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那不停歇的叫声传的很远,很远,像一只铁钩落入深水,搅起无数波浪。

    不久后,电子朗诵声响起。火条麻闭上眼睛喃喃念着什么,显然是想逃避这沉闷的朗诵声。

    电子音宣读道:

    “……你可曾了解过黑菌病,寄生蜂,感染,黑菌树等有关信息?”

    尖叫声暂时停止了。换成了虚弱的,破碎的说话声:

    “我……不啊,从来没有……”

    电子音继续朗诵:

    “寄生蜂的卵发育后,即会操纵宿主的身体,开始释放黑菌孢子污染环境。为了防止孢子扩散必须采用的措施,你可知晓?”

    “哎,哎,我,我知道要用检查门,定期检查,查浓度,但是大家都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肯定没,没关系……而且,而且那天那么多人……”

    电子音顺畅,均匀地一路问下去:

    “在你为凯旋普拉萨餐厅采购的红烟果中,有一部分可能是源自虹光海域,被污染过的产品。而舞娘的食物和菜单中均包含了需要使用烟果的餐点。你对此做出了什么预防措施?”

    “求,求求你们……啊,烟果,这,当天很多人碰过烟果,很多……”

    “请回答问题。你在采购途中与本地居住在水潭洞的居民联系过,并且拿到了一笔来自外地的货物。你对此事有记忆吗?”

    “不!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不啊啊啊……不,听我解释,别再过来了……我,我买的是和烟果相似的火石果,因,因为那个供货商告诉我这样比较便宜,而且军事基地的人喜欢,喜欢吃这个……我,我只是想赚一些差价而已啊啊呃!!”

    “最后一个问题:你对紫夫人有什么看法吗?或者说,你对自己的现状感觉如何?”

    隔壁没人回答。

    火条麻瞪着虚空之中的某个地方,好像什么也没想,什么也不想做。只有奥黛尔能捕捉到他散发出来的强烈焦虑情绪,在这个密封的小空间里慢慢蓄积浓缩。

    外界一阵说话声。火条麻像是听到了什么信号,立刻起身趴在唯一的小窗上悄悄窥视。

    透过那窄窄的窗口,蝴蝶徘徊,对话,点燃烟卷的声音都清晰地钻进来,把室内的压抑气氛慢慢抽走,增添上若有若无的希望。

    离奇的是,这次交谈甚欢的小团体里并不全都是蝴蝶。有一只背着装饰翅膀的毛虫混在他们中间。

    奥黛尔迟疑着要不要上前去看个究竟。

    这只毛虫漆黑的外表引起了她的联想。不详的记忆正在悄悄从裂隙里涌入,拼命地侵占她的脑内的那道阀门。

    只要她一旦怀疑起自己的记忆,周围的场景立刻开始震颤,失去细节和色彩。熟悉的怀疑声音轻轻挑拨着她的神经,让她痛苦不堪。

    不能回忆不能回忆不能回忆我不知道土脉星发生了什么水里有……

    片刻之后,奥黛尔再睁开眼睛,记忆重新开始正常流动。她也不认识眼前那只毛虫了,只有一个空落落的名字悬在她的舌尖:

    十月夜。

    毛虫像是回应这个呼唤似的,直了直腰,露出自己比起同类稍稍健壮的体魄:

    “玲玲这个会偷懒的,到底在哪躺下了?找不到他,你就再上一班吧。”

    “去你的。我连着上了三轮班了——怎么?他说了什么?”

    “还能说什么,他就是摊烂泥,往哪糊都行。怎么,军事基地的大人们对餐厅的调查结果不满意?让他们自己来审好了。”

    “说的也是,谁愿意把翅膀伸进水潭洞那个地方弄脏啊。赶紧找个人出来也算是交任务了。那两个还在拘禁室里的毛虫怎么办?”

