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死之躯

    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隐约可见一抹

    瘦弱人影被沉重的枷锁牢牢束缚在角落。云禾宁原先素白的衣裙如今已经血渍斑斑,原本白净的脸颊此时满是血污,一向泛着灵气的眼睛如今因为承受了过多的刑罚变得空洞无比,刚刚受完指刑的芊芊玉指此刻还在不停的滴着血珠。

    指刑——顾名思义是用削薄到极致的竹签子死死钻进手指,直至彻底钉入皮肉。

    “真是想不到,我那金枝玉叶的姐姐,竟然还会有如此落魄的一天。”死寂的地牢里突然传来一阵阵不合时宜的笑声,随着声音而来的还有一抹俏丽身影。

    云禾宁听到声音,猛的抬起头,死死盯着来人一嘴角噙着笑,站在她眼前的,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云牧瑶!

    云禾宁用受尽酷刑,早已经嘶哑了的嗓音道:“云牧瑶!我云家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同外人一起陷害云家?你还是人吗!”

    “哈哈哈……云禾宁,你还真是傻的可笑。”云牧瑶一边拿着手帕掩着嘴笑,一边恶狠狠的抬起脚将云宁禾的手踩在脚下。看着云禾宁发出痛苦的闷哼声,云牧瑶的嘴角泛起了一丝满足的微笑。

    云牧瑶像在看着一只卑微蝼蚁一样对云禾宁道:“你说云府待我不薄?呵,在云府,我永远都只是你们眼中排不上号的庶出小姐!我永远都是你的影子,你的陪衬!就因为我是庶出,所以我就活该低人一等,凭什么?!就因为你云禾宁是嫡出,所以你永远都摆出你那副高高在上的臭架子,让人厌烦!哼,不妨告诉你,每次看见你那副装腔作势的样子,都让我觉得无比恶心!云禾宁,你和你娘一样,都是贱人,贱人!”

    说到后来,云牧瑶看向云禾宁的眼神已经带上了怨毒。过了片刻,云牧瑶又幽幽的笑了起来:“不过没什么。你娘家世显赫又如何?你是嫡出又如何?你们娘俩最后不还是输给了我和我娘。成王败寇,云禾宁,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啊哈哈哈哈……”

    云禾宁仰头看着云牧瑶那张画着精致淡妆此刻却在狰狞狂笑着的脸,只觉得朝夕相处的妹妹如今陌生的可怕,云牧瑶的种种做派,就好像曾经那个说话轻声细语的乖巧妹妹不曾存在过一样。

    “宁姐姐,我是云牧瑶,是你的妹妹。

    “姐姐你快看呀,风筝飞上天啦!”

    “宁姐姐,瑶儿想一直陪着你。我都想好了,以后嫁人我们也要嫁去一处,最好是两兄弟,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姐姐,嫡母虽然不在了,但我会一直陪着你,瑶儿是你永远的亲人。”

    “姐姐姐姐……”

    云禾宁低头闭上眼,眼角划过酸涩的泪滴——和云牧瑶过往的一幕幕回忆涌上心头。那个会和自己撒娇,会在自己伤心难过时安慰自己的妹妹,那个自己一直宠着护着的妹妹,就如一个个泡泡的幻影,到底还是不在了。

    “不过云禾宁,即使我再怎么厌恶你,我还是要谢谢你,替我找了一个这么好的夫婿。你云禾宁的将死之期,便是我和恒哥哥的大婚之日。”说完,云牧瑶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高高在上轻蔑的看着趴在地上的云禾宁。

    听完云牧瑶的话,云禾宁猛的抬头,眼睛中满是不可置信。云禾宁痛苦摇头:“你骗人!不可能,我不信!我和子恒少年相识,子恒他绝不会背叛我和你在一起!”

    云牧瑶咯咯直笑:“你与恒哥哥只是父母之命而已,恒哥哥对你并无半点真心,只是被迫跟你逢场作戏罢了。恒哥哥唯一爱的人只有我。如今,我已经有了恒哥哥的骨肉,你再怎么向恒哥哥摇尾乞怜都是徒劳。接受吧,云禾宁。我和你之间,终究还是你败了。”

    在准备出地牢时,云牧瑶施舍般转身看着失魂落魄的云禾宁:“顺便告诉你,三日后,就是你云禾宁命丧黄泉之时。到那时,你就乖乖下去和疼你爱你的好母亲作伴吧。哈哈哈哈.……”

