再互穿回来,等五年后出宫呢。

    是以,把人放到床上后,她也没走,就在床边紧张地守着。

    这一幕落在多来善和月彤眼里,可就是另一个意思了。

    栾哲哲是真的怕人死了,还在月彤和多来善惊异的目光中伸手去探栾贵人的鼻息。

    有呼吸,还好还好。

    栾哲哲松了一口气。

    多来善十分有眼力见地搬了把凳子送过去:“皇上,您歇会儿,太医马上就到。”

    话落,他马上又说道:“栾贵人福气绵绵,定不会有事的。”

    多年不近女色,满后宫这么多妃嫔,单单就待栾贵人与众不同,可不是有福。

    多来善这会儿已经冷静了下来,心底里还是替皇上开心的。

    日后栾贵人多陪着皇上,皇上也能开怀些。

    福气?

    栾哲哲可不觉得栾贵人有什么福气,她都饿死了。

    明明昨晚她睡前,觉得身体挺正常的,褚铄怎么说晕就晕了?

    难不成……

    她转头在一片狼藉中,看到了熟悉的馒头,还有碎成几片的碗。

    没吃饭?

    栾哲哲:“?”

    她看向还跪爬在地的月彤:“我……你家贵人怎么了?”

    月彤一边欢喜贵人入了皇上的眼,一边惴惴皇上会不会罚她没伺候好贵人让贵人晕倒。

    “奴、奴婢想着,许是早上未曾进食的缘故。”她整个人都快钻进地里去,声音也嗡嗡的。

    贵人大病刚好,昨儿也就吃了一点点东西,今儿一早起来突然性情大变,把早饭打翻了不说,还在殿内大砸特砸。

    可把她吓坏了,也把她心疼坏了。

    ——她以为贵人是因为份例被克扣太狠,忍了这么多日,今日彻底忍不下去,爆发了。

    眼看着贵人要把殿内都砸了,她也没敢劝,只是在一旁小心地伺候着免得贵人伤到自个。

    多来善早就发现了地上的馒头,也从满宫殿的狼藉破败中猜到了真相,他忙道:“奴才刚刚已经让人去准备了膳食连着炉子带过来温着,栾贵人醒来就能吃上。”

    栾哲哲看了多来善一眼,点了点头。

    多来善大喜。

    栾哲哲没太在意多来善在想什么,对还跪趴在地的月彤道:“你先起来罢。”

    月彤浑身瑟缩了下,没敢起身,不仅没起身,还有磕了一个头:“奴婢没伺候好贵人,奴婢有错。”

    栾哲哲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小丫头怕是内疚极了。

    “你做得挺好了,起来罢,不是你的错。”

    多来善马上听出了弦外之音——协掌六宫事宜的林贵妃要倒霉了。

    就是不知道太后能不能护得住了。

    据他所知,林贵妃也没有刻意薄待谁,但宫里腌臜事多了,林贵妃掌六宫事,至少有不察失职之过。

    以皇上平日里行事作风,林贵妃这次绝对要倒大霉。

    多来善不片刻就把宫里的局势情形以及各种可能都分析了遍。

    栾哲哲则是在让月彤起来后,就静静看着床上闭着眼睛的褚铄。

    堂堂帝王,饿晕了,估摸着褚铄醒来定会雷霆大发。

    更别说,他原本就暴戾无常。

    想到这里,栾哲哲眉心拧了拧——真是让人头疼。

    思忖间,太医终于赶到。

    看着乌泱泱跪了一地的太医,栾哲哲:“?”

    “不用多礼,”她摆了摆手:“快来给栾贵人诊治。”

    一路上听说了皇上和栾贵人之间的事的太医们震惊中还带着一丝怀疑,现下亲口听到皇上对栾贵人的关切,哪里还有人怀疑!

    太医院院正带着两个副院正忙上前来。

    三人诊完脉,互相看了看彼此,从同事眼中确定自己的诊断无误且三人都是同一诊断后,由院正朝皇上回话。

    “启禀皇上,栾贵人凤体并无大碍,只是身子虚弱,再加上急火攻心,这才力竭昏迷,臣等开上几副安心养神汤,好生将养着,便可痊愈。”

    说白了就是,饿的,再加上情绪激动,脱力昏迷了。

    在场诊了脉没诊脉的太医,一听院正给的诊断就知道怎么回事,心里都十分惊讶。

    莫说太医,就连多来善都听懂了。

    他心里默默给林贵妃点了个蜡。

    当然,栾哲哲也听懂了。

    “煎药罢。”她道。

    至于前几日月彤去太医院请太医请不到,栾哲哲也没同他们计较——请不到自然是有人不让太医来。

    贵人位份再地位,太医院也没那个胆子不应后宫贵人的看诊。

    不过这会儿她还顾不上这事,先等褚铄醒了的。

    皇上一开口,殿里人自然潮水一般退下。

    多来善犹豫了片刻,最后看了眼床上的栾贵人,也十分‘有眼色’地退了出去——皇上肯定想和栾贵人独处。

    栾哲哲确实想和褚铄独处,但并不是多来善以为的那个‘独处’,她是怕人太多,万一褚铄醒过来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到时不好收场。

    思绪纷乱间,她视线落到睡着的褚铄脸上,哦,是栾贵人脸上。

    以第三人视觉看这张脸,跟照镜子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美!

    特别美!

    除了美,她找不到第二个词形容。

    就是红颜薄命,可惜了。

    也不知道她和褚铄还能不能穿回来,要是不能,褚铄的性子应该接受不了自己变成一个女人罢?

    瞧他一醒过来就把寝宫都砸了,等醒了不定又怎么闹了。

    闹起来,她怎么处理啊?

    思来想去,栾哲哲都觉得自己眼下还处理不了。

    要不,先不让褚铄醒过来,等她想好了,再让他醒?

    栾哲哲挠了挠脑袋,觉得这法子也不太行。

    睡了又怎么样,又不能睡一辈子。

    而且她还想能穿回去呢,褚铄醒了,两人一起商议,总好过她一个人毫无头绪强。

    正苦恼着,多来善端了药进来:“皇上,药好了。”

    栾哲哲下意识伸手接过。

    多来善愣了一瞬,便贴心地把药递到了皇上手边。

    躬着身子退出去前,他瞧见皇上正从碗里舀了一勺药,亲自喂栾贵人。

    多来善圆圆的脸,立马堆满了笑。

    栾哲哲一勺一勺喂褚铄,看着睡着的大美人,栾哲哲脑子里无端冒出一些电视剧剧情——这个时候,美人就该喝不进药,然后另一人就嘴对嘴喂药。

    想到这里,她自己忍不住先笑了。

    然而刚笑了一半,一股熟悉的冷意拔地而起,她嘴角的笑僵住,抬眼就看到褚铄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正一瞬不瞬盯着她。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是僵在那儿,同褚铄对视。

    褚铄没动,也没说话。

    两人就这么直勾勾看着对方。

    落针可闻的殿内,栾哲哲不知道哪根弦没搭对,鬼使神差伸手,把已经舀好的一勺药喂给褚铄。

    褚铄已经清醒了。

    所以,他没张嘴。

    漆黑的药汤便顺着他嘴角,流下来。

    褚铄:“……”

    栾哲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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