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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宴(下)

    我一夜未眠,棠少仍是彻夜未归。

    也好,这两日一事接一事,我着实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韩奕,是我曾经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而如今,他却成了我最大的敌人。他曾亲口说,今后互不相扰,但他却在我一次次的波折中对我影响至深。

    此时还很早,窗外天光未明,我的太阳穴突突跳了几下,心中一阵悸动。

    不知道,今日之后,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纵使之前我对韩奕性情大变的原因做过各种猜测,却都未曾想到,他竟然是前朝皇室遗孤,他所谓的要做的重要的事,竟然是推翻大昭复辟前燕。

    现在想这些都无意义了。

    现今棠少、我与他的立场,注定要经历纷争。

    春玉见到我,应是看出我的疲态,只叹了几口气。帮我洗漱完后,她便拿了早饭来。

    我望着她手中的食盒,心思一动,便说:“春玉,用完饭后,陪我去个地方吧。”

    她颔首应下,问:“不知夫人想去哪里?”

    “去……”我哽住,是啊,那是哪里?

    那日兰兮拎着食盒来换我的样子,在我的记忆中已经模糊了。更不用说那时身处何地,如何从那里赶去了望京门?

    “你可知……那晚我从飞霜殿中被带去关在了哪里?”我问道。

    春玉正将碗盘从食盒中取出,闻言手没稳住,撒了点汤汁出来。她没顾上收拾,只惊疑地看我,片刻才问:“夫人要去?”

    我点点头,她才回过神来,搁下手中的碟子,拧着眉说:“具体何处奴婢不知,奴婢听说您被人带走就……后来……”

    此时我也冷静了下来,是啊,春玉怎么可能知道我那时被关在了哪里,若不是章太妃出面,她也会被押去训诫所生死不保。

    我叹气,想了想说:“雪见是长住绣岭宫的,用完饭后,你替我去问问她,去年三四月里走水烧死人的是哪里?”

    一向不易显露情绪的春玉,面带惊惶地迅速吃完了饭,急匆匆出门去找雪见了。一回来,又是重重叹了口气,推着我出了门。

    天格外晴朗,没有一丝云。快到大暑了,清早就这样的燥热。

    路上春玉一言不发,直到了几乎再不见人影的地方,她才开口:“雪见说那地方走水后没重建,估计乱着呢,夫人真要去?”

    我“嗯”了一声,她又叹气,继续推着我绕过了几个墙角。那座烧得半塌的宫殿,终于出现在我眼前。

    兰兮就死在那里面。

    我至今都不知道,兰兮的尸骨如何处置的。不过,那时对外说的是路氏死于火中,大概又是宗政府来处理后事的吧。

    我自己转动轮子想继续往前一些。刚动了一下,就被春玉拦住,她急急说:“夫人不可再往前了,这殿会塌掉的!”

    我点点头,亦收回了手。

    那灰黑破败的残垣,盯得久了,视线中仿似渐渐透出红色的火苗,那场大火,竟在我眼前重现了。

    一丝念头闪过脑海。若真的是韩奕毁尸灭迹,他会不会先用别的法子让兰兮咽了气,才放了火?

    这样更加万无一失。

    希望是这样吧,因为,若是活活烧死真的太痛苦了。

    “还好死的不是夫人您。”

    春玉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

    我掩面痛哭。

    所有人都在为我还活着而庆幸。可他们也许从未想过,那殿中,死的究竟是谁。

    ===

    回到宜春殿时,棠少和言心都在。徐乾清请的那位顾神医也已经到了。

    棠少原本冷峻的面容一见我倒现了忧色。他从春玉手中接过轮椅扶手,将我推进寝室,轻声问:“这么早你去哪里了?”

    我没有再看他,只撇开脸说出去转了转。

    他欲言又止,停了下才说:“顾大夫刚到,快让他看看你的伤。”

    这位顾神医的诊断与季随安诊断差不多,只不过医治的法子从未听过。趁着此时还有些时间,他便先治疗一番。

    顾神医施完正骨手法时已过了巳时,春玉也为我描画好妆容,外厅公孙誉也敲门说准备好了。

    言心拉着我的手,泫然欲泣,对寝室门外棠少的“出发吧”置若罔闻。

    我的目光坚定地对上言心担忧的眼眸,轻声却坚决地说:“言心,我明白你的担忧,但逃避不是解决之道。韩奕此举,究竟是试探还是示威,只有见到他了才知。若我们不去,只会让他更加确信我们心有畏惧,反而给了他进一步施压的机会。”

    “可是……”

    言心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我打断,“没有可是。”

    我轻轻握住她的手,“棠少有他的骄傲和坚持,我也有我必须面对的过去。这场宴席,无论是刀山是火海,我们都得走一遭。”

    言心见我如此坚决,终是叹了口气,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姐姐,务必小心。”

    我微微一笑,感激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放心,我会的。而且,我们也不是孤军奋战。公孙将军他们会安排好一切,确保我们的安全。”

    我和棠少乘一辆马车,顾瑞驾车,言心带着春玉和雪见同乘一辆马车紧随其后,再之后,是公孙誉带领的三千骑兵。

    车行路上,轱辘碾压过路面的仄仄声不断传来。我二人皆缄默良久,终是棠少没忍住又问:“早上你去哪里了?为何哭了?”