    云禾宁痛苦闭眼,她清楚的知道,现在的自己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能够呼风唤雨、无忧无虑的宰相千金。此时的她毫无反抗能力,只能默默任人宰割,就像是那被人踩在泥土里的花,只能静静凋零,再无任何办法。

    她明白,如今的自己只是一副将死之躯,仅此而已。

    三日后。

    身穿大红喜服的云牧瑶得意洋洋的挽着宋子恒的胳膊,嘴角噙着笑意的看着被下人喂了毒药,此时已经气息奄奄的云禾宁。

    “恒哥哥,你看看云禾宁现在的样子,形同疯妇,真是像极了丧家之犬。”

    宋子恒牵着云牧瑶的手,缓缓摇头:“瑶儿说的不妥,她本就是一条丧家之犬。”

    云禾宁闻声仰头,死死地盯着宋子恒的脸,她实在不敢相信曾经那个温润如玉的人如今竟变得这样的冷血无情。宋子恒的外貌依旧俊朗,声线依旧温润,可就是这样一个男人,这个她曾经深深爱着的男人,联手她的妹妹,搞垮了云家,囚禁了她,何等的薄情。

    云禾宁看着曾经的心上人那熟悉的面孔,心中万千滋味翻涌,她竭力忍着口腔里不断涌现的血意,强撑着身子道:“宋子恒,我待你如何,你心中有数。如今云家种种变故,我只恨自己当初瞎了眼睛,没看透你的深沉城府。”

    宋子恒面无表情的看着云禾宁开口,声线冰凉漠然:“云禾宁,你百般讨好的嘴脸我早已经看厌。我原先就跟你说过我不喜欢你。实话告诉你,你只不过是我用来步步高升的梯子。我与你,只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只要是我宋子恒不喜欢的人,不管你等我再久,不喜欢依旧不喜欢。”

    云禾宁看着昏暗灯光下面前这张自己心心念念,喜欢了一整个年少的熟悉面容,云禾宁只觉得心脏被活生生撕开了一个大洞,心口血淋淋的漏着风。

    云禾宁嘶哑的绝望出声:“我百般讨好?宋子恒,一个女子对你的心意竟被你说的这样不堪。我云禾宁本是高高在上的宰相千金,若不是真心对你有意,我又何必做出种种在你看来是关心你的假象?你我年少相知,我对你是何种感情,你自己难道感觉不出来吗!?”

    宋子恒紧抿唇瓣,冷眼看着云禾宁并不言语,曾经云禾宁熟悉的暖阳般的目光此时如寒冰般冷寂。半晌,他缓缓开口:“你是否真心,你我心知肚明。更何况,我曾经多次拒绝过你,是你自己不死心,死死扒着我不放,害得我和瑶儿相爱却不能相守。你如今落到这般田地,是你自己自作自受,何苦又要来怪我?”

    宋子恒的话就像是极北苦寒之地的利刃,字字带血,直捅云禾宁的心窝,非要云禾宁痛不欲生鲜血淋漓才罢休。

    幽暗的灯光下,宋子恒的五官温润白净,容貌好看的一如既往。可就是这么一张日日相见的脸,却让云禾宁陌生的认不出来了。

    云禾宁绝望的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云牧瑶冷漠的瞥了一眼气若游丝的云禾宁,转而贴着宋子恒软语依人的道:“恒哥哥,别跟她废话了。云禾宁已经被灌下了毒药,不出半个时辰,她必死无疑。我们可不要因为区区一只蝼蚁,耽误了我们的大婚吉时呀。”

    宋子恒转头看着云牧瑶,眼神中是化不开的温柔。宋子恒伸出手,和云牧瑶十指相扣:“瑶儿说的对,我们走。”

    宋子恒和云牧瑶离开后,阴暗的地牢又恢复了往日的死寂。

    毒药的药性已经发作,阵阵钻心的疼痛袭击折磨着云禾宁。她死死咬着唇,任眼泪决堤,即使嘴唇被咬破,渗出鲜血也浑然不觉。

    痛到失神时,云禾宁恍惚间想起了儿时伏在母亲膝上时母亲对她说的话:“禾宁,我的乖女儿,我的禾宁。你名字中的禾字是吉祥福瑞的象征,宁是安稳健康之意。娘给你取名为禾宁,是希望我的女儿能生活的富足、安逸,一辈子安稳安宁,喜乐顺遂。”

    想到母亲,云禾宁终于控制不住撕心裂肺的号啕大哭起来:“母亲,是女儿不孝,女儿终究是辜负了您的期许!是女儿识人不清,以至于最后连累了整个云家,落得如今这样家破人亡的境地!”

