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名字

    暴雨倾盆而下,雨幕中传来万物被摧折的哀号,电闪雷鸣交加,有如火花霹雳,如此令人畏惧的雷雨夜,让所有人都紧闭门窗。它公平地降临万物,不分穷与富,面对这至公的自然,这一刻,贫民窟里的与贵族区里的人并无不同。

    “是神!啊!一定是神发怒了!”

    虔诚的教徒闭上眼,惶恐又欣喜地祈祷。

    ……

    一夜的大雨将街道都冲洗得干干净净,晨时的空气顿时清新起来。一位女仆打开了门。

    “天哪!这里有个孩子!”她惊叫起来,惊动了正与管家聊天的乔治·乔斯达先生,这座宅邸的主人。

    那是个看上去八九岁的女孩。她安静地躺在地上,像被丢弃的布娃娃一样。破旧的衣服湿淋淋地裹着她,脸色惨白,嘴唇冻得青紫,裸露出的皮肤——她的小腿、手臂,有大面积的烧伤痕迹。令人意外的是,她有一头看上去与她身份不符的纯色的金发,不,凑近看才能发现那孩子发尾上透着黑色。脖子上有一圈凸起的痕迹,她戴着什么?

    乔斯达先生几乎是立刻走上前去,抱起了那个看上去下一秒就要离开这个人间的女孩,这位绅士高声叫到:“管家先生!麻烦了,请帮我找一位医生!她还活着!这孩子还有救!”

    ……

    你安静地躺在床上,目光追随着蓝发的男孩。当他看向你时,你便慢慢扬起唇角,做出一个鼓励的神情——你希望他能继续说下去。

    据这个叫乔纳森的男孩所说,你已经昏迷一年了。在这一年里,你的头发从金色慢慢褪成黑色,齐肩的短发也逐渐长到了腰间。正是这个现象,令乔斯达家坚信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的你还有救。

    你能感受到你现在的身体有多么破碎不堪。但它正在痊愈。身体仍然很沉重,无法下床,腿部的烧伤已经褪去,胳膊上倒还残留一点。你试图扯开嗓子说话时,喉咙痛极了,暂时还不能说话,你想。

    “你现在看起来比刚见时好多了。”乔纳森有些高兴。看来当时的你吓坏他了。

    “你一定能好起来的!下午医生就会过来看你。”他郑重其事地告诉你。

    他又和你说了很多东西,关于他的生活,他的学习,他的爱好,他的朋友,他的狗狗丹尼,他说那只狗曾经救了溺水的他。

    渐渐地,你在他充满温情的叙述中睡了过去。乔纳森停止了讲述,他把你盖着的被子往上提了提,确保你不会受凉后,才轻轻关上门,蹑手蹑脚地离开,“明天见。”他在心里悄悄道。

    “父亲!”乔纳森来到大厅,声音里充满喜悦,“今天我去看那个妹妹的时候,她醒了!她终于醒了!我还和她讲了很多故事,她还不能说话,但是我觉得我们相处得很好。”

    乔斯达先生得知这个消息也很惊喜,父子俩聊了起来。“不过,乔乔,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她家人的事情。”他忧虑地叹息了一声。

    ……

    第二天时,乔纳森又过来看你了。期间,你的救命恩人乔斯达先生也过来看了你几次。他看上去总是欲言又止,眼神里带着怜惜。

    又过了三四天,你总算能短暂下床了,也能轻轻地说出声来。乔纳森兴奋地抱了抱你,许诺等你彻底好了要带你出去玩。

    晚间的时候,你一睁开眼,就看见乔斯达先生坐在你床前,他正捧着本书。

    “你醒了?孩子,睡得还好吗?”乔斯达放下那本书,注视着你。

    你心想,是的,他来找你谈话了,决定你之后命运与归宿的谈话。

    你正要张口,忽然间怔住。他没有像你想的那样,而是抬起手摸了摸你的头,“好孩子,不用害怕。”

    连你自己也未察觉的、自醒时就一直存在的焦躁被抚平了。

    乔治·乔斯达是个好人,就像他的儿子乔纳森一样。

    乔斯达先生和你闲聊了许多话题,等你放松后,才进入正题。

    “好孩子,你还记得你昏迷前发生了什么吗?”

    你沉默了,然后看着他,让自己看上去十分真诚:“对不起,乔斯达先生。其实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什么。我没有之前的任何记忆。我的记忆是从乔乔出现时开始的记忆。”

    乔斯达:“不,你不用对我道歉,孩子,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我想,能够忘掉那些痛苦的记忆,对你来说也许是件好事。”

    “您的意思是,您知道我发生了什么,对吗?”你忍不住出声问道。

    他显然犹豫了一会儿,“如果你想要知道的话,我会告诉你。”

    “请告诉我,我现在没有任何记忆,我很害怕,乔斯达先生,我想知道我的过去。”

    在你的恳求下,乔斯达告诉了你他查到的事情。

    在你昏迷的一年里,乔斯达显然不是什么也没做。他根据你的情况查到了贫民窟的一户人家。这户人家的男主人公被他的妻子抛弃了,于是他开始整日酗酒,一喝醉了就会殴打他的女儿,平时也会打骂他女儿,因为他怀疑他的女儿并非亲生的,他和他妻子都是黑发,可他的女儿却是金发。而就在你晕倒在乔斯达家门口的那天,那户人家才发生过火灾。据他的邻居说,那个男人又一次醉酒后,发疯一样用烟点燃了自己的家。还摁着他女儿不让她逃,他想烧死自己和孩子。

    没有任何人试图去救你们。

    至于后面你是怎么逃出来并晕倒在乔斯达家门口的,这一点就无从知晓了。

    听起来并不像天方夜谭一样离奇。但你的心中毫无触动。既没有痛苦愤怒,也没有幸福。

    故事里的他们真是你父母吗?你下意识怀疑。心里却有声音在说:是的,他们当然是。

    “或许正是当时的那场大雨救了你,上天在眷顾你,孩子。”乔斯达安慰你。

    “乔斯达先生,我……”月光透过窗,照得你脸色苍白,令你看上去十分虚弱。

    “不,孩子,什么都不用说。你还有乔乔和我,你还有我们。”他主动握住了你的手。

    乔斯达回答完所有关于你父母和身世的问题后,他问你:“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

    他用一种充满担忧的眼神看着你。

    你迷茫地看向他。于是他拍了拍你的手背,“不用着急,你可以慢慢想,在你想好做什么或者需要什么之前,我和乔乔都会帮助你的,你可以一直留在这里,直到你不需要为止。”

    刹那间,你感觉有热泪从你眼眶中流淌出来,心中的某个地方一瞬温暖起来。‘我这是怎么了?’你迟钝地想着,‘啊,我哭了,为什么?’

    “我并不是被爱着的孩子,对吗?”你像是终于无法忍受一样,脱口而出。

    乔斯达先生被问住了,他深深地凝视着你,用诚挚的语气回答:“不,上天爱着你,我们也爱着你。”

    你没有话了。房间内一时很沉默,乔斯达温柔地嘱咐了你几句,在他转过身背对你时,在他的手按上门的把手时,你浑身颤抖起来,你的牙齿在打颤,你感受到了某种牵引。

    “乔斯达先生!”你什么也不知道,但那莫名的牵引几乎让你无法忍受,你不知道你为何突然颤抖,你觉得自己现在毫无理由地、紧张得要吐出来,你几乎要发狂,就在这瞬间。

    “我有名字吗?我能拥有名字吗?”

    乔斯达先生转过身,月光与阴影在他的脸上共生。

    “克莉丝,你的名字是克莉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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