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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一定对你说过,你很可爱。”

    雪姬忽然这么说道。

    就在刚才,雪姬忽然来访。两人一起安顿好幼虫之后,她没有急着离开,和奥黛尔开始闲聊起血蜜的事情。

    根据雪姬的说法,孕母服用血蜜助产的情况并不罕见,甚至可以称的上是传统。只不过奥黛尔种族特殊,即使是医师也无法预测她的身体被影响的程度。所以最好的治疗措施只有随时观察和记录。

    奥黛尔问自己会不会死。

    雪姬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了上面那句话。奥黛尔以为这是一个问句,所以很认真答道:

    “不,我想没有。”

    上次有人当着她的面用起可爱这个词,是诺曼接收到泡泡的蜂鸟粪便礼物的时候。凡是诺曼会用的形容词,肯定不是什么赞美之词。

    她被自己和蜂鸟粪便的相似性困扰了一下:

    “其实将军不怎么和我说话。也不关心我。”

    雪姬抬起宽大的衣袖,白色睫毛眨动的样子很迷人:

    “可是他派了我来治疗你。今天将军没有出现在欢迎仪式上,你为此感到难过吗?”

    “……不。一点也不。”

    “你喜欢将军吗?”

    奥黛尔抬眼看门外,在为自己织造单人茧房的泡泡。

    第一次见面时泡泡也问了她相似的问题。偏偏她到现在都不知道正确回答。

    如果喜欢代表着不讨厌相处的话,她也许是有一点喜欢将军的。

    将军现在在她心里代表可靠的生活保障。也许比其他人都可靠。但是如果有机会逃跑……她始终有着这种幻想。

    看她思索良久,雪姬在自己的袖子遮掩下悄声说道:

    “想想看,成为将军的伴侣,和他一起出席重要场合,是你想要的吗?”

    奥黛尔现在倒是有个肯定的结论了:

    不是。

    母舰,幼虫,无休无止的聚会,行礼,虫蜜,这些正在通过卵固化成为锁住她的基石。有时她能从石缝中瞥见一丝逃离的可能性,接下来就是无数块迎面砸来的石块。

    她清楚自己沉迷于主动招惹诺曼的原因——只有诺曼给了她一点希望。哪怕只有一点虚假安慰,她也会像世间最蠢笨的猎物一样主动跳进圈套里,只为了吃上猎人扔来的饵料。

    现在,雪姬作出的预言无异于直接宣判了她在巨石封印下的结局。

    她沉默地让自己淹没在反抗情绪里。

    有趣的是,这种沉默的对抗也是她在母舰上学会的。

    雪姬也许看出了她的想法,轻轻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收回了目光:

    “奥黛尔,我猜,你一定经常感到很孤独,好像被封在茧里,无法逃脱,只能等待某个特殊的人来帮你。”

    奥黛尔迟疑着点头。

    “那种想法,”

    雪姬的语气变了,郑重告诫道:

    “是其他人用来骗你的谎话。因为你的唯一底牌是身体里的卵,也就是将军的后代。你随时可能因为各种原因失去这个优势,可将军永远不缺合适的孕母。”

    奥黛尔已经清楚这个暗示了:

    “因为我没有了卵……我会死,对吗?”

    “不能那么说。”

    雪姬轻轻做出小声的手势。她从衣袖里取出一只铁灰色的小球,拉着奥黛尔的手放在球上:

    “在孕母的休息室我们从不直接提起死亡的话题。你只能自己想清楚。”

    雪姬的手腕上戴了一串小小的骷髅头组成的手串。骷髅头的眼眶和两人的脸孔一起映在光滑的球面上,看似冰冷的球体居然开始发光,像是她们的倒影唤醒了藏在深处的某种生物。

    “这是一个记录仪。”

    雪姬说话的速度很慢,同时把球体举到了奥黛尔眼前:

    “它不仅能够记录下一切自己看见的东西,还能记录我们想分享的记忆。奥黛尔,你能帮我回想一下土脉星发生了什么吗?”

    奥黛尔几乎是立刻认识到这个问题很危险。她被告诫过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但是小球的表面确实浮现了某种东西,酷似面纱和舞动的手掌……

    门外的泡泡搭好了一只垂吊在天花板上的茧房,满意地请奥黛尔去参观:

    “我搭建茧房的技术一级可靠,绝对安全。我觉得您进来睡觉的话也是完全可以的哦。”

    雪姬见状暂时放下记录仪,问泡泡觉得母舰上怎么样。

    “这是采访吗?我要上新闻了吗?”

    泡泡以为记录仪还对着他,很讲究地对着闪亮的墙面整理自己,摘掉头顶沾着的丝线:

    “那我要借这个机会说以下四点:母舰上很好啊。因为虫蜜可以随便吃,将军给的薪资很让人满意。哦,还有,我终于可以住单人茧房啦!我要在军事基地的所有朋友面前大炫特炫,嘻嘻。”

    他站在自己的茧房下面,对着记录仪拼命拗姿势。

    雪姬对奥黛尔偷偷比了个“不要告诉他“的手势,问道:

    “那你有没有想过,比如说,回到出生的地方,找到自己的家人呢?”

    泡泡摆姿势摆累了,开始打哈欠:

    “等等,家人?你是说……”

    “血缘上的那种。”

    “无聊。我不要。而且我也不太记得我结茧之前的事情了。”

    泡泡思考了不一会,问她们要不要看他专属的进出茧房一秒钟换装魔法。

    雪姬对他挥手,让他开始表演,回头对奥黛尔说道:

    “和年轻的蝴蝶卫兵在一起总是能很开心。从本质来说,他们其实是毛虫的化身,是毛虫的第二次生命。但是他们破茧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抛弃了自己的旧身份,因为他们知道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回去了。奥黛尔,我不是说你没有退路。只是你的退路绝对不是回到茧中去。”

    泡泡还在跳入茧房,跳出来,展示他的波点睡衣。

    奥黛尔也希望自己能结个茧就变样:

    “但是他们还是虫子。”

    “对的。”

    雪姬承认了:

    “你看到的蝴蝶也都是经过改造的生物。他们选择了融入新世界。尽管是以非常痛苦的方式。因为一旦你自己选择破茧而出,那茧就再也不是你的家园了。”

    泡泡应该是在茧房里无意间睡着了,因为茧房表面清晰地印出了他的翅膀的痕迹。

    奥黛尔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两只手,其中有一只忠实地记录了她这些日子以来经历的一切。

    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轻。只知道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好像不是出自喉咙,是从意识内部发出的疑问:

    “那么说,其实我只能永远生活在这里了,对吗?”

    装饰的焕然一新的圆形休息室里,欣欣向荣的盆栽植物散发出清香,空气中充满它们的气息,感受不到一丝来自外界的威胁。

    只是无论身处房间的哪一部分,都能听见无休无止的虫鸣声。

    雪姬重新给她披上黑色罩纱,让她先稍作休息,再学习接受自己的处境,顺便拿来了那本电子书:

    “不要这样想。休息一下,起来后拆开大家给你的新礼物,我们再来聊一聊未来,和你的幻想症状。那时候你会感觉好得多。”

    在雪姬抬手时,奥黛尔看见她白色的衣袖内部其实一片漆黑。那颗记录仪还在微微闪光。

    她觉得自己在哪里好像见过这颗记录仪。

    圆形的,温热的,在黑暗中发光的小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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