    强烈的药效让云禾宁痛苦的嘶吼着。她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模糊,逐渐抽离。

    在弥留之际,云禾宁意识模糊的想:如果有来生,我绝对不会是这样潦倒的结局。

    怀着满腔的恨意,云禾宁不甘心的死死盯着地牢的出口,直到身体慢慢的停止颤动,直到口鼻再没有了气息。

    外面锣鼓喧天,众人正在纷纷向宋子恒道喜——一派喜气洋洋迎来送往的和气景象。

    殊不知,在死寂的地牢,有一条鲜活的生命,已经无声无息的默默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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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我不要死,父亲、母亲,不要,不要……”

    在华贵的房间里,躺在床榻上的女子双眉紧蹙,嘴里不断的喃喃自语,好似陷入了什么可怖的梦境中无法自拔。

    “小姐,小姐,您醒醒,小姐。”丫鬟小琪在一旁焦急的轻声呼喊着睡梦中的女子,一边用温水浸湿的脸帕不停的擦着女子发鬓上的汗珠。

    “啊!”伴随着一声惊呼,云禾宁猛的睁开了双眼。

    云禾宁有意识后的第一反应是疼一浑身都疼,身上就像是被一万根银针扎着骨头一样钻心的疼。

    “小姐,小姐,您终于醒了,把奴婢可担心坏了。”小琪看到睁开了眼睛的云禾宁,不由得轻声抽泣起来。

    云禾宁闻声,怔怔的抬眼看向来人。

    那是个面容清秀的女子,穿着一身寻常的丫鬟衣裳,虽是盘发髻,可眉眼中仍透露着未散去的稚气。

    “小琪?你是小琪?”云禾宁不可置信的开口。

    “呜呜”,小琪听到云禾宁唤她的名字哭的更厉害了,边抽泣边拼命点头,“小姐,我是小琪。小琪要永远陪着小姐,小姐可不能忘了小琪。”

    听着小琪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忠仆话

    语,云禾宁不禁失笑。“好好好,我知道,小琪最看重我了。我无论何时都不会忘了小琪的。”

    “小姐……”云禾宁恰到好处的安慰让小琪好不容易收住了眼泪,只睁着一双哭的通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云禾宁。

    云禾宁回望着小琪,她的目光沉静、明亮,就像是一池柔静、清澈的湖水,但若是细细探究,却又似深不见底的海水,使人没来由的胆寒。

    但此时此刻,云禾宁望着小琪的眼中却满是心疼。

    小琪打小就跟在云禾宁身旁照顾衣食

    起居,是云禾宁的贴身侍女。母亲早逝后,在云禾宁身边,同云禾宁极为亲近的女子也只有小琪和同父异母的妹妹云牧瑶了。小琪虽只是个丫鬟,可在云禾宁心中却把她当自家妹妹一样看待。小琪对自己忠心耿耿,却因为袒护落魄的自己被云牧瑶指使仆从乱棍打死,至死眼睛都不曾瞑目,下场是何等凄惨。

    而现在,小琪却鲜活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云禾宁抬起手,愣愣的盯着白嫩的手看了半晌,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全身上下肌肤细腻光泽,肤如凝脂,身上没有一处伤痕。

    这下,云禾宁恍然意识到,现在的她

    依旧是那个身份高贵受人敬仰的宰相嫡女,自己回到了从前看似风平浪静的时候。

    我重生了……

    在意识到这个事情后,云禾宁不由自主的轻笑出声。

    小琪不明觉厉的看着扬唇轻笑的云禾宁。不知道自家小姐为什么突然笑了起来。

    云禾宁深深吸了几口气,努力的平复着思绪。

    思绪翻涌中,云禾宁冷静的开始思考。

    上苍既然让自己重活一世,前世那些让自己家破人亡的人,便可以好好彻底清算了。辱我者,我必加倍辱之;伤我者,我必加倍伤之;害我者,我必加倍害之。前世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种种痛楚,今时今日也该让他们自己好好尝尝了。

    云禾宁在心中暗暗发誓,自己前世所有经历过的痛楚,今生势必要让所有伤害她的人一一偿还。

    此生,自己只为复仇而活!

    凡阻我者,必诛之!

