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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当了一回白大夫

    既然梁京墨替她答应了,回去跟祖父也有个交代,不是说出嫁从夫嘛!如今,就算她去诊病,又有表哥看着,不是孤男寡女独处,或许这个多事的梁京墨(=“梁三姑娘”)也会在一旁看着的吧。

    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应该可以的吧?!这样子阿爷应该不会打断她的手脚吧!

    想明白这个,白芨便有问题想问百里扶苏,犹豫着应该叫表哥,还是应该叫扶苏?白芨看了一眼等着看好戏的“梁三姑娘”,而“梁三姑娘”团扇遮面,无限娇羞,却不放过白芨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他装得倒是像,一会儿这个样子下马车,会不会把表哥的魂给勾了去?表哥最喜欢娴静温柔的女子!

    啊啊啊,为什么竟有些在意这“梁三姑娘”的眼神,为什么她竟思考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不行,老娘出嫁了依然可以我行我素!凭什么习惯了的事情要更改?

    不喜欢就休了老娘,也好方便老娘改嫁!

    白芨现在想想当初梁京墨说:“改嫁的时候,如果还是小黄花会被人认为有病”。如今看到表哥,她却觉得自己已经是昨日黄花,再也配不上表哥了,心塞!自己当时肯定是有病才会相信梁京墨的鬼话!

    一想到这里,她就颇为不爽!

    眉眼官司打完,白芨终于下了个决心,还是按老习惯叫。爱谁谁!

    “扶苏,你这位挚友伤在何处?” 话一出口,这声音温柔的连她自己都吃了一惊。果然,表哥在她心中永远是不一样的!根深蒂固!

    “梁三姑娘”眉脚一挑,思索这个小妮子何时这样温柔地跟他说过话?! 没有!就算骗他哄他吃药,也没有这么温柔过。

    他眼睛一眯,看得白芨有些发毛,这是又生气了!老娘还不爽呢!白芨无声道:“不是你自己答应要去的,自然要问清楚病情!这会儿又生什么气!“

    “梁三姑娘”看她红唇在动,读着她的唇语,精通唇语的他第一次没有读出来她到底想说了什么?只看到她的红唇娇艳欲滴,然后,他完全失控地想入非非。

    这个时候车外百里扶苏的声音响起:“他是右胳膊受了伤,如今手没法动了。骨接好了,外伤也治疗的差不多了,可惜经脉难愈。此番,也算他运气好,竟叫我碰上了阿芨,若阿芨能用金针帮他过一遍手少阳三焦经,他的手定然还有救。他博学广记,刚中了进士,如若右手废了,仕途定当受阻,岂不可惜?”

    “梁三姑娘”略一思索,道:“刚中进士,淮阳城,莫不是上官公子,上官玥?”

    梁京墨竟接了话,白芨有些吃惊,他这病弱世子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吗?竟认得淮阳的新科进士!

    “表姐竟认得我这友人!如此,倒也便宜!”百里扶苏对这“梁三姑娘”的来历起了疑。

    “上官家在两淮颇有名望,上官玥七岁能诗,十岁作赋,妾是适婚女子,自然是多关注了一些,扶苏见笑了。” “梁三姑娘”演得不要太入戏:“不知,上官公子是如何受得伤?”

    “少女怀春人之常情!何来见笑一说,表姐莫要拘泥!”百里扶苏话里话外倒是把她当表姐来待了:“正如表姐所言,上官家在两淮颇有威望,是以淮阳城城主将本城的盐务交给了城丞上官弘文大人,这位上官大人正是阿玥的父亲。数日前,他跟随上官大人处理盐务时,为救一小儿,胳膊才受了伤。”

    淮阳的盐务竟不是城主在主理!看来这上官家定是要好好住一阵子了,“梁三姑娘”道:“如此看来,这位上官公子不仅文采风流,更是爱民如子,此番若能得陛下授官,将来定是百姓的福音。不知阿芨妹妹能否将上官公子的手治好?”

    白芨斜乜了他一眼,要不要这么入戏?

    撇去梁京墨的参合不提,白芨自己心中打定主意,这个上官玥倒是个好的,的确应该好好治,说道:“定当勉力为之!”

    只是,若只是复诊,表哥定不会焦急,他自来稳重,处变不惊。入城初见他时,他那焦急的神色做不得假,定是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只是他既然不说,她现在也不好问,若是他愿意告诉她,之后定然会说。

    白芨把随身带的金针拿了出来,用梨花白细细地擦着。

    “用梨花白洗针,阿芨这主意倒是不错!”闻得酒香的百里扶苏由衷赞了一句,金针不宜过火,这也是金针术甚少的原因之一,用烈酒擦拭实在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梁三姑娘”则是故意消遣她:“罪过罪过,裂缯毁璧!”

    敢说她暴殄天物,也不想想他自个儿的小命是怎么回得阳:“一坛酒而已,大不了以后还你两坛!你可以喝一坛,倒一坛,也好让你裂缯毁璧一回!省得你日日惦记!只是,你且得好好保住你的小命,这样才有机会等我还你酒啊!”

    “梁三姑娘”浅笑:“如此,承阿芨妹妹吉言,我必定要长命百岁!”