    “放着吧。反正看他们也成不了什么事。”

    蝴蝶们集体抖了抖翅膀,交换点火工具和烟卷,燃烧的烟头摁在墙上的声音恰似皮肉烧焦声。

    “我去找玲玲。他还要去客人那随行呢。”

    有人先飞走了。

    翅膀的尖细剪影在火条麻的眼角余光里抖动。

    十月夜等到蝴蝶们走了,用烟头在墙上画出了个简陋的翅膀小图案。翅膀里还有两个圆圈。

    画完后,他又匆匆抹去烟灰,走到了火条麻的拘禁室前。

    火条麻后退到床边,这时紫云英停下翼梭望向门口,两人居然显得极为默契。

    门外的十月夜狠狠敲了一下门,透过小窗口说道:

    “你们——收拾收拾,准备滚。”

    火条麻惊讶地抬头。当然装的也不十分像。他连忙说出了自己应该最想确认的事情:

    “你们答应了要送我去孕母选拔的场地。”

    十月夜大笑。笑完后依然是冷冰冰的腔调,眼窝藏在深色的阴影里:

    “你在向我许愿?”

    “你不是蝴蝶。”

    “很失望吧。”

    “我当时和蝴蝶谈过……”

    门被猛然推开。十月夜扯过火条麻手里本来已经磨损的斗篷,往他脖子上绕了几圈再收紧。火条麻被斗篷勒的双眼赤红,在十月夜手中胡乱反抗,两人重重撞上墙又滑到地上,打成一团。

    最后是十月夜松开布满齿痕的手扔开斗篷,盖住趴在地上狼狈喘息的火条麻。目睹了一切的紫云英早已退到角落里,眼睛睁得滚圆。

    “这就是你要的孕母生活。”

    十月夜又踢了他一下,看他在斗篷下面蜷起身体:“我见过不少真正的孕母,结局都是死在这里,和你现在没什么两样。意不意外?”

    火条麻似乎是没力气再站起来了,蜷缩在斗篷下面喘息,身体被灯光映成小小一团。

    十月夜冲着角落里的紫云英点头:

    “怎么,你看什么看?”

    紫云英背靠墙角,不得不举起自己唯一的武器——那根短短的翼梭。惹的十月夜故意往前一跳,吓唬了他一下。

    片刻之后,同样被摁在地板上的紫云英默不出声,闭上眼睛。从他的衣服里滑落出一只金属铃铛挂饰。被火条麻趁乱捂进自己怀里。

    走廊上的栏杆滑动解锁,玲玲嘴里叼着一袋虫蜜回来了。

    “十月夜,我来替你这班。”

    玲玲忙着整理自己的徽章和衣服,只往房间里望了一眼,没认出来火条麻:

    “……他们犯错了吗?”

    “对,他们俩都是。”

    十月夜从容停留在紫云英身边,眼神仿佛在质问谁。

    玲玲避开话题,保证自己会接管这里,让十月夜去休息。十月夜这才挪动身体:

    “不了。军事基地的客人说是要去水潭洞视察。那边我熟。现在就出发。”

    “真的?他们有线索了?”

    “谁知道呢。”

    十月夜走到玲玲身后,把通讯器给他,同时说道:

    “保不齐他们在那种烂污地方翻出点什么毛虫的旧案……谁都不想,是不是。”

    紫云英扶着床沿,慢慢起身。他身边的火条麻早已站起来,草草披上斗篷,对上十月夜的目光,把头扭到一边什么也没说。

    火条麻从底层的通道走出去,一路仔细看着那些同样被关押起来的人,用肿胀的半张脸面对他们的嘲笑,听到紫云英和玲玲说话声后才放慢速度。

    两人说话的声音隔着距离十分细微。火条麻把身体贴在墙面上,耐心等待着。

    他在等什么。

    而且他也确实等来了。

    玲玲送紫云英走出来,看见火条麻后让紫云英先在原地等候,过来喊道:

    “喂——你,站住。”

    囚室里的犯人顿时别开目光。

    火条麻背靠墙壁,双目微微睁大。

    玲玲飞来的时候,紫云英就在他背后凝视这边。火条麻晃了晃身体,对视回去,一步也没让。

    蝴蝶翅膀边缘在火条麻的身边形成两道危险的弧光。毕竟他全副武装,而面前的毛虫只穿了件磨毛的斗篷。

    火条麻的绿眼睛被映的极亮,简直像宝石做的假眼,然而平时总是盖在他的斗篷里,不常见到。

    玲玲后退一步:

    “对,就是你,今天也要去参加孕母选举的吧?现在这个时间来不及了。既然你和紫云英认识,你们一起乘坐特殊专线去吧。”

    囚室里又鬼鬼祟祟探出来了几对目光,一些细碎的流言。

    火条麻不管他们,对玲玲露出一个可以称之为放松的表情。

    而这个表情,在完全清楚他的心情的奥黛尔看来,也是假装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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