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器穿过俗称的“蠕虫之嘴”，和其他排队等待降落的飞行器汇聚成群。

    前方正在吞吐数量众多的飞行器的太空港口就像一张丑陋的嘴巴，嘴巴边缘还寄居了众多身体柔软的蠕虫清洁工。有飞行器路过，他们就会伸长身体，用贪婪的牙齿和舌头扫过飞行器表面，执行繁琐而漫长的清洁程序。

    这一程序大概要持续一个小时。库尔塔认为自己可以暂时休息，于是走出驾驶室，把驾驶权移交给了下等卫兵。

    在这次旅途中协助他的是一个年轻的卫兵，因为资历尚浅，名字还是自己的出生编号“K09”，正在认真地填写航行日志。遇到库尔塔从驾驶室里出来，K09鞠躬行礼，同时有礼貌地表达了自己的困惑：

    “我注意到此次前往军事基地的行程事件里有一项牵扯到诺曼军事顾问。按照规定，我们对顾问有任何疑问，应该直接通知军事基地的设计师，而不是私下调查，不是吗？”

    库尔塔问他：

    “你知道诺曼的身份吗？”

    “当然了。”

    年轻的卫兵总是过分认真对待任何问题：“诺曼军事顾问是他们在研究新型武器途中的重大突破口，但是因为个体不可复制且造价昂贵，目前仍然处于实验样品试用阶段。母舰上庞大的意识系统是实验此样品的最佳场所。在为将军服务之前，他供职于多个家族。”

    “你把百科全书记的一字不差。但百科全书都是军事基地的书虱编写的。”

    库尔塔站在观察窗前，透过蠕虫们飘荡的身体看远处的军事基地：

    “但凡是军事基地想推销什么，他们一定有自己的目的。而且必然会用各种方法将他们的想法渗透入虫群。这才是你应该记住的：军事基地的管理者早已不是我们族群。就像这些蠕虫，他们在战败后退化成为了清洁工，吞噬飞行器上的残渣满足口腹，但他们绝对不会忘记卡哈斯曼卫兵的味道。”

    蠕虫清洁工在观察窗的外侧伸展身体，吐出深红色触须帮助自己觅食。那些触须机械地摸索飞行器表面的残渣，遇到可食用的物体后会兴奋地抖动，然而蠕虫自己的双眼始终呆滞无神。

    离开观察窗之前，那双小眼睛在紧绷的苍白皮肤上转动，紧盯飞行器内部的库尔塔和K09。一阵毫无意义的低喃声从蠕虫扁平的身体里发出，周围正在进食的蠕虫也因为这声音转动眼珠，一个接一个发出呆板的嗡嗡叫声。

    在蠕虫组成的圈子之外，军事基地正在等待来客。它令人生厌，隐约发光的螺旋形外表似乎能够吞噬一切，包括温柔地将它托举其中的浓稠星云。

    -

    K09第一次来到军事基地内部，因此对一切不合常规的事物都感到好奇。但是他遵守了身为卡哈斯曼人的礼仪，始终跟在库尔塔身边，绝不多问一个问题，也不多看一眼那些被设计师们从宇宙各处搜罗来的可疑生物。

    他们路过了蝴蝶的训练室。在这里，刚刚破茧的蝴蝶卫兵们在试穿装甲，不久后他们就要为自己短暂的生命去奋力搏斗。房间深处，被厚重的丝线包裹着数百枚茧，在同伴们的厮杀声中安静地沉睡。茧壳顶部安装的检测仪器记录了茧壳里的详细情况，定期往茧内灌注营养液，好像这些茧壳只不过是机器末端产出的卵。

    “看看，这难道不壮观吗？”

    引路员瓦莱丽是一只身材娇小，声音尖细的有毒毛虫，行走时富有魅惑力地摇晃着尾巴：

    “我们的全新科技：能够帮助毛虫结茧，并且快速破壳。相信等技术成熟后，暴风地的毛虫难以结茧问题可得到解决。紫夫人的难题终于有了解决办法，是不是？我们甚至还有更近一步的研究计划，不久后就会公布。”

