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小

    听闻城中出了新鲜玩意儿,文狸闻风而来,却见到了跟他打架的那伙人。

    尤其是柳江池,如果不是她,他根本不会被执法队捉走。

    他稍加思索就想通了。

    柳江池一行、幽篁、执法队还有原来的店主老贾都是一伙的。

    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

    文狸布着淤青的脸上泛起邪光,一个恶毒的计划在脑中成形。

    他远远地瞪着小店里的人念道:“就让你们也尝尝被关进去的滋味。呵呵,到时好好认错,说不定还能留条胳膊。”

    自游戏掀起滑板风潮后,城中店铺作坊也纷纷仿制售卖,如今已经多达三十家。

    其中几个店主提前带着厚礼找过柳江池,得了允许,慢工细琢地做每一块板。

    其余的则不然。

    他们的东西都是偷偷仿制的,品质不佳,定价却很高,还打着柳江池的名号。

    一边谋取暴利,一边又将麻烦全部推给柳江池。

    文狸很了解这些人。

    他们最仰赖的是柳江池,最忌惮的也是她。

    所以他送出密信,说柳江池要将他们告上执法堂,统统严惩。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吗?

    可是文狸这种人能信吗?

    众人忐忑不安时,又出现了两位证人。

    他们以身家性命起誓,亲眼见过柳江池的人冒充执法队。

    这两人姓周,就住在《游戏》对面,是出了名的老实人,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父亲曾是百药宗的元婴修士。

    身为仙门后裔,誓言受天道约束不可轻许是刻进骨血里的,两人绝对不可能撒谎。

    “看来柳掌柜与执法队关系匪浅呐。”

    “若她真的提告,有多少胜算?”

    众人各自思忖着,额角冷汗直流,心里都有了统一的答案——必然是十成十的。

    送出密信后,文狸就包了一间酒楼等着。

    如他所料,不出两个时辰,那些收到信件的都慌张地找了过来。

    万事具备,文狸拔出那把镶满宝石的短刀,振臂一呼:

    “诸位,此人心肠歹毒,意图置你们于死地,必须在世人面前揭发她的勾结污蔑之行。只要大家团结一心,一定能把她和同党一网打尽。”

    有些话没有明说,但言下之意在场都懂。

    先打上门去,罗列一堆罪行,再由诸人互相作证。

    届时人证物证具在,死的只会是她。

    空口白牙的,所谓的罪行自然禁不起推敲。

    但重口烁金,又岂是谁都能承受的?

    她一个弱女子,猝然面临铺天盖地的控诉必然自乱阵脚,不可能立刻一一辩驳。

    过了今日,假的也就成了真的。

    届时再说几句诛心之言让她心灰意冷,说不定一个想不开,就自行了断了。

    楼内二十几个人都没有说话,几个眼神交换下来,就得出了结论:

    此计冒险,却实在好用。

    像是有了主心骨,人群之中终于有人站了出来。

    “我们这么多人,她就算告,总不可能个个都罚吧?”

    “她让我们没活路,我们也不能叫她舒坦。”

    “可不是吗?我们人多,绝对不会输给她的!”

    互相怂恿之下,柳江池成了那个罪大恶极的人,似乎连他们自己都相信了。

    一个接一个的,连掌柜带伙计,竟也集结了四十多人。

    人一多,他们的步伐也不再迟滞,越走越有力,雄赳赳,气昂昂的,很是威风。

    文狸见状,阴笑一声,慢慢隐入人群,将领头的位置让给了年纪最大的冯掌柜。

    彼时柳江池一众都在小店后堂。

    窄小的房间里到处挂满了图纸,屋中的小方桌上,除了柳江池,其他四人正埋在纸堆里完善她的雪山计划。

    江沙白画着笔直的线条。

    魏礼书心不在焉地增补着批注,芝麻大小的字却无一错漏,漂亮得紧。

    江流花阅尽千妍,被柳江池抓了过来美化一些外观。

    魏乐书不满,又不敢忤逆江流花,便只好替她研墨铺纸代个笔,偶尔随口说一两句,还能让众人茅塞顿开。

    大李小李有空也会轮流过来,将他们的图纸分门别类地放好。

    “柳江池,你让让,挡流花的光了!”

