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藤没和江焰搭话，认认真真地扫了四周好几眼，可算是瞧见了趴在鞋柜上的“罪魁祸首”。
然后在江焰的注视下，姜藤手起鞋落，十分淡定地拍死了蟑螂。
“死都不怕，居然会被这玩意吓到。”姜藤垂眸喃喃，语气里带一点不可思议。
她抽了几张纸把鞋柜一角擦干净，后又随手把纸扔进垃圾桶。
至于地上那滩撒了的粥，江焰已经从阳台取来了簸箕，此刻正蹲着身子，把破碎的瓷碗碎片丢进去。
“锅里还有粥，然后药放在桌上了。”江焰专心手上的活，没抬头看姜藤。
“行。”姜藤应了声，不过她先往卧室走去，“那我先去换身衣服。”
不等姜藤话落，江焰似预判了她想说的，在捡起最后一片碎瓷碗时，他又开口说：“罗霖那边我帮你请假了。”
“不用。”姜藤回得干脆，几乎是脱口而出，“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
吊了一整晚点滴，待会再吃点药，虽然脑袋还有点昏沉沉，但还不至于到要请假的地步。而且罗霖今天要讲比较重要的内容，她不想缺课。
可她的这番话引得江焰眉间一皱，分神的刹那，锐利的碎片一角划破他的食指指腹，鲜血霎时间流出。
但他却好像感知不到疼痛，倏地站起身叫住姜藤，语气里隐隐涌动薄怒：“你非得把自己作死了才满意是吧。”
“我怎么就是要把自己作死了…”江焰的关心不假，但他说话的语气让姜藤的心里没缘由地滚了点火，声音陡然冷下来。
可一转身，她瞥见江焰的食指在滴血，那些组织好的话瞬间卡在她喉咙，怔愣了片刻。
两个人都没说话，周身由此变得寂静。
姜藤叹了口气，把原先想说的话咽下去。
她显然没什么精力和江焰吵，干脆走到茶几旁取出药箱，在弯腰翻找创口贴的同时，她话锋一转，背对他温声说：“你过来贴个创口贴。”
“不用。”这一回倒变成江焰拒绝。
他确实有点生气了。
从认识至今，她大部分都在拒绝他的好意，也大部分时间都在盼望他离开。这让江焰会有一种错觉，他好像不管做什么在她眼里都是多此一举，上赶着的模样和舔狗又有什么区别。
原来在哪都一样。
丢盔卸甲，剥离伪装后，他永远都是不被欢迎的。
短短两个字，掷地有声。
也让他们两个人陷入僵持，氛围转为微妙。
下一秒，姜藤重重合上医药箱，响声在二人耳畔猝不及防炸开，包括她不带有一分一毫感情的声音：“那正好，我们谁都别管谁。”
她说得极为决绝，于无形间化成一柄锋利的尖刀，江焰滴落的血反倒映衬它出鞘后的凛冽寒光，刺得他心颤。
大概，他们从始至终不一样。
江焰从一开始就一无所有。
在灰暗糜烂的环境中，亲妈将他丢在旧胡同，亲爸隔六年才接他回家，但转手就把他推进深渊…他成了被抛弃与被牺牲的那一个。
但凡有人能给他一点好，他会加倍的还，后来他知道伪装也能被喜欢，他就把真实的自己藏起来。
而姜藤，在十六岁前，她是被捧在掌心呵护的。后来，也有程嘉杭关心她。
是爱太容易得到了吗，命运像和她开了个玩笑，把这些统统收走。所以她开始拒绝他人的好意，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自己扛，只要不拥有、不产生期待，失去后也不会疼。
一个在渴望，一个怕失去。
砸门的声音在耳畔轰然响起，是江焰面色冷峻地抓起丢沙发上的书包，转身离开。
他还撂下句话，似要咬碎每个吐出的字：“是我多管闲事。”
转瞬间，屋子里只剩姜藤。
地上的那一摊热粥还未清理，搁置在一旁的簸箕里装着碎瓷片，最上方的那一片带着血。在死寂中，姜藤像被抽空了力气，略显无力地坐在沙发上。
她眼尾微红，强忍着内心翻涌的情绪，冷静了很久，她才站起来，将额边凌乱的碎发撩到耳后，去收拾那一地的狼藉。
她本来没想和江焰吵的。
他陪她去医院，他守她一整夜，他疲惫却还是撑着给她熬粥，这些她都记得。
她只是习惯性拒绝别人的示好。
来往的人皆匆匆，不会有人会一辈子陪着她。
-
姜藤换好校服，喝了点锅里的粥，出门前把药吃了。
她住的地方离学校不太远，步行十来分钟就能到，沿街有早点摊，清风吹过，鼻尖弥漫淡淡的香味。
姜藤不确定江焰有没有吃早饭，犹豫片刻，她还是在一家早点摊前买了饭团。
等到了班级，江焰果真坐在位置上。把校服外套揉成一团当枕头，面朝着墙壁的方向补觉。
双手被压在脑袋下方，姜藤走近后，还能瞧见他被瓷片割破的手指。伤口被很随意地处理了一下，也没贴创口贴。
饭团藏在书包，姜藤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毕竟，是她先说的，谁也不要再管谁的事。
