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到了梦中。

    阳光透过巴比龙的观察窗，让嗡嗡运转的冷藏仓变成金色。这些仓内的茧大多都已经破裂了，只剩下些标注有“异常情况“的。

    巴波背靠冷藏仓，背部的绒毛干干净净，在阳光下散发暖融融的气息。

    奥黛尔看见他，忍不住出声叫他的名字。但他只顾自己哼着歌编织花圈，灵巧的一对前肢把脆弱花瓣梳理的整整齐齐。于是她明白自己这是在梦里。

    有声音提醒他“您有一位新访客”。巴波一骨碌跳起来，把花环藏在了冷冻仓后面，抖抖全身的花粉。

    他打开入口，雪姬已经停在门外，翅膀和暗色披风在风中划出柔美的弧度。

    “欢迎，特别执行官大人。”

    巴波趴了下去，放平翅膀：“现在上尉正在自己的飞行器上休息。需要我叫醒他吗？还是您想见其他人？”

    雪姬用翅膀勾起他的头：

    “不用行礼。我是来视察的。”

    巴波抖了抖，身上飘出更多花粉：

    “……视察？”

    “对，巴比龙执行每日任务的时候，我需要在场。”

    她的这句话让巴波如同被刺了一般不自在，望了好几眼中央系统，最后挤出一句话：

    “那么我去联系诺曼……”

    “也不用。”

    雪姬轻轻一抖翅，如一朵白花在空中展开，飞向中央系统，期间回头望了巴波一眼：”请在航行日志上填写我的名字。”

    “哦，哦，好的……”

    巴波盯着雪姬后退，结结实实撞到冷冻仓上，晕头转脑半天没有找到虚拟屏幕。填写完航行日志后，他偷偷把自己藏起来的花环又捡起来看了一眼，摇头，又藏了回去。

    巴比龙在雪姬的手下苏醒，抖落沙尘后缓慢起飞。今日的阳光温吞的像一块油脂，只等着手术刀般的机械来划开。

    地面上的景况和奥黛尔第一次看见的不一样了。蜿蜒的沙脊被爆炸产生的坑洞截断，看不见生物，遍地是蓄满了水的大小湖泊。巴比龙在水汽中艰难的爬升，外壳凝满了水珠。越过湖面上的粼粼波光时，奥黛尔察觉到了湖里有生物群在游动，对空中的巴比龙吐出连续的水柱。

    雪姬猛然抬升高度，躲过这次袭击。巴比龙的翅膀也因此哀叫一声。

    “水里有敌人！看上去是……不明型号的浮潜水熊虫，这里一定藏着叛军！”

    巴波叫出声来，冲到了中央系统旁：“用蝴蝶雷！我来报告上尉——”

    但是雪姬淡淡回答道：

    “我们还有其他任务，不必停留。”

    巴比龙抛下敌人继续前进，跨过几个山脉，让湖水成为荒野上碧绿的点缀。

    巴波瞠目结舌。看得出来他想信任雪姬，但他所受的一切教育都在反抗着这个决定。

    波澜起伏的心理挣扎之后，他没再说话，躲到了冷冻仓后，摸出通讯器。

    在他背后，雪姬发现了通讯器并且迅速行动。她尾巴甩起一阵灰色烟雾。巴波吸入后自动放下通讯器，呆在原地。

    雪姬降落在地，看见通讯器上“已发送”的标志，幽怨地叹了口气。

    -

    前方就是一块植被茂盛的盆地，巴比龙擦着树梢飞过去，一路带起窸窸窣窣声和花粉。花粉一片一片连结起来，四周的能见度降到了最低，只有树木形状各异的阴影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雾气中摇曳。

    奥黛尔莫名有种紧张感。也许是因为花粉雾让这里就像幽深水底，树木断裂的声音被传播到遥远的地方，而她什么都看不见。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另外一架巴比龙如同水下捕猎者，从树林里跃起，斜擦着雪姬这台经过。两部机器的翅膀摩擦出火星，对方不依不饶急转弯追咬而来，此次都把距离拉近到极限再稍稍让开。

    巴比龙在树木，花粉和对方的追击中莽撞逃生。雪姬操纵它在花粉团里来回洄游，暂时混淆对方的视线后急速拉升，日光霎时间刺破了巴比龙室内的幽暗气氛，闪亮如雪。奥黛尔看见前面是座座雪山，而此时巴比龙离陡峭山崖只有一线之隔。

    后面那只巴比龙依然紧追不舍，并且比雪姬速度更快地冲上山巅，掀起一线青白色雪雾。

    雪姬的翅膀连同披风一起微微颤抖。

    “他疯了……这种高度，巴比龙会……”

    她喃喃道。

    那一刻奥黛尔预测到了雪姬的决定。

    -

    果然，雪姬主动在雪山脚下降落，静静等待了一会。

    巴比龙的入口弹开，一身白衣的诺曼走进来，凌乱发丝上还罩着一层雪花，冷冽如同冰柱。

    他走过巴波身边时停了一下，咧嘴道：

    “哦，你对追求者的套路还真是一致。”

    雪姬没有离开中央系统：

    “诺曼，我们可以合作的。”

    “合作什么？”

    诺曼无情地把她从中央系统旁边扯开，几片洁白的羽毛被扯掉：“你也想把我介绍给卡哈斯曼人当宠物吗？还是拉着我一起私奔？”

    羽毛飘落时诺曼的面孔朝地板上轻微转动了一下。

    雪姬察觉到了，声音颤抖地说道：

    “你还不知道我变成了什么样子吧？你想摸摸我吗？想知道卡哈斯曼人对我做了什么吗？”

    “住口。”

    “诺曼，我需要一个机会——看看卡哈斯曼人在本地为了蜜仓在做什么。本地叛军说只需要一架巴比龙，他们就能研究出对抗的方法。如果你担心我……”

    诺曼双手掐住雪姬，把她摁倒在地，任由她翅膀如何扇动：

    “住口。为什么我不把你交给上尉，或者你的主人，换一笔赏金？雪姬，告诉我为什么不。”

    雪姬的金属披风摊开，像给她增添了一层光圈。她纤细的肢体看起来无论如何也无法挣脱诺曼，只能为他撒上一层白色粉末。

    “诺……曼……记得我们……分开的……那天……说的话吗……”

    她用尾巴勾住了诺曼的脚踝：“叛军……有……修补你的眼珠……的……材料……”

    不知是诺曼的手松了一下，还是雪姬终于撕破了伪装，她的尾巴尖上吐出四条黑色的触须，一起绞住诺曼的上半身。

    他几乎没来得及反抗，怔了一下之后很快失去意识，和巴波并排躺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