    沉思良久,云禾宁回过神,侧头询问站在一旁伺候的小琪:“小琪,我眼下怎么了?你为什么要说我终于醒了?”言罢,云禾宁垂下了眼帘。

    虽说自己现在经历的都是从前所经历过的事情,但时过境迁,自己难免会忘掉一些细节。令自己最刻骨铭心难忘怀的,终究还是云牧瑶和宋子恒那对狼狈为奸的狗男女。想到这,云禾宁的嘴角扬起了一抹冷笑。

    什么两小无猜,父母之命;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永不离,不过都是宋子恒贪图云家权势,哄骗自己的鬼话罢了!

    前世,她被宋子恒的花言巧语迷了心智,傻乎乎将一颗真心捧到人家的面前,满心欢喜的期待着属于自己的金玉良缘。可到头来得到的却是云家家破人亡的结局。

    宋子恒举手投足间的温柔,只不过是诱自己入饵的陷阱;宋子恒曾经的甜言蜜语,最后也都变成了致自己于死地的□□!

    亏自己还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着自己的意中人迎娶自己入门。但最后的最后,他八抬大轿迎娶的却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何等讽刺。

    小琪看着自家小姐阴郁的神色,惴惴开口:“小姐,三日前您失足落水,是二小姐拼命将您从池塘里救了上来。回房后您就意识不清,高烧不止,可把我吓坏了。”

    云禾宁听着小琪的话语,不禁抬唇,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原来自己回到了落水后的时期。此时庶母苏氏和庶妹云牧瑶刚入府不过三月,自己身为当朝宰相唯一的嫡出女儿,风光无限,对刚入府的庶母庶妹并无甚印象,而自己和云牧瑶交好正是云牧瑶舍身救下失足落水的自己之后。

    自己被云牧瑶救下之后,为了报答云牧瑶的救命之恩,自己有的东西,云牧瑶必有,甚至更好;云牧瑶喜欢的东西,自己眼皮都不眨一下的送给她;为了让云牧瑶顺利适应、融入云府的生活,云家大大小小的聚会自己都带着她。

    前世,自己对云牧瑶可谓是无话不谈,事事有求必应,句句都听从。以至于到了后来,云家所有的重大事情都是云牧瑶替自己做的决定。在自己的助力下,云牧瑶母女的地位如日中天,理所应当的享受着这一切。可笑自己还傻乎乎的把幕后黑手当作恩人,临了临了,成为了一个任人摆布的玩偶。

    现在细细想来,彼时的自己为何会不慎失足落水?云牧瑶又为何会这么“及时”的营救了自己?原来从最初开始,自己乃至整个云家就已经落入了别人的圈套。当时被救的自己还心怀感激,觉得刚入府的妹妹既温柔又乖巧,还一心想让云牧瑶快速的融入云家的生活,哪里能想到自己是那倒霉的东郭先生,白白的当了云牧瑶夺权的垫脚石。

    一想到前世云牧瑶和苏氏做下的种种恶事,云禾宁就恨不得吃了他们的肉,喝了他们的血!

    云禾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暗自握拳,压抑着自己汹涌澎湃的早已经怒不可遏的情绪。

    既然老天给了自己重生的机会,这次,自己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在云禾宁暗自思量的时候,小琪也在偷偷观察着小姐。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自家小姐和从前不一样了,虽然自己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同,但是小姐整个整人的气势好像提高了好几度……

    云禾宁回过神来,看着小琪呆呆的看着自己,不由的苦涩一笑。

    前世的自己吃了那么多苦,如今重生,心境自然而然也跟着发生了转变。即使自己再怎么努力扮演前世那个不谙世事、青涩单纯的自己,自己一些细微的面部表情,终究还是瞒不过身边亲近的人。

    云禾宁轻叹了口气,抬起手在小琪的眼前晃了晃:“怎么忽然愣住不说话了?”

    小琪回过神来,顿了顿,行了个礼:“没,没有,小姐醒了是大喜事,奴婢这就去告诉老爷夫人。”

    云禾宁伸手拉住了准备出门的小琪:“不用了,我同你一起去”,云禾宁虽嘴角微扬,可眼中却带着无限恨意:“正好借此机会,我也能好好拜访一下我亲爱的庶母和妹妹。”

    云禾宁走出房间,刺目的阳光让她不由得恍惚。

    前世的自己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里一直被云牧瑶囚禁在阴暗的地牢里,当时的自己连活下去都只能是苟且偷生,渴求明媚的阳光那简直就是荒唐可笑的幻梦。

