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看见是一只小型甲虫攀在自己后背上,泡泡一把拽下它,没想到甲壳虫带刺的后腿划破了他的衣服。

    他脸色沉了下来,双手把这只甲虫举到面前:

    “这可是我唯一一件好衣服了。”

    甲虫的六条细腿无助地扒拉着泡泡。虫群在两人脚边穿行而过,没有一只因为甲虫停留。

    旁边的蛆虫取下单筒眼镜关闭提示音,趁机又说道:

    “依我看——这是一只从地下角斗场逃出来的搏斗甲虫。看背甲上的绿色反光和头部形状,这种品质的搏斗甲虫不可多得啊。看周围也没有失主,您为什么不索性带上它,和我们一起去地下角斗场赌上一两局?我们的贵宾室正适合您这种高级贵宾。只,只要您保证那只蝴蝶——”

    泡泡看出来他们害怕自己,特意又靠近了几步,让蛆虫的满身肥肉抖起波浪。

    另一只蛆虫特意扭到广告牌前,指出地下角斗场的花花绿绿的广告。

    除了被重点标注出来的“甲虫对抗赛”,下面还有几行小字:

    “限时开场!绞肉机大胃王比赛!”

    “刺激!驰名内外的多重身舞娘会所!双人成行可享八折优惠!”

    “模拟飞行训练场!注:此项目入场费不包含意外保险费用。您可能遭受的意外有:倒挂,失重,切块,重压……等。”

    奥黛尔被最后一项吸引了,泡泡看起来也想用这只路边捡来的甲虫小赚一笔,更何况刚才被扔在垃圾桶里的脑虫快要爬出来了。两人二话不说和蛆虫们登上悬浮平台,确认了目的地:地下角斗场。

    只是悬浮平台上升时,奥黛尔看见一个黑衣影子冲散虫群向这边靠近,似乎也想和他们同乘。只是平台已经开始加速上升,黑影在等候区里稍稍逗留,然后有如被召唤了般仰头,准确和她对上了目光。

    不,不能算是对上了目光。因为对方身着黑袍又戴着面具。即便如此,她仍然能感觉到面具后是一个与她极其相似的人。

    她猜测这就是遇到了同类的感觉。

    “你觉得那个是丢了甲虫的人吗?”

    泡泡和她一起往下看,同时很狂妄地把甲虫举起来示威,结果不慎让悬浮平台边缘的支架将甲虫的头喀嚓斩下,一串血柱顿时从两人头顶泼洒到了全身。

    看着甲虫的头蹦跳着下坠,坠到那人的脚边,让他也低头查看之后,泡泡缓缓收起还在冒血的尸体,轻松说道:

    “我觉得我们是时候该逃跑了。刚才那个人的袍子里面好像有拘束器耶。”

    -

    酒吧包厢的暗红色地毯上扔满了酒瓶,几支炸开了的拘束器,烧焦的芳香草药和香水虫尸。暗蓝色灯光下被撞碎的酒柜,沾血的舞台,和流行音乐一起组成无比荒诞的场景。

    点点滴滴的血迹从满地的酒瓶碎片开始,一路蜿蜒到单人舞台的边缘,舞娘的羽毛道具还在舞台上旋转,被上浮空气吹的摇摇晃晃,粘连其上的血肉组织互相拍打发出粘稠的声音,足可以想象这里曾经有过怎样混乱的狂欢和血腥场景。

    雪姬掀开密封帘走进来后,闻到那股浓郁的内脏气息和烟雾臭味沉淀的气息,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了空气流通系统,然后拿起酒架上没开封也没被血溅到过的酒瓶,本想泼在紫色蛇皮沙发上熟睡的那人脸上,思索过后自己喝了一口,找了个座位坐下。

    沙发另一头端端正正摆放着一台记录仪和相机。记录仪里重复播放的影像她早已烂熟在心。

    至于那台相机,她也很熟悉。许久之前她央求诺曼替自己拍摄一张离开军事基地的照片,但他最终没有出现。

    打开相机,最近拍摄的一张照片是关于那个黑发孕母的。照片的自动识别标签显示“种族不明”。

    镜头下,女性的光洁脸颊和丝丝黑发如同被刻意打造出来的工艺品,罩袍下伸出的双手紧紧交握。诺曼曾经痴迷于生物实验。被他亲手解剖,记录的生物往往也有着精致的身体结构,却没有这个孕母的深沉眼神。

    她回头看着沙发上不省人事趴着的诺曼,想知道他拍下这张照片时的眼神是否也像解剖时那样冷静,只在意事实,不掺杂丝毫个人想法。

    再往前的一张照片是正在洗浴的诺曼。拍摄技术很生涩,看起来是生手使用机器拍下来的。诺曼对着镜头之外抿嘴,满头泡沫。

    照片下方同样标注着“种族不明”。

    雪姬默默一笑。

    沙发吱嘎响动。他抬起手撩开自己脑袋上散落的亮片,长叹一口气:

    “嘿。不要偷偷靠近一个刚刚被暗杀过的人,好吗?”