    柳江池往左边挪两步,脚下又突然响起“唰”的一声。

    江沙白剑不出鞘,依旧能挥出一道罡风。

    “离它远点。”

    柳江池低头一看,裙角确实碰到了天芒剑。

    嘁,清高啥,又不是没摸过。

    柳江池心里硬气,脚下还是乖乖地后退。

    “啧。”

    魏礼书不知看了她多久,发出了个阴阳怪气的音节,弄得柳江池哪哪儿都不舒服。

    又是哪根筋搭错了?

    柳江池撇撇嘴,干脆出了小屋。

    后堂和前头的店面之间是个十来步就能走穿的空地,柳江池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扯了根野草抽打地面,故意朝着里屋喊:

    “哼,一群刁民,朕要开了你们!”

    她正嘀咕着,就见小李急慌慌地跑了过来。

    “掌柜的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大一群人!”

    屋里的几人闻声来到门边。

    柳江池一脸疑惑地问:“好端端地,发生什么事了?”

    小李回道:“我们也不知道,他们突然就冲过来,说掌柜的你勾结执法队,还说什么勒索钱财,逼迫他们卖劣质滑板,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大街上的喧闹很快传进了后院,柳江池凝神听了一耳朵,全是骂她的话。

    “姓柳的官商勾结,开口就要走了老夫十两银子!”

    “黑心烂肺的玩意儿,自己卖上乘货,却偷偷逼迫我们卖残次品,诸位千万别上当!”

    “大家看我这条腿,就是她叫人打断的。今天豁出去了!必须找她讨个公道!”

    随着那群人的叫喊,看热闹的也越来越多。

    为了不让他们闯进店里,大李关了门,把桌子椅子柜台什么的都推到门后抵着。

    小李心知大哥挡不了多久,忙劝道:“柳姐姐,这里有我们顶着,你快走,找个地方躲起来。”

    “那怎么行,他们明显是冲着我来的,我要是走了,万一他们伤害你们怎么办?”

    柳江池沉着脸说:“我去前面看看,你们有机会就走,千万别犯傻,知道吗?”

    外面的骂声更凶了,店门也被砸得哐叽响,仿佛整个店都在晃动。

    柳江池表面镇定,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

    “不行啊柳姐,你还是快走吧!”

    小李继续劝阻着,可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怎么会这样,太过分了,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前面的小店仿佛深渊,会将她一口一口啃噬殆尽。

    柳江池浑身上下都叫嚣着快逃,可她硬是咬牙站着,不肯后退一步。

    “我没有错,不能走。”她眼里露出茫然和恐惧,语气却分外决绝。

    回应她的,是一道冰凉的声音。

    “你还不明白吗?他们做了亏心事,拿你当替死鬼。”

    魏礼书站在门内,面色不善地盯着她:“恶人先告状,明显是有备而来。”

    江流花一听也反应过来,快步走出去拉住柳江池:“他说得对。阿池,外面那么多张嘴,根本就不会给你申辩的机会。他们就等着你出去,好将罪名坐实呢!”

    小李也想到了什么,说道:“我想起来了,有几个人我见过,就是西边的那几家作坊,他们也卖过滑板,不过那质量可比咱家的差远了。”

    “一定是赚了黑心钱又怕你追究,干脆先弄死你。”

    魏乐书抓过刀说道:“喂,柳江池,你赶紧走,剩下的就交给我们。”

    “就算没了修为,我们打他们也不在话下,到时候只要压着他们在街坊面前发毒誓,什么真话问不出来?”

    小李欣喜不已:“真的吗?那太好了!”

