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权的探亲假很快结束回了部队，短暂的相聚却给卓湘凌带来巨大的幸福，以及给她心里吃了一颗定心丸。上次桩基坑坐标偏移的事让她明白，建筑一行不仅是盖楼这么简单，更是要不断精进，谨慎无误。卓湘凌在心里默默下定决心，日后她一定要成为一个像师傅那样，甚至更加出色的测量师。

    日升月落，春去秋来。又是一年匆匆而过，此时的卓湘凌在测量一术上已经追赶上金慧雯，但相较周楠还有一定的差距。何亮好几次笑着给木工班的王班长说：“老王多亏你把湘凌推荐给我，不然我到哪里去找悟性这么高的好苗子，你看才短短两年，她的进步快到惊人！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对卓湘凌而言现在的每一天都忙碌而充实，她想快点学好测量的本事，能够早点具备独立放线的水平。工作之余她还要照顾家中，母亲虽然能干些简单的活，但体力活还是得靠她。弟妹正在长身体，她的收入虽高可一家五张嘴，还是很紧张的，只能精打细算度日。

    这天她下了班拿着袋子买了些菜往家走，琢磨着晚上炒个醋溜土豆丝，泡菜坛子里的腌萝卜也该好了，再炒个大白菜，上次炒的肉沫还剩了点炒到白菜里给弟妹们增加点营养。

    “卓湘凌！”

    卓湘凌停下脚步朝声音的来处看去，只见高中语文老师站在马路对面朝她招手。她赶紧跑过马路跟李老师打招呼，李老师原本也不大二十四五的年纪，穿着棉布裙子怀里抱着书本，笑盈盈的看着她。

    “李老师好！”卓湘凌上学的时候很喜欢这个老师，一个是因为年纪相差不大，再者她自幼看过的书多腹有诗书气自华，卓湘凌非常喜欢老师身上的书卷气。

    李莹上上下下的看卓湘凌，见她气色不错放下心来：“那年你考上复旦，后来听说你没去上我觉得特别可惜。但你家当时的境况也是没有别的办法。现在我看你状态不错，家里应该是缓过来了些吧？怎么样？还想不想再考考试试？”

    “再考？”卓湘凌一愣，她从来没想过她的未来还有重考，再次上大学的可能。

    李莹对自己曾经最喜欢的学生很有耐心：“就是再考。你们时间好，赶上恢复高考，以后上过大学的人会是最有前途的人才，这些都不必我跟你多说。你有能力，以前学习的底子就放在那里，再好好准备准备，今年参加高考肯定能考上！”

    卓湘凌的脸上露出了对新希望的向往：“我已经工作两年了。还能考吗？”

    李莹见她没有拒绝只是担忧还能不能考的问题，知道卓湘凌心底奋斗的拼搏劲还在。

    “当然可以！我都工作这么多年了还在考，我也想去大城市上大学。你看我考了三年了都没放弃，还在努力！”李莹说着摇了摇手里的书，笑道：“这可不是教案，是我复习考大学的书。怎么样？要不要试试一起努力？要这么随随便便工作一生，就真的埋没了你的天赋。为自己拼一个以后，至少将来老了不后悔。对不对？你”

    这一晚卓湘凌脑海中都是李莹对她说得话。她听进去了并且非常动心，再说也不是完全一点可实施性都没有，二妹说她明年就能调回古城工作。湘华明年考大学，家里有二妹看着母亲和两个弟妹，她能走的开。

    这一瞬间原本她与肖权走到困境的未来，又开始柳暗花明了起来。如果她还能考上大学，哪怕不是复旦只是上海的任何一所大学，她都可以和肖权一起去上海，然后工作结婚。肖权的母亲再也不能反对他们在一起。

    卓湘凌越想越激动连觉都不睡了，爬起来翻箱倒柜的找以前的高中课本。卓湘语被她的动静吵醒，睡眼惺忪的坐起来：“大姐你在干嘛？”

    “你睡觉，姐找个很重要的东西，一会就睡。听话！”卓湘凌说完转身继续拿出书本在台灯下细细翻看。最终还是在游倩不悦的催促下，她才关灯上床，最终抱着书隐隐约约眯了一小会。

    从第二日起，卓湘凌又多加了一个事情，抓住一切空闲时间复习备考。毕竟她已经两年没碰过书了，以前的很多知识都有些陌生。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跟何亮说这件事。一个是虽然她抱了孤注一掷的心态去复习，但今年是否能考上还是未知。再一个当初何亮收她的时候说过学了测量就不能改行了。所以她内心极度纠结，不知道要如何开这个口，如果将来自己真的考上大学去上海，她要如何面对何亮这几年的悉心栽培。

    即使她平时都是避过何亮看书，但日子久了还是让何亮发现了。一日何亮状似无意的问了句，金慧雯立马跳起来：“师傅我早就想跟你说，卓湘凌根本就不是安于现状的人，你把人家当宝贝，可人家本来能当大学生有个好前程就觉得自己是金凤凰，之前是为了家里委屈来了七建，现在渡过难关了，心也飞了，瞧不上咱们测量班这种小地方！她在复习高考，要去更好的地方啦！”

    卓湘凌被金慧雯这么一通抢白，脸上尴尬涨红。金慧雯说得虽然难听，但她无可辩白的是她确实也是这么想这么干的，就算用更加缓和好听的话来解释，也遮掩不了事实。这一刻她无地自容的站在办公室里，像一个叛徒般等待何亮的审判。