    K09不喜欢瓦莱丽这种拥有卡哈斯曼人身份的异族，更不喜欢她提起贵族时候那种随便的语气。瓦莱丽在他面前舒展着上半身，她佩戴的装饰花的红色都不如她的绒毛鲜艳：

    “嘿，跟我来。前面才是你们要去的档案室。”

    训练室之后是卸货区域。

    透明牢笼里的生物被当成货物集体运输，有些笼子外标注的来源地远在卡哈斯曼人的统治领域之外。

    “在第一次筛选之后，百分之八十的物种会变成活肉——也就是我们搭建意识系统必须用到的物质。”

    瓦莱丽甜甜说道，柔弱无骨地依托在其中一个笼子上：“不过，那也是一种荣幸。它们和意识系统永生了。”

    有一只单独被关在牢笼里的动物引起了库尔塔的兴趣：

    “八千零五号笼子里的生物似乎和诺曼是同一物种。”

    “哦？”

    她嗖地一下起身，娇懒神态瞬间消失：“哦不，那只是一只变形虫。我们要对他做一些很特殊的改造。顺便一提——你们和诺曼顾问相处的怎么样？他一定很风趣吧。”

    “有趣。按照军事基地的惯例，如果诺曼是成功改造案例，你们应该已经捕捉了不少他的同类吧？”

    库尔塔的这个问题让瓦莱丽扭了一下身体，意味深长地说道：

    “那可不一定。我们是严格遵循生物产地保护法则的哟。”

    这个问题没有进行下去。

    绕过几个交通弯道之后，瓦莱丽为他们介绍了军事基地的档案室：

    “我们到了！请两位乘坐劳工到达想去的分区。档案会根据二位的权限自动解锁。祝您找到想要的……东西。”

    档案室四壁光滑，储存资料的蚁穴拔地而起，一层一层累积到天花板上。蚁穴里散发蓝光的物质就是固态储存物质。这里的蠕虫矮胖而多肉，肚子因为安装了喷射器而变的鼓胀，时不时就泄露出一些气体，推动它们笨拙地在蚁穴之间滑翔。

    至于那些老年蠕虫，只能在档案室的角落里喘息，等待蚁穴里的工蚁来发现它们。工蚁会用特殊分泌物将无力反抗的蠕虫包裹起来带回巢内。

    库尔塔和K09乘坐蠕虫前往军事基地人员过往档案区域，瓦莱丽驾驶蠕虫的技术比他们熟练了许多，赶在他们前面说道：

    “对不起，这里的资料保密程度太高，只有得到将军私人批准的访客才能进入。”

    K09于是被留在了蚁穴之外。

    瓦莱丽趴在自己的蠕虫上问他想不想去其他地方玩。K09默不作声。

    她轻轻笑着，绕到了这只年轻卫兵的后面，忽然用绒毛包裹住他地头部。

    K09应声落地。但是钩爪依然在抽搐，说明他没死。被钩爪带下来的绒毛接触到蠕虫，让蠕虫扭动着身体跑远。

    “快过来，克拉。”

    瓦莱丽用尾巴尖摁住自己的伤口厉声叫道，声音一点也不柔美了：“我只能只能让他昏一小会。”

    克拉从附近的蚁穴爬出来，肿胀的腹部让他行动困难。干呕几声后，他吐出了一颗黑色的卵。

    瓦莱丽用尾巴卷起了这颗卵。迎着光，卵壳的透明处已经能瞥见里面有着长触须的幼虫活动。

    瓦莱丽接过来卵：

    “……火条麻那边怎么样？那个有血蜜的孕母到了土脉星吗？”

    “你的任务是把卵放在该放的地方。别问那么多。”

    克拉钻入库尔塔所在的蚁穴，同时轻声说道：“库尔塔长官，诺曼祝你身体健康！”

    瓦莱丽紧随其后，全身的艳丽绒毛一根一根张开，让她的体积增加了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