    江沙白抱着剑夸出门,朝着柳江池点了点头,意思是同意。

    就连魏礼书都罕见地没有反驳,而是思索起了如何完善细节。

    他知道这些人背后是文狸,只是不方便直接说出来。于是听着外面的声音,将零零散散的信息快速整合,暗自思索如何引开文狸,甚至弄死他。

    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柳江池依旧没有同意。

    “不行,他们也会去找更强的人。”

    “不会。”江沙白上前一步,自信而笃定地说,“无论多强,我都会超越他。”

    短短几天,他手上的茧又厚了一层,皮肤也更偏麦色。

    没了灵气,一身气势反而更深不可测,更像那个天下第一的金丹剑修了。

    手上传来江流花的温度,身边又有这群人,柳江池心里的恐惧顿时消散了不少。

    这个时候,外面隐隐约约也传来了不同的声音。

    房东钱小娘泼辣地吼道:“柳姑娘绝对不会做这种事!她替我们开辟新商路都没要一分利。”

    王掌柜也颤颤巍巍地东劝西劝:“诸位莫急,莫急!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柳掌柜对我们可都是倾囊相授,她是好人呀。”

    不过很快,他们微弱的声音又被更大的诋毁淹没了。

    “你们收了她的好处,都是一伙的!”

    “不能上当,继续冲!”

    柳江池眉心忽而舒展,漏出星点喜悦,挂在了唇角。

    原来她身边已经有这么多人了。

    她长出了一口气,说话也不再硬邦邦的:“我相信你们,可就算度过了这次,下次呢?他们如果不甘心,又去对付其他人呢?钱叔,钱小娘,还有同我合作的王掌柜他们,你们护不住每一个人。”

    道理很浅显,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其他人也一时语塞,说不出更好的办法。

    唯有魏礼书一脸阴郁。

    又是这样!

    到底什么时候她才能看清人心污浊?

    “你都自顾不暇还管他们?他们得了你那么多恩惠还不够吗?若有伤亡也只能怪他们太弱小。”

    魏礼书说这话的时候,柳江池在认真看他。

    他漆黑而深不见底的眼里只有她,除她之外,只是一片厌恶。

    他讨厌不秋城里的一切,就如同讨厌桃渊城一样。

    柳江池像是受到惊吓,不自觉张大嘴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看得懂魏礼书,魏礼书也看得懂她。

    见她发现了自己的想法,魏礼书也没再掩藏,越发冷漠地吐出一句:“你在这群卑弱的凡人堆里陷得太深了,是时候抽身离开,让我们出去了。”

    明面上是劝告她赶紧离开,由他们去解决问题,实际上是在提醒她,不秋城不值得流连,她不该投注太多感情。

    形势紧急,柳江池没时间探究他在想什么,只知道她不能一走了之。

    “我不走。”

    她扒下江流花的手,转而去扯魏礼书的胳膊。

    “你让我别理那些弱者。可是魏礼书……”四目相对,她用清晰而坚定的声音说道,“我也是弱者,知道他们的善意有多珍贵。”

    柳江池眼眶通红,紧紧拽着他的手臂,分外坚决地说:“不能辜负。”

    “柳……”魏礼书愤然回声,仪态全无,恨不得拎着她骂,可只喊了一个字,他就说不出口了。

    她的眼神有片刻迷离,像是透过眼前在看很远很远的世界。

    这一刹那,她好像也在那里。

    形销骨立,茕茕孑立,决绝里藏着孤寂。

    明明他就在身边,为何她还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魏礼书忍不住靠近她,想将她拉回身边,可柳江池已经变回了那个固执的她。

    她拉开他,义无反顾地与他错身而过,跑向了前厅。

    魏礼书孤身回眸,和大家一样,看着她从阳光处跑进黑暗,把一院子的寂静都甩在身后。

    看着那个孱弱之躯奔赴危险,只是为了那几个并无深交的人,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就像魏礼书说的,这是个讲实力的世界,弱者要变强,强者要更强,只有够强才有资格保护弱者。

    弱肉强食是天理,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不知道。

    江流花望着被她扒开的手。

    阿池真是个笨蛋。

    魏乐书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这家伙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江沙白面无表情,只有手中的剑微微晃动。

    如果再强一点,她是不是就能继续做那个贪婪之徒了?

    片刻之后,有人打破了沉默。

    “她真的弱小吗?”

    几人循声望去,是小李。

    十几岁的孩子满脸都是眼泪,刚才还白净的脸转眼变成了花猫,眼里光芒雀跃。

    少年赤诚,最能映照人心。

    江沙白不假思索,随心而言:

    “她很弱。”

    柳江池是他见过最弱的人,也是他见过最能打动神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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