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晰和模糊并存的视线里，陌生人朝着她挥动手臂，然后将手指上沾着的红色血迹喂入嘴中。

    被染红的嘴唇扯出了一个弧度：

    “你也是，再见，诺曼。我知道你想抓住我，但是我永远比你快一步，永远比你狡猾。这段记忆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不用谢！”

    记忆立刻破碎。意识回到当前的那一刻，飞行器的坠落旅程也宣告停止。

    她在水中浑身湿透地醒过来，抱紧了双膝，仍然感到空气里飘满了雨雪。

    身旁是冷冷看着她，手中还拿着粉红饮料的诺曼。

    飞行器里的墙壁破裂了，水流淌了个干净，不见宇航员的身影。观察窗外是微光集市的环道。星空就像是环道高速甩出的一些碎粒，散碎光点映在裂开的观察窗前，显得无足轻重。

    “我们的飞行出了点小意外。”

    诺曼伸手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拉起来，推进悬浮座椅里，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有点遗憾？不，我可不会怀念和鱼人的破飞行器在一起的时间。”

    奥黛尔抹去自己的湿发，感到他一定抹去了某段记忆。而且这种感觉很不舒服。

    那两条阿米巴虫从阀门的破裂处爬进来了，对她发出恐吓的声音。诺曼拿起一盒罐头扔到观察窗边，在它们去争抢罐头时打开窗户。看守环道的蠕虫趁机而入，用它们的大嘴和阿米巴虫互相撕咬，诺曼在一边喝着饮料眯眼看戏。

    奥黛尔摇头：

    “你……你看了我的记忆。”

    诺曼敏捷地扶住她，但是并没有过多接触她的身体：

    “对啊，那是我的工作。我操控意识，然后把别人的脑子弄得一团糟。”

    仿佛是以奥黛尔的恶心感为食一般，他恶意地微笑着帮她拨开额发，指尖描绘出她的眼睛的形状：

    “而你的大脑恰好……很有意思。”

    他的银发垂到眼前，每一根都带着彻骨的冷意。

    奥黛尔盯着他，从他的表情里读出这不过是又一个玩笑话。他总是这样，俯视着她，分析着她的大脑，但是从来没有对她本人产生过什么兴趣。

    窗外，飞行器滑行落地的声音靠近了。

    他擦去她额角的水滴，随即离远了一些，对着窗外驾驶着飞行器的鱼人和阿释迦挥手。

    “将军的孕母没事，给她上一些镇静药吧。”

    诺曼一只脚跨出窗外，身体却仍然挡在奥黛尔前面：

    “以及，这个鱼人宇航员肯定是喝醉了。”

    “我们当前的任务是确保孕母的安全。”

    阿释迦透过诺曼的肩头关切地盯着奥黛尔。不过他的脸庞总是被数据流覆盖，加上他的身份，奥黛尔觉得那一点关切也不怎么真实。

    诺曼踩着窗户跳出去，斗篷边缘抖出一条银光。

    “对啊，对啊，孕母的安全。”

    他单手拎起被甩出飞行器的鱼人宇航员，让周围人看宇航员软绵绵的身体：

    “阿释迦，得了吧，你觉得我会任由某个孕母死在我面前吗？ ”

    鱼人叽里咕噜，飞行器降落的声音延绵不绝。奥黛尔也想从观察窗爬出去，被阿释迦伸长双手接住了。

    确认她全身没有任何伤口，只是被淋湿之后，阿释迦重新捡起清洁喷头，温柔地为她烘干衣服：

    “诺曼顾问，从同事的角度，我不认为你会让那种事情发生。不过那也仅仅是出于自身利益而不得不做出的举动。但是从私人的角度——”

    他回头看着诺曼，漆黑脸上稀有地显出愤怒的表情：

    “我觉得您很容易忽视一些道德标准。”

    奥黛尔渐渐感到不冷了。她扒着阿释迦的手臂看上空的飞行器，看到了雪姬和其他鱼人。他们看上去既困惑又愤怒，但她居然并不感到自己陷入了麻烦。

    诺曼刻薄地对阿释迦说道，同时把手中的鱼人连同水箱一起扔给同类：

    “得了吧，什么私人角度——你是机器，阿释迦。你没有任何角度可言。”

    雪姬跑出飞行器，和诺曼匆匆擦肩而过，然后奔到奥黛尔身边扶起她：

    “奥黛尔！你感觉怎么样？”

    奥黛尔推开了她，自己站起来。

    被拒绝的雪姬收回手，没有生气，反而从怀里拿出了一支营养液，一盒肉类罐头递给她：

    “你看上去需要吃点东西。”

    “你为什么让将军给我戴上项圈？”

    奥黛尔即使生气，但是也没有拒绝食物。

    雪姬指向自己的飞行器：

    “我们先回到观众席上向将军说明情况。”

    “不。”

    奥黛尔捂着肉罐头看了看雪姬又看了看远处正在偷听的诺曼，选择回到阿释迦身边：

    “我要和阿释迦一起去见将军。”

    这个时候诺曼忍不住表示出倾向了：

    “嘿。听雪姬的话。”

    雪姬连忙对他使个眼色示意不要。但是晚了。奥黛尔对他说了个从他嘴里学来的不礼貌的词汇，和阿释迦登上飞行器离开，离开的时候一路回头看着诺曼有没有趁机跟上来。

    没有。他只是在原地大笑，让周围的鱼人和雪姬都茫然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