    亮片顺着敞开的衣领铺开在他的腰腹部,有一些被流通的空气吹起来,绕着他旋转,模糊两人的视线。

    “很遗憾,你还活着,而且——”

    雪姬举起酒杯示意了一下周围俗艳又被污染过的装饰:“已经适应了这个地方。看来无论暗杀你的是谁,都很不专业。”

    他一仰头,体内的金属部件跟着他的动作弯折,起伏。

    “对我来说没有杀手是专业的。”

    这句话被轻飘飘吐到闪粉漩涡里,激起雪姬的一声嘲弄:

    “对。刺杀你需要的不是杀手,是孕母。”

    诺曼半睁眼睛,举起一根手指:

    “我想反驳你——但是我现在头痛,算了……”

    他重新埋头在沙发里。

    雪姬摇晃酒杯,迟迟没举到嘴边:

    “看来你已经改了性格。”

    他一下子摇摇晃晃起身,抢走了雪姬面前的酒瓶,几口灌干净。眼神清醒后,他问道:

    “那是芙拉花吗?”

    雪姬整理了一下自己胸前的簪花:

    “正是。我觉得这样能提醒别人我的身份。毕竟我现在是一名母亲了。”

    诺曼眼神游移了一会,最后又向着酒柜走过去,说道:

    “适合做烟卷。下次记得给我带一束过来。”

    “我不想和你这种人做危险交易。”

    “然而你还是来了。”

    他嘟哝道,同时眼神再也没有落在雪姬身上过:

    “来吧,来吧,我知道你要开始批判了。趁着我还在头痛,都说出来。不然我可能要吃人呢。”

    雪姬默默举起相机,扔回给他:

    “那我就从这些照片开始好了。”

    她斩钉截铁,逐字逐句地说道:

    “诺曼,无论你对她有什么感情……克制自己。我们都知道结局是什么。”

    他随手把相机扔开,就像刚才扔掉酒瓶,毫不在意。

    黑石茶几上的一束芳香草药还在燃烧。诺曼拿起草药来挥了几圈,让刺激性的香味散发开。冷光在他手指间闪烁,最终他却因为雪姬的目光失去了满不在乎的态度,狠狠摔下手中的草药捆,坐回沙发上:

    “所以你作出推断的理由是?因为我用相机拍摄了实验品的照片?还是因为我按照将军的命令接回了他的孕母?我倒很想听一听你的说法。”

    雪姬走过去和他一同坐下。

    “诺曼。”

    即使同在沙发上,她也始终和他隔着一段距离:

    “你我都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雪姬的感情徐徐侵入他的内心。这就是她的天生能力。即使是记忆最幽深之处,她也能轻松探知,然后用自己天生的抚慰能力轻轻抚平每一段波折。

    他拒绝了她的安抚,一拳锤在了沙发上:

    “告诉我。原因。”

    温情的假象被打破。

    雪姬的目光在诺曼垂下来的额发之间缓缓滑动,她散发出的花粉气味将两人同时包裹。

    “这真的很简单。你的那些照片都是在回母舰的途中拍摄的。而且你告诉我,在路上你对她做了一些小实验。”

    她的语气此时很温柔,近乎于长者对受伤的幼儿的关爱:

    “我见过你以前是怎么做实验的。也看见了她坐在仪器下的照片。你以前可从来没有给实验对象穿上衣服的习惯啊。除非……她露出的身体对你造成了某些情感上的波动。”

    诺曼忽地站起来,焦躁徘徊了几圈,最后看见酒架已经空了,回头轻轻骂了一声,好像一只发现自己落入圈套,却为时已晚的炸毛动物。

    面向外界的落地窗完整映出他极力抑制自己的微动作。集结成群的清道夫趴在窗边的通风系统的出口处,争抢吸食排出来的芳香烟雾,不一会便大批醉倒掉落。大概从底层的蠕虫看来,这是一顿从天而降的食物雨。

    雪姬点头说道:

    “她毕竟是这么长时间以来最近似于你的同类的物种,你根本无法抵抗住那种诱惑,对吗?我理解你。”

    通风系统卖力地运转,清除室内浑浊的空气。

    现在这里已经完全没有了令人昏昏欲睡的烟雾和气体。掉落在地的相机上显示出另一张照片:

    蜷缩身体熟睡的奥黛尔。

    她在睡梦中皱眉,嘴唇上有一道血痕,活脱脱是被噩梦惊吓了的样子。只有她微微上挑的眼角还能看出一点平日里的攻击性。黑发散乱覆盖在她脸庞和脖颈上,像细细的黑色触须。

    诺曼拢了拢自己的上衣,重新拿起记录仪,对雪姬招手。对他来说这就是表示终止上一个话题的意思了。

    “过来。”

    他全神贯注盯着记录仪里的虚拟场景:

    “我根据她的记忆重建了一个场景。来看看你能不能发现新细节。”

    雪姬仍然说道:

    “如果刚才的话对你来说太过了,我只是想……”

    诺曼猛地皱眉,摆了一下手。

    她适时地停下,抖动翅膀和他一起进入记录仪的虚构场景之中。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