    思及此,云禾宁不禁轻挑了下眉毛——那些曾经我失去了的,我都要凭自己的能力,一点、一点的全部拿回来。

    厅堂里,庶母苏氏正在跟她的亲生女儿云牧瑶低声耳语。看到云禾宁来了,忙不迭的站起身。

    庶母苏氏虽然年过三十,但因保养得宜,看着倒不显老,只不过举手投足中总透着一股小家子气的媚态。

    “宁儿啊,你的身体可好啊?可怜见的,虽说是盛夏,可是夜晚温差大,掉进那么冷的水里,这水葱似的人儿定是冻坏了。”看到云禾宁来,苏氏急忙亲热的上前问候。

    云禾宁冷眼看着苏氏那副虚与委蛇的样子,胃里直泛恶心。

    云禾宁看着苏氏淡淡的笑:“多谢苏姨娘关心,我一切都好。听小琪说,我落水后苏姨娘和瑶妹妹多番看望,故孩儿病愈后特来拜谢。”

    苏氏陪着笑:“宁儿你病才刚刚好些,缓些时候来也是好的。如果因为我们母女再让你生病,那可就是我们的罪过了。”

    云禾宁听闻并未急着出声,只是笑意盈盈的看着苏氏。

    一旁的云牧瑶见状赶忙插话:“母亲说的不错。姐姐大病初愈,眼下养好身子才是要紧。妹妹只希望姐姐一切顺遂,身体安康。”

    云禾宁笑着转头看向云牧瑶:“听闻是妹妹不顾危险及时救了我,这份恩情,禾宁必当铭记在心,没齿难忘。”

    说话之间,云禾宁的嘴角眉梢是微微上扬的,可她看向云牧瑶的眼神中却满是寒气,盯着云牧瑶就仿佛在盯着将死的猎物。

    被云禾宁的眼神震慑到的云牧瑶不自觉的后背直冒冷汗,脸上却还要挂着甜甜的微笑:“姐姐哪里的话,妹妹刚来云府,无才无德,没什么相熟的人,初次见到姐姐便觉得亲切。我于父亲而言,怕只是个连名字都记不清的庶出女儿罢了。母亲与我身似蒲柳无依无靠,但求今后姐姐多多垂怜我们母女二

    人。”说到后来,云牧瑶竟低头眼含热泪,流露出一副凄凄切切的柔弱样子。

    看着云牧瑶这副声泪俱下的样子,云禾宁只是在心中冷笑。

    前世的自己就是被云牧瑶这番虚情假意的做派迷惑了双眼。云牧瑶流了几滴鳄鱼的眼泪,自己就天真的以为她是一名真心无辜的柔弱女子,傻乎乎的宠着护着,当真是可笑。

    一旁的苏氏看着女儿哭的梨花带雨的样子,可站在一侧的云禾宁却毫无反应,看向云禾宁的眼眸里闪过一抹厌恶。

    即使苏氏隐藏的很好,但那一闪而过的厌恶也被云禾宁精确的捕捉到了。

    云禾宁不露痕迹的别开眼,抻了抻腰,继续好整以暇的欣赏着云牧瑶那蹩脚的演技,只是嘴角多了抹戏谑的笑。

    看着云禾宁依旧站在一旁不为所动,苏氏便装模作样的去拉云禾宁的手,不想却被云禾宁不留痕迹的躲闪开来。苏氏悬在半空的手落空了,只得假装若无其事的低下头掩饰尴尬。

    云禾宁懒懒抬起眼皮,看着不停拿手帕擦着眼泪的的云牧瑶,缓缓开口:“瑶妹妹和苏姨母确实很不容易。于情,瑶妹妹到底是父亲的女儿;于理,瑶妹妹曾舍命救过我,所以不论怎样,我都会好生关照你们母女二人。瑶妹妹大可放心。”

    听着云禾宁的话,云牧瑶面上不显露,却在心中暗自发笑:这云禾宁果真蠢笨如猪,自己只是略施小计,再流上几滴眼泪,就轻轻松松博到了云禾宁的同情。有了这宰相嫡女的帮助,自己和母亲在云府行事那就更加便利了。

    一旁的苏氏转了转眼珠,不动声色的趁热打铁道:“宁儿啊,瑶儿之前身体本就不大好,现在又遇水着了风寒,瑶儿身子弱,这风寒总是不见好。可怜我母女初来乍到没什么银子,倘若眼下有一笔钱,我也好去药房开些好药来给瑶儿服下,想来瑶儿的病也会好的更快些。”

    听到苏氏开口,云牧瑶一边偷偷的减小了哭泣的声音,一边侧耳等待着云禾宁的回应。

    可是等了许久,却不见云禾宁再次开口。

    苏氏母女再一抬头,却诧异的发现云禾宁居然已经施施然离开了。

    看着云禾宁离去的背影,云牧瑶呆愣了一下回过神来,转头愤愤的对苏氏说:“母亲,你看云禾宁这个贱人!亏的我辛辛苦苦把她救上来,她竟这样不知好歹!堂堂宰相嫡女就是这样对待自己救命恩人的?”

