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

    几百年后,芬夏仍然能够回忆起那个天朗气清、花枝灿烂的午后。

    伊甸园内,仆人们进进出出,将一箱箱的绫罗绸缎与珠宝首饰抬进芬夏的卧房。

    少女用甜美的歌声唤来伊甸园里的松鼠和浣熊,小动物围绕着她打转,为她铺平裙摆的褶皱,递来她想要的配饰。

    夏娃正拄着头,看年轻的女儿欢喜地换着一套又一套衣裙,她已年近千岁,面色略显疲态,脸上已然布上一道道皱纹,可脂粉的掩盖与珠宝的光辉却仍然令她风韵犹存。

    夏娃在柜子里翻找出一个黑丝绒的匣子递给芬夏:“这是亚当离世前为你锻造的项链,他嘱咐我在你百岁生辰前给你。”

    芬夏接过匣子,在看到项链的一瞬忍不住小小惊叹,它实在是太夺目了。

    几只小浣熊也跟着歪头,看向芬夏手中。

    项链的坠子上是一只蓝色的小鸟正展翅欲飞,小巧精致的嘴上微张,似乎正要鸣出清越的歌声。身体被细碎夺目的蓝宝石覆盖,嘴上叼着一整颗莹白色的月光石,在黑色丝绒布的底色下,仿佛黑夜中亲吻月亮的蓝色知更鸟。

    芬夏提起项链,注意到搭扣上刻着小小的“芬夏”,霎时泪盈于睫:“没想到父亲离世前为我留下这么美丽的礼物。”

    夏娃握起芬夏浓密的黑发,将蓝色小鸟戴在女儿身上,钻石的光彩流转,衬得少女的脖颈愈发白皙而修长。

    喉中有压抑不住的哽咽:“它象征着抚慰生灵的智慧与力量,这是父亲对你的祝福。”

    芬夏吻了吻母亲的脸颊:“我不会辜负他的祝愿。”

    该隐轻敲两下门框:“挑中明天成年礼要穿的衣服了么?”他长腿迈步,绕开地上的小动物们,走到芬夏面前。浓密修长而伸入鬓角的眉毛被金色的半长鬈发掩住,群山一般压着眼睛,如若是不抬眼,定会对这巍峨的山势心生惧意,只是他一抬眼,清冽的目光便将这山势的寒意化开。

    “哥哥!”芬夏小鹿一样跳起来,抱着一摞裙子跑向该隐,撒娇到:“我实在是挑不出来,哥哥你帮我挑一下呢?”

    该隐翻看,一眼就选中一件白色衣裙,胸前只有几只素色的小鸟,但曳地的裙摆上是万千蓝色花瓣落下,展开裙尾的一霎那,让人忍不住屏息凝气,抬手想接住这惊心动魄的华丽。

    “就这条吧,我倒是很少见你穿素色的衣服呢。”该隐将白色的裙子放到最上边。

    夏娃也点点头:“这样纯净的颜色最适合少女不过了。”

    “会不会太素净了?”芬夏歪头,几只小浣熊也附和地吱吱直叫。

    “不会,”夏娃微笑:“你的母亲是众生之母。明日,我会唤来所有美丽的小鸟,它们会衔来最绚丽的鲜花为你装扮。”她点点芬夏的乌发,“它们为你簪上的鲜花会胜过一切宝石。”

    今晚的餐桌上,难得聚齐了所有家人,连常年在法乌努斯的亚伯也回来为妹妹的成年典礼作准备。

    “你还知道回来呢?”夏娃抱怨,她已几月未见到亚伯。

    “前些日子法乌努斯大雨数月,实在是难以抽身回来探望母亲与妹妹。”亚伯温和地说。由于疲劳,少年人的眼下有已有淡淡的青影,却难掩欣喜。

    夏娃仔细打量着亚伯,亚伯与该隐长相与气质完全不同,该隐五官凌厉,行事也不苟言笑,犹如亚当;亚伯却调皮可爱,笑起来同自己一样有着俏皮的酒窝,更像一个不经世事的男孩。

    “你呀,有你哥哥一半顾家就好了!”夏娃埋怨,语气中却并未有苛责。

    “不管再忙碌,妹妹的百年生日典礼还是要来的。”亚伯微笑地看向妹妹,芬夏向他吐了吐舌头。

    亚伯自成年离开伊甸园后,便常住法乌努斯。

    相较于该隐统领的萨图恩,亚伯统领的法乌努斯地形苛刻、地势贫瘠,十分不适宜耕种。此地的凡人又愚昧无知、野蛮粗鲁,为了争夺食物,暴动频起。

    亚伯刚过百岁就需面对如此艰难的境地,彼时该隐也初出伊甸园,父亲亚当刚过世,没有任何人的扶持,少年只得以柔弱的肩膀担起苍生的期许。

    幸得亚伯是一个真正的天才,他完美继承了父母的聪慧,又拥有着耶和华的亲自教导。亚伯教会凡人畜牧,建起楼房,训练出骁勇善战的将士。数百年的治理下,法乌努斯的繁荣已不弱于本就秀美宜居的萨图恩。