    然而何亮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然后扛着测量仪器出去了。

    原本等着看好戏的金慧雯见师傅就这么放过了卓湘凌，有些失望的咂咂嘴，不甘心嘲讽道：“你这么干就是忘恩负义！你最好能考上大学，你再万一没考上，还伤了师傅的心，我看你以后哪来的脸赖在七建！”

    卓湘凌也觉得自己有些忘恩负义，何亮对她那么好，给她机会教她本事。但她真的不甘心一辈子就这么待在七建，当个碌碌无为的工人。更何况摆在眼前的更是她和肖权以后共度一生的机会，她一点都不想和肖权分开。从十岁起小伙伴们在院子里玩过家家的游戏，她头上盖了块手帕假装新娘和肖权拜天地当新郎新娘，后面当爸爸妈妈。她就想以后长大了要嫁给肖权和他结婚过一辈子。如果全是绝路也就算了，可现在有这么一丝丝的机会，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能和肖权结婚在一起，她怎么可能放弃？

    周楠冷眼旁观了一切，放下手里的杯子走到卓湘凌旁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去洗把脸，想做什么就去做去争取，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卓湘凌睁着雾蒙蒙的眼睛望着周楠，不敢相信他竟然在鼓励自己：“周师兄。”

    周楠朝她淡然一笑：“既然不甘心，就去搏一搏，未必是坏事。”

    金慧雯见不得周楠对卓湘凌笑，气的一脚踢开凳子发出巨响。

    卓湘凌本能的看过去，而周楠则目不斜视的回到自己办公桌前坐下继续看书，似乎金慧雯的反应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或者说对周楠而言，他根本不在乎金慧雯的任何想法和行为。

    过了几天何亮跟周楠从外面工地放线回来，经过卓湘凌桌子的时候敲了敲桌面：“跟我来下办公室。”

    卓湘凌放下手里的测绘记录表跟在何亮身后进了办公室，拿起水杯给他泡了一杯茶放在桌子上。

    何亮坐下后，松了松领口：“想好了？要参加高考？”

    卓湘凌坦言：“师傅，我知道我这样做太自私出尔反尔。但我真的很想去上海上大学看看外面的世界，还有一个私人原因令我不得不去上海。”

    “肖权的母亲？”

    “您怎么知道？”

    何亮状似随意的一笑：“不是什么难事，打听了一下就知道了。只是没想到你男朋友母亲家曾经如此显赫，现在虽大不如前，但好歹开始有了起色。她在那种家里长大，不甘于待在古城，想带孩子回上海情很正常。小年轻热情似火，你的打算我也能想的通。”

    自从父亲去世后，卓湘凌是长女、是长姐、是顶起这个家的人。再没长辈关心过她过得好不好？她有没有难处？她的以后要怎么办？何亮短短几句话却带给她许久不曾有的关心与体谅。

    她心里一热：“师傅。”

    何亮见卓湘凌情绪感动，挥了挥手：“好啦，别瞎感动。搞那么煽情我不习惯！我是收你当徒弟，但说白了也只是你的领导你又没有卖身给我，未来是属于你自己的，你有权利去追求属于你的幸福。我不会阻拦你。”

    卓湘凌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师傅你不生我气了？”

    何亮没好气的摇摇头：“刚开始知道你的打算肯定是有些可惜的，毕竟你这么有悟性。但你有你的难处和你的追求，我也不能自私的挡你路。湘凌你跟师傅说，你喜欢测量吗？以后改行吗？”

    卓湘凌脸上迷茫：“我当然喜欢测量！但以后会不会改行我也不知道，只能看考上什么大学再说。”

    “我有个好朋友在上海的同济大学当老师，他于建筑一行非常专业。我跟他通电话提了下你的情况，他说如果你愿意报考同济大学，他可以多多指导你。”何亮笑眯眯的说出自己的建议。他心里是真的很爱惜卓湘凌这个徒弟，既然留不住就尽自己的全力送她一程，让她飞去更高更好的地方，也不枉两年的师徒之情。

    时间很快就来到高考后，卓湘凌果然是学习考试的好苗子，一举考上同济大学。何亮接过她的通知书笑的合不拢嘴，很是骄傲。金慧雯心里虽然嫉妒，但一想到卓湘凌马上就要离开七建去上大学，也不再处处针对她了，数着日子等她走。

    对卓湘凌而言从拿到通知书的那刻起她就开心的不得了，连寒冬都不觉得冷了。她开心的写信告诉肖权跟他分享这个好消息。真好！前途与爱人尽可皆得！再没有什么比这更能令她开心的事了。她寄完信专门绕去买了些肉和红糖，想着回来给弟妹们改善生活也算庆祝庆祝。

    她左手提着一袋子肉和红糖，右手提着一袋子苹果，嘴里哼着小曲进了屋。谁知屋里气氛诡异，游倩青白着脸坐在凳子上抹眼泪。小弟和小妹则缩在角落里写作业低着头不敢出声。

    卓湘凌收敛面上的笑意：“妈，出什么事了？”

    游倩抬手用手背抹掉脸上的眼泪，朝里屋的方向努努嘴：“你二妹回来了。”

    卓湘凌听到是二妹卓湘慧回来了十分开心。自打四年前卓湘慧下乡后，这还是第一次回家。两人同胞姐妹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自是不必说。她顿时将手上还提着的东西放到地上，换了鞋就要进里屋。

    突然从里屋传来婴儿震天动地的“哇哇”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