    白芨瞪他:“你放心吧,有我在,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小妮子真是放飞了,口气不小:“是吗?”

    白芨:“是的!别人我是懒得理会,不过因是三姊,我自然不能藏私,我告诉你最简单的长寿秘决——保持呼吸……不要断气!”

    “梁三姑娘”:……

    百里扶苏浅笑出声:“两年未见,我家阿芨还是一如既往的淘气!亏得是自家表姐才不与你生气。”

    谁说自家表姐不生气?这一声“我家阿芨”气得“梁三姑娘”忘了呼吸,要断气了!他涨红了脸,顾自坐去车厢一角,不再离白芨。

    白芨报了四字之仇,正快意!听着表哥说“我家阿芨”,心里暖暖的。

    “梁三姑娘”则越来越生气!

    好在上官家已经到了,“梁三姑娘”这才变了脸,继续演他的团扇遮面,一脸娇羞。

    上官公子约莫未到二十,白面书生,穿一身一尘不染的月白色儒袍,因有百里扶苏在一侧,样貌就显不出彩来,但一看就给人十分正直实在的感觉,就是神色有些抑郁,想来是因为伤手的事烦恼。

    他早已就候在门外,看百里扶苏带了两位风格迥异的美貌女眷,面露诧异,但很快恢复如常,将一行人请去上房,自有小厮安顿车马。

    白芨随着众人往内走,没有心情欣赏上官府书香门第的文雅之气,倒是对着上官玥的背影愣了一愣,这人的背影竟跟他时常梦到的那人有些像。她梦里的那人最喜欢的也是穿一件月白色儒袍。

    “梁三姑娘”不动声色地快走几步,牵了白芨的手,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

    白芨吃疼,瞪了他一眼。

    “梁三姑娘”觉得危机感很重,这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他省心。这小妮子出了邺城,绝对是放飞自我了。

    昌平教他的方法完全不管用,她这哪里是一副死心塌地的模样,她明明还是那副想着早日改嫁的样子,似乎还比以往更急切了一些:“阿芨妹妹,你都快撞到人后背上去了!”

    这家伙怎么这样,她不过是有些好奇而已。他这样说,仿佛她已经是那一枝出墙的红杏,而他已经证据在握一般。

    这人!这人! 这人就是一天不欺负她,心里过不去!

    白芨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假笑:“三姊放心,我的眼睛长在前面呢,不像有些人长在头顶上!”

    她们两人的调笑,让本来因为终是错过了一些事而感到不快的百里扶苏转了头,白芨顿时低头沉肩含胸看脚,百里扶苏的嘴角顿时有了笑意。

    百里扶苏居然只要一个眼神,就能让她从刺猬变回兔子!

    “梁三姑娘”暗骂了一句娘亲,送给百里扶苏一个含蓄的媚眼,真正抛得恰到好处,因为百里扶苏的眉毛抖了一抖。

    百里扶苏确实有些触动和疑惑。

    这位表姐身材高挑,容色艳丽,颇有见识,眉眼间有一股英气,举手投足之间颇有章法,定然是有武艺在身,在白家的这些年他竟没有听过这样一个人。

    姑太爷为何放心阿芨只带着半夏送这样一个人返回江南?那一位病弱的世子又如何会放阿芨出府?莫不是阿芨又闯了什么祸事,出来避祸来的?

    一时间竟没有答案。

    不过这些都没有给上官玥治手来得急。

    ……

    针灸的过程其实挺顺利,尺度也很合宜,并没有让“梁三姑娘”瞪眼。

    只是治疗中途那个被救的孩子来谢恩,他们这才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淮阳城主着上官弘文督办盐务,但城主给的钱饷却是不足,需要上交的盐是三千石,而给的银钱却只能按一文一斗的价格收盐,这于盐民来说,无疑于断绝生路,自然是不服的。这个消息一经公布,收盐现场就十分混乱,盐民中一个垂髫小儿被挤倒了。

    上官玥救起了那小儿,却挨了一扁担,抱着那小儿一起倒在盐田,胳膊当时就动不了了,不仅有骨折,有外伤,还伤了经。

    针灸完半个时辰之后,上官玥感觉自己的手指能动了,心中的阴霾终于去了:“此番若不是白大夫,在下的手就废了,真不知如何感激!”

    白芨听上官玥叫她白大夫,十分受用:“好说,好说,我这人就好一口吃的!叨扰府上这几日,可否借府上的厨房一用?”

    “白大夫若是要用厨房尽管用就是,但凡有什么想吃的,吩咐下去即可。上官虽不是大富之家,但一口吃得还算担负得起!白大夫莫要客气!”上官玥谦恭有礼。

    白芨快意至极:“如此,我要吃佛跳墙!”

    上官玥怔愣,佛跳墙是两广菜肴,这还真是难办!话刚说出口,这么快就打了脸。上官玥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

    百里扶苏笑了:“阿玥莫要听她胡闹,这是我经常与你提起的表妹。刚才没有道破她身份,是怕你不敢让她治。想来你也是知道的,她自来十分调皮。如今已经为人妇了,还是这么一副不着调的样子。阿芨,还不好好拜见我的结义大哥!”