    苏氏见云牧瑶一脸忿忿不平的样子,柔声安慰道:“瑶儿莫气,是这云禾宁自己不识抬举。就凭她这副张扬做派,日后必招人议论。咱们初到尙平人生地不熟不易惹眼,且看好戏就是了。”

    云牧瑶听完苏氏的话,火气稍减,犹豫片刻再度开口:“母亲,那是不是我们这次的计划失败了?云禾宁得知是我救了她之后,和我们原先想的不同,并没有什么感激涕零之类的反应啊。”

    苏氏皱了皱眉,云禾宁冷淡的反应确实在她意料之外。初到尙平之时她便有心打探过云禾宁的脾性,虽说这三月内与云禾宁接触甚少,可同在一个屋檐下,云禾宁确实和传闻中说的大致一样一宰相嫡女是个大大咧咧没什么心计的女子。可此番见面,云禾宁倒像是换了个人似。尤其是那双眼睛,虽浅笑盈盈,却总给人一种狠厉的感觉。还有云禾宁对他们母女二人的态度,虽然言行举止得宜,可还是能感觉出她的疏离。

    会不会云禾宁已经知道了她此番落水是他母女二人的谋划?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苏氏便缓缓摇了摇头,暗笑自己思虑过多。

    云禾宁不过是个十五岁的黄毛丫头罢了。一个稚嫩的丫头片子,凭她,是绝对想不到也看不出这些的。

    想到这,苏氏安抚的拍了拍云牧瑶的手:“云禾宁许是落水受惊,一时之间没有缓过来才对瑶儿态度不佳的。瑶儿不必在意。云禾宁欠你一个大恩情,这是云府上下人尽皆知的事情。再者,若是今后堂堂宰相嫡女对救命恩人是这样的态度,败坏的可是她云禾宁的名声。谅她也断不敢对我们如此。”

    听完苏氏这番话,云牧瑶稍稍放下心来,便扶着苏氏一同回了厢房。

    傍晚,云禾宁正躺在床上假寐时,听到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云禾宁警惕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温若担忧的眼眸:“宁儿,你感觉现在身体如何?可还有什么不适的症状?”

    云禾宁痴痴的看着母亲温若近在咫尺的面孔,不由得想到前世温若静静的躺在棺木中面容枯槁,没有一丝神采的样子,情不自禁的落下泪来。

    云禾宁流着泪紧紧的抱住温若:“娘,娘,你回来了,我好想你啊!”

    温若有些意外的回抱云禾宁,不明白日日相见的女儿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只当云禾宁是落水以后惊惧交加,渴望自己的陪伴:“娘在,娘在,宁儿莫怕。娘在城外的郎中那得知你苏醒之后就急忙吩咐回府了,谁成想马车坏了,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所以直到现在才回府。宁儿莫怕,娘在这儿。”

    听着温若柔声细语的安慰,云禾宁只觉得一切都美好的恍如隔世。

    娘好好的,什么事儿都没有,一切都是最初的模样。

    没有苏氏母女的陷害,没有饭菜里的投毒,没有母亲的卧病在床,云家依旧是自己印象中最美好的样子。

    来得及,一切都还来得及!

    拥抱着母亲,云禾宁用力闭上眼,再睁开时,眼神中已然透着一抹决绝。

    这一世,为了保护所爱之人,自己必会拼尽全力,不顾一切!

    在床上休养几日后,云禾宁觉得身子有所好转,便唤来小琪想出门走走。

    云禾宁刚到庭院,就听到了云牧瑶故作甜美的笑声。云禾宁讥讽的扬起嘴角,任小琪搀着自己,落落大方的抬脚走进庭院。

    庭院里,云牧瑶看到云禾宁走过来,心里虽十分厌烦,可嘴里仍亲热的唤着:“姐姐。”

    听着云牧瑶那甜到发腻的腔调,云禾宁连正眼都懒得施舍给云牧瑶,只似笑非笑的盯着云牧瑶身边的男子。

    云牧瑶身边的男子,正是前世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元凶一一宋子恒!