姜藤静静地站在课桌旁，没有拉开椅子，怕扰醒了江焰，落在他身上的那道目光里缠着些许无措。
而这时，坐他们前排，也就是上回给江焰递纸的女生从门口进来，瞧着眼前的静止画面，她感受到一丝微妙与疑惑。
姜藤也注意到她了。
忽而，姜藤心生一个念头，快步走向这位女生，把她拉到走廊。
这个班级中，姜藤认识的人很少，能叫得出名字的，更是屈指可数。于是她细想好几秒，语中带了点不确定：“林听？”
林听眸中闪过受宠若惊，笑了笑，声音温温柔柔地问了句：“怎么了姜藤？”
姜藤把书包背到身前，从里边拿出还温温热的饭团，“你能帮我把这个给江焰吗？”
显然，林听很意外，定定地看了饭团好几秒。
原先唇边的笑在慢慢敛去，她若有所思地接过，忍不住旁敲侧击道：“你和江焰…不是很熟么，怎么不直接给他？”
“他…”姜藤顿了顿声，似在思考林听话中的“熟悉”该如何界定。
但很快，她淡淡地说：“算是我弟弟，但今天我们吵了架。”
弟弟…
林听暗暗思忖着。
关于姜藤家的事情，她也听说过。
大难临头，母亲卷钱跑了，而江焰又是从京城转来的，一切说得过去。
思及此，林听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又恢复笑容，“好，我待会帮你给他。”
说罢，林听先一步走进班级，发现江焰不知何时醒来了，她拿着饭团的手因紧张而不自禁地收紧了点。
姜藤没有选择跟进来，静静地站在门口。
林听不善说谎，买多早餐的理由有些许拙劣，姜藤也不确定江焰会不会接。
可在林听的话音落下时，他一声“谢谢”清晰地飘进姜藤的耳中，也是这时，姜藤才走进班级。
其实班上还有其他人，林听送早餐的行为在他人看来属实暧昧，偏偏江焰也没拒绝，引得后排坐着的两三位男生在打趣。
江焰装得久了，表情切换于他而言，信手拈来。
明明前面还在家里跟姜藤吵，现在却跟没事人一样，偶尔还跟其他男生搭搭话。
姜藤默不作声地回到位置，把待会早读课要背的材料从书包里拿出放在桌面，整个过程都没瞧江焰一眼，就专注地做自己的事情。
只是她脸色仍不好看，看起来无精打采的。
江焰和斜对面的男生说完话以后，转回身扫过姜藤一眼，几乎只是停顿一刹那，就又立马收回。
他低头，慢条斯理地撕饭团外边的包装纸，垂下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嘲意。
姜藤似乎忘记了，他上学也会路过那条巷子，也会经过那家卖饭团的摊子。
眼熟的包装，以及学校附近受管控，压根没什么小吃摊。
眼中那抹一闪而过的嘲意，他是对他自己。
真没出息。
她给一点点好，他又心软地败下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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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上课，同学们陆陆续续来到班级，其中包括了赵懿晗。
但她的状态不佳，面色透着憔悴。
她昨日被姜藤泼回一盆水，回家路上吹了风，晚上也发烧了。
来班级后，赵懿晗特意走姜藤旁边的过道。
她心里憋着隔夜的怒火，厌恶地瞪了眼姜藤，后又故意撞了一下桌子，才算是消了点气。
姜藤压根没理睬她这点幼稚的小举动，专注地默背必考文言文。
姜藤走得急，出门前没往水杯里灌热水。早读课结束后，她直接从书包侧袋里拿出水杯，出了班级，往走廊尽头的饮水机走去。
下课后，人难免多起来。
两台浅灰色的不锈钢直饮水机贴着墙，机身映着学生排队的模糊身影，中途若有人想上厕所，就会把水杯暂时放在饮水机上。
姜藤见队伍有点长，干脆把水杯往饮水机上一放，去了趟厕所。
“你确定她对芒果过敏？”
班级后门处，赵懿晗和她的朋友站在一块，她手中攥着一条浓缩芒果汁。
目睹姜藤离开后，她眉间藏不住急迫，但还是向朋友再确认一遍。
朋友信誓旦旦地说：“我找人问过了，姜藤初中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芒果过敏，吃了别人给的果干，起了好多红疹子。”
听到这，赵懿晗的心里像被注射了强心剂，默默攥紧手中的“利器”。
明眸中，恶意如烈火在烧，拉着朋友往饮水机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