    于神明千百年的寿命中,往往有足够的时间去经历几代凡世的兴衰,目送一代代凡人繁衍生机又渐渐没落。但历代的神明,都愿意在他们漫长的生命里倾其所能,为凡人谋取他们短暂一生的平和。

    “明日成年典礼后,你就可以离开伊甸园了,你想去哪里?”晚餐时,夏娃递给芬夏一片苹果派。

    芬夏一边跟餐桌上的小松鼠抢着松饼一边皱眉,“我还没想好呢。”

    “来萨图恩吧,萨图恩更适宜居住,有繁华的集市,天下最心灵手巧的绣娘,你可以每天穿最时新的裙子。萨图恩一直是年轻女孩们最向往的地方。”该隐诚恳地对芬夏说。

    夏娃也点点头,附和该隐的说辞。

    “来法乌努斯吧,法乌努斯的风景更为壮丽,可以常常游山玩水,有天下最美味的烤肉和无数可爱的生灵,芬夏你不是一直想养一只小羊羔么?”亚伯弹了一下芬夏的额头,朝她挤眉弄眼。

    该隐瞪着亚伯,他原以为芬夏去萨图恩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亚伯垂目吃甜点,装作没看到该隐的怒气。

    夏娃无奈,“芬夏你想去哪里?”

    “我不去这两地不行么?”芬夏摸着额头瘪嘴。

    “不行!”该隐和亚伯异口同声,随后两人又没好气地看向对方。

    “好不容易离开伊甸园,却还要呆在哥哥们的眼皮下,这也太没趣了。”芬夏抱怨。

    “你第一次单独生活,有哥哥们照看比较好,哥哥们也是担心你。”夏娃劝慰她。

    “哥哥们当初不也是独自生活,又没有人照看,我怎么就不行?”芬夏不满。

    “那你想去哪?”该隐无奈。

    “阿瓦林。”

    “不行!”这次是亚伯、该隐与夏娃都异口同声。

    阿瓦林是孤立于萨图恩与法乌努斯之外的一个小岛,小岛风景宜人,岛上大多是凡人,只有很少的神明居住。岛上居民勤劳能干,只是传闻耶和华创世之时,岛上曾有神明化作恶灵蛊惑凡人,利用凡人的无知与盲从发起□□。岛上亦有过禁咒的盛行,看似和平却千百年来暗流涌动。

    亚当倾尽一生也没能将阿瓦林收服,至此,神明与凡人都曾对阿瓦林有所忌惮,纵使是繁荣富饶的萨图恩与骁勇善战的法乌努斯也对阿瓦林避让三分。

    “阿瓦林实在是太危险了,你父亲一千多年都没让它归顺于萨图恩或是法乌努斯。”夏娃担心地说。

    “可是妈妈,禁咒与□□都已经是几千年前的事了!”

    亚伯沉吟,“这几百年来我也去过不少次阿瓦林,事实上阿瓦林在萨图恩与法乌努斯独立前就早已恢复和平,使用过禁咒的恶灵也早在千百年前就被处死,阿瓦林现如今确实是一个美丽宜居的小岛。”

    该隐却还是反对,“不可,不在我们统领的区域里,万一出事了都没法摆平。”

    “哥哥!萨图恩与法乌努斯到阿瓦林坐船都不到半日,你们足以保全我的安全。”芬夏抱怨。

    亚伯全然同意,“我同意,一百多年前,我所在的法乌努斯远比阿瓦林动乱。哥哥相信你可以接受这样的挑战。”

    “可是……”该隐还想反驳。

    “哥哥!”芬夏打断他,像小时候一样摇着他的手臂撒娇:“我实在不想走到哪里都有人恭敬地对我行礼,称我为该隐阁下的妹妹。哥哥,我想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在阿瓦林生活一段时间。”

    该隐无奈:“那你可不能像在伊甸园一样任性,我无法时时盯着你。”

    “遵命,阁下!”芬夏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她又担心地看向夏娃,“妈妈……”

    夏娃无奈地笑:“既然你早已准备好大段的说辞来说服我,想必是思考过自己面对的一切境地了。亚当希望你能造福万千生灵,妈妈只希望你能自由快乐地生活。”

    芬夏拥抱她,“妈妈,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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