    “阿芨拜见上官大哥!”白芨规规矩矩行了礼,看来阿爷已经将她出嫁的消息告诉表哥了。

    “竟是自家人,快起快起!莫听扶苏胡言,玥并不觉得阿芨调皮,倒觉得十分活泼!你家郎婿十分有福!”上官玥赶紧找见面礼,抠抠索索找出一块木牌:“这是我的信物,日后阿芨若有需要,我定尽全力想帮。”

    白芨接过一块黑褐色的木牌,古朴无华,上刻四字“皎如明月”。相传玥为神珠,其光华皎如明月,这木牌倒是他的名牌。

    反正表哥已经告诉他,她已经嫁人了,这样的礼物可以收的吧?!她看了一眼梁三,“梁三姑娘”微不可见地点头。此刻,梁京墨还不知道,他将为了这一个点头吃尽苦头。

    白芨见梁京墨同意,收了礼物很是高兴!

    而“梁三姑娘”面色不怎么好看,这百里扶苏既然知道白芨已经嫁人,还是这态度,大约真是盼着他梁京墨早一点死,她白芨好早点改嫁不成!

    “ 这一位是我的表姐!三姊!”百里扶苏早就注意到“梁三姑娘”似乎心情不太好。

    “三姊安好!”上官玥见梁三是未嫁女的装扮,不知道送什么好,去找人寻来一副画。

    “竟是 《江帆楼阁图》(注1),上官公子,这么贵重的礼物,妾不敢收!”上官家果然是清贵之家,随便出手就是如此名作。

    百里扶苏观察他许久,暗道,果然如此!于是,便替上官玥道:“三姊莫见外,就当是娘家人添的嫁妆!”

    嫁妆,给谁添的,给白芨添的?还是给梁三添的?梁三总觉得这百里扶苏似乎比白广白还深不可测:“扶苏怎可慷他人之慨!”

    “无碍,无碍,反正自家人!” 百里扶苏浅笑。

    上官玥:“扶苏说得对!玥让人去备膳!各位先到花厅稍坐,此番秋菊开得正艳,各位也可随处走走!“

    “半夏,你去做几个家常菜吧,我都两年没吃到了!”百里扶苏说完拉起白芨的手:“阿芨,走,去赏菊!阿玥种的菊花有不少名品!不可错过!”

    白芨有些错愕地看着百里扶苏,表哥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跟她这么亲近呢?他是谨守礼仪的人!这样被拉着走好吗?

    她感觉后背有些灼热,只是不敢回头看!

    ……

    厨房里,半夏摘菜,砚书帮着烧火做米饭。

    半夏摘着韭菜,感叹:“其实表少爷是喜欢我们家姑娘的。”

    “何以见得?”砚书将禾草团了一团,塞进灶头里。

    半夏:“我记得当年表少爷刚来白家,那个时候我家姑娘正是淘气的时候,不曾好好上女学。我家姑娘的学问都是表少爷教的。”

    砚书不信:“教书而已,如何谈的上喜欢不喜欢?”

    半夏:“寻常夫子教我家姑娘,从不问我家姑娘的喜好,表少爷却不同。他带着姑娘学药名,挑那些有趣的诗句来教她,姑娘这才学得十分好。别人都说我家姑娘不学无术,可我觉得,我家姑娘可聪明呢,只要是她想学的,一准是一学就会。

    “那些年,姑娘每日脸上都是笑嘻嘻的,表少爷每日也是笑嘻嘻的。如若不喜欢,如何会如此用心,又如何会如此开心?”

    砚书不知道半夏说得对不对,可他是喜欢跟半夏一起聊天的,心情好:“如若是真喜欢,为何那时不成婚呢?既然没有成婚,那定然还是不够喜欢的吧!”

    半夏却不同意:“依我看,大概是因为大喜欢了,所以才不成婚的。多半是表少爷不想我家姑娘跟着他吃苦吧!”

    半夏略想了想,叹气道:“其实表少爷比老太爷和大少爷更疼我家姑娘。每次出门都会给我家姑娘带手信。我记得有一年,他带回一株白色的白芨。”

    “一株兰花草而已,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只要世子爷愿意,什么样的东西没有!定然能将世子妃哄得服服贴贴的。

    半夏用就知道你没有见识的眼神看了砚书一小会:“要知道紫色的白芨常见,可白色的却是极为罕见。表少爷为了将它整株采回来被毒蛇给咬了,若不是他自己及时吃了药,怕就没命了。就算这样,老太爷给他调理了小半年才痊愈。”

    半夏如今回想起来,仍然是一脸的羡慕:“如果有人冒死给我带手信,我定然也会无比感动吧!我家姑娘从没有养过兰花,她竟将这株白芨养了好几年。直到两年前夏天太热,给热死了。”

    砚书点头,死了好!了无牵挂!

    注1:唐代画家李思训所创作的一幅山水画,现收藏于中国台北故宫博物院。这幅画描绘的是游春情景,以“青绿山水”与“金碧山水”创作的国画山水作品,是中国早期青绿山水画的风格特色的代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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