    云禾宁曾想象过自己重生后再见渣男的种种时刻,但没想到和宋子恒再次相见是在一个平淡无奇风和日丽的午后。这就如前世的自己,千想万想万万没想到会被自己的未婚夫婿所背叛。不得不说是世事难料。

    宋子恒见云禾宁只静静的站着盯着自己,不似以往热情的跟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颇有些不自在,便清了清嗓子开口:“禾宁,你的身子——”

    宋子恒话还没说完,云禾宁便淡淡的出口打断:“宋公子,禾宁这种亲切的称呼是能随便叫的吗?即使有婚约在先,但为了彼此的声誉着想,还是唤我云小姐罢。”

    说话被打断的宋子恒觉出今日云禾宁的反常,颇有些意外的打量着她。

    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身着用月白丝线编织的常服,颜色简单却不失贵气,眼角眉梢中虽有疲态,可仍掩不住身为宰相嫡女的风华绝代。

    宋子恒打量着云禾宁的同时,云禾宁也在回望着他。

    虽说宋子恒幼时家道中落,可看着仍

    气宇不凡,给人以温润如玉之感。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宋子恒,云禾宁心中除了满腔恨意,更有无尽的凄凉和酸涩。

    前世的自己一颗心全扑在了宋子恒的

    身上,全心全意的待他。虽然宋子恒家道中落,与自己并不匹配,可自己仍然执意要嫁与他为妻。

    可也是眼前这个看似温文尔雅的人,联手自己的庶妹,迫害了整个云家,让自己家破人亡,还亲手喂自己喝下了致死的毒酒,何等凉薄。

    是前世的自己瞎了眼,看不出他甜言蜜语背后的算计;看不穿自己每每触碰他时的嫌恶眼神;看不透这对狗男女之间的奸情。

    是当初的自己太傻,一心只想着和喜欢的少年郎成亲,一辈子相依到老。何曾会想到最后竟然会被枕边人背叛,让自己家破人亡!

    自己的真心真意,到最后却被对方弃之如履;宋子恒对自己流露出的温柔爱意,只不过是演给云家众人看的一出戏。

    爱情,是多么可笑的字眼。

    云禾宁抬起头盯着刺目的阳光,双手攥拳,努力遏制住眼眶涌出的强烈的酸涩感。

    宋子恒不知晓此时云禾宁心中翻涌着的复杂情绪,还以为是云禾宁气恼自己没及时看望她,草草在心中打了个腹稿再度开口:“禾宁,我前两日没去看你是因为——”。

    宋子恒话音未落,云禾宁便再次出口打断,只不过这次的声音比之前更添了一分冷冽:“小琪,宋公子没听清我的话,你重复一遍说与宋公子听。”

    小琪偷偷抬眼看了看不露喜怒的云禾宁,心中不免觉得纳闷。

    自家小姐甚是喜爱宋公子。平日里宋公子虽对小姐不冷不热的,可小姐也总是笑脸相迎在宋公子身边,随声附和那都是寻常事。可今日的小姐却多次打断宋公子的话,丝毫不给宋公子面子。

    纳闷归纳闷,但既然云禾宁已经开口

    吩咐了,小琪自然是听自家小姐的话,原封不动的把云禾宁的话复述了一遍给宋子恒听。

    听完小琪的话,宋子恒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不明白一向对自己乖顺的云禾宁为何今日如此不给自己情面。

    宋子恒心中虽恼火,可看向云禾宁的时候,仍是一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样。仿佛刚刚那个说话被云禾宁打断,面上无光的人不是自己。

    云牧瑶见云禾宁冷口冷面,宋子恒又是一副被云禾宁噎的说不出话的样子,便急忙在一旁打圆场道:“几日不见姐姐,姐姐气色好多了呢。姐姐不知道,你昏迷的那几日可把恒哥哥担心坏了呢。”

    云禾宁不咸不淡的斜睨了眼云牧瑶,似笑非笑道:“宋公子怎样我实在不知,不过妹妹和我的未婚夫婿走的如此亲近,我现下倒是知道了。这要是让不知情的人看到了,肯定认为妹妹和宋公子是一对良配呢。”

    听着云禾宁话中带刺的讥讽,云牧瑶涨红了脸,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宋子恒紧紧蹙眉开

    “云禾宁,你不要觉得瑶儿是庶出,就这样欺负她,说一些没有影子的话。”

    云禾宁轻摇着扇子笑道:“我只是陈述事实罢了,何来的欺负呢?倒是宋公子,虽说家道中落,可再怎么讲都是富养过的公子,可不要为了区区一介小女子失了气度才好。”

    宋子恒虽生得一副温文尔雅的好皮相,可骨子里依旧是个心高气傲的公子少爷。家道中落一直是宋子恒的逆鳞,旁人从不敢当着宋子恒的面跟他提起。可如今,一向对自己百依百顺的云禾宁竟面带笑意的说着自己家道中落的事实,这对宋子恒来讲无疑是莫大的羞辱。

    宋子恒不禁降低了声调冷冷道:“云禾宁,我宋家虽然已不比昔日的全盛时期,可到底还算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念你身子刚好,不想计较你的口无遮拦,你不要太过分了!”

    云禾宁嗤笑一声,不甘示弱的回击道:“我过分与否尚且不谈,倒是宋公子竟敢屡次三番连名带姓的称呼本小姐,如此大胆,果然是本小姐太过纵你了。”

    宋子恒听罢,气极反笑:“云禾宁,你莫不是忘了曾经跟在我身边百般讨好的模样?”

    宋子恒不说还好,他这一说便让云禾宁想到了前世的自己凄凉落魄的下场。

    云禾宁攥紧了手中的丝帕,不再压抑自己再遇渣男的怒火,声色俱厉的道:“宋子恒,我叫你一声宋公子是抬举你,你不要蹬鼻子上脸。你住在云府吃我的用我的,我哪怕养只猫狗都比你懂得感恩。我堂堂宰相嫡女,你宋子恒是个什么东西,轮得到你在这里大呼小叫,对我直呼其名?”

    宋子恒脸色铁青,只觉得颜面尽失,但还是强撑着说道:“我是你的未婚夫!”

    云禾宁冷哼一声再抬眸,眼中已满是凌厉。云禾宁抬头直视着宋子恒,语调冷的像掺了冰碴:“未婚夫便可以和我的庶妹在大庭广众之下毫不避嫌亲密无间?未婚夫便可以偏帮着外人说话而不帮着自己的未婚妻?未婚夫便可以在我落水昏迷之际不去看望,更是连只字片语的关怀都没有?这一桩桩一件件,云府众人皆是见证,实在不算是我冤了你。我之前还想问问你,你宋子恒算是哪门子的未婚夫?不过既然眼下你不知悔改还振振有词,这个未婚夫当的如此失职,那你这个未婚夫的头衔,亦在我云禾宁许与不许之间。”

    宋子恒被云禾宁的这番话说的措手不及,他定了定神,诧异的看着云禾宁。

    年少相识,宋子恒自以为足够了解云禾宁。云禾宁从小便仰慕他,总是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自己身边。很多时候自己都不胜其烦,可不管自己对云禾宁是什么态度,云禾宁对自己永远都是一副笑脸相迎轻声细语的模样。

    但今日的云禾宁,不仅把自己的脸面狠狠踩在地上,还故意用她宰相嫡女的身份压着自己。这是从前的云禾宁无论如何都不会做的事情。

    宋子恒看着云禾宁,只觉得今日的云禾宁是自己从没见过的陌生。

    宋子恒不敢再用强硬的态度对待云禾宁,有意放缓了声线:“禾宁,你今日对我的态度好生奇怪。你是不是还是身子不适?”

    云禾宁听着宋子恒故作关心的话语,知道这是宋子恒的有意服软。心中自嘲自己当初为何瞎了眼,居然能看的上宋子恒这样色厉内荏的草包。

    云禾宁冷眼看着宋子恒道:“我如何不要紧,只是宋子恒,你最好认清楚自己的位置。你今日多番连名带姓的唤我,这又该怎么算呢?”

    宋子恒咬了咬牙,没想到云禾宁如此的不依不饶。可眼下云禾宁对自己的态度实在怪异。无奈下,宋子恒只得低声下气的道:“云小姐,刚刚是我不好,一时冲动跟你拌嘴,没考虑到你身体才刚刚康复,是我不好,我道歉。”

    站在一旁的小琪看着准姑爷已经服软的态度,又看了看自家小姐略微发白的脸色,担心的开口:“小姐,您身体才好,不宜在庭院里待太久,当心让风扑着您了。奴婢还是陪您回去吧?”

    重生以来,云禾宁的情绪时常处于大喜大悲之间,又加之落水的缘故,身体总不大好。如今稍好些又见到了渣男。怒火攻心下,一时间身体大有疲惫之感。

    听了小琪的话云禾宁点了点头,不欲再同宋子恒过多纠缠:“也好,回去吧。”

    不管怎样,今日给了宋子恒一个下马威,威慑了他和云牧瑶这对狗男女,也算稍稍解气了些。

    来日方长,自己有的是机会,和他们慢慢的算前世的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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