    我不想答他,便沉默不语。

    “到底去哪里了?”见我依旧不语,他的语调软了几分,“霜儿,还在生气?”

    我闭了闭眼。

    他还知道我在生气。

    我稳住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缓:“去看了兰兮死去的地方。”

    他蓦地抿了唇,身体无力地向后靠去,脊背贴着箱壁,半耷拉着的脑袋随着车身不断晃悠着。

    “对不起。霜儿,”半晌,他才又说,“我没有保护好你,也愧对兰兮。”

    我刚想开口,可接下来想说的话让我的鼻腔发酸。

    深吸一口气缓了下,压住了酸涩泪意,才说:“我早说过的,你我之间的鸿沟,不只是身份地位不同那么简单。在你们看来无所谓的牺牲,在我心里就是天大的事。从小到大,一粟一米我都万分珍惜,因为我知道饿肚子的痛苦。每一个与我相识于我有恩的人我也万分珍惜,因为我从小就觉得人能活着好难,要不停地劳作、不敢生病、不能抱怨……”

    棠少紧咬着唇,泪水已从泛红的眼圈中涌出。

    “我至亲至爱的爷爷,若是有你们……不,哪怕能过上韩奕家的生活,都不会那么早就去了。”

    说罢,我还是没忍住哭了起来。

    若是兰兮有宗政若兰的处境,天知道她有多幸福。

    “对不起……”棠少颤声说道。

    车内的气氛变得异常沉重。涌入的风掀开窗帘,窗外的风景快速掠过,却似乎都失去了色彩。我轻轻擦拭着泪水,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棠少坐在我对面,双手紧握成拳,眉宇间满是自责与痛楚。

    “霜儿,我知道我的话无法完全弥补你心中的伤痛,但我愿意用我的余生去守护你,保护你珍视的每一个人。”棠少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深处发出。

    我深呼吸几下,“过去的事已无法弥补,我和你走到今日真可谓坎坷不断,但今后的路只怕更艰险。昨日言心问我的话想必你也猜到了,我知道,你心里比我更难受。接下来韩奕要做什么,我心里既有数,却也没底。”

    “无论他想做什么,我心中的道义还没泯灭!”棠少咬着牙,“他不要想以九五之尊来强迫我做任何事,这个天下,还不全是他的。”

    他的气息粗重,忽地冷笑一声,倾身过来靠近我,沉声道:“霜儿,谶语而已,不必放在心上。你在我身边,他抢不走的。”

    ===

    延兴门外,不出预料地,卫兵截停了我们的队伍。

    只许棠少和我二人入城,换乘他们准备的马车。我以有伤为由要带上仆从,也被拒绝。甚至,轮椅都不许用,我的拐杖也是被反复敲打检查过没有暗藏兵器后才放上车。

    韩奕,你未免小心太过了。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经这么一遭,依然气闷得要紧。谁知到了兴庆宫门口,卫兵又要求我们下车步行进入。

    好家伙,正午的太阳能把人烤熟了,还有这么远的路居然要步行。这里又不是皇宫禁苑,以前进兴庆宫也都是乘车辇。这韩奕,京畿道都没拿下呢谱先摆上了!

    我恨恨看那卫兵头子一眼,不再多言,接过拐杖转头就走。

    方走了两步,身子忽地一轻,是被棠少横抱了起来。

    “这拐杖抡起来也能伤人,”棠少冷冷地朝后撂了句,“不如你们拿在手上更放心些不是?”

    说罢,我便配合他双手一松将拐杖掷在地上。前行几步回头看去,那三个卫兵还在那倒伏在地的拐杖边上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有一人将其拾起,快步追了上来。

    没忍住我嘴里“嗤”地一声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这下我心里多少有点底了,今日韩奕就是要为难我们的。

    棠少就这样一直抱着我到了绘春殿门口。不等殿门口内侍通传,居然一脚蹬开了殿门,堂而皇之地迈步进去。我本来准备下来了,可看他并没有要放下我的意思,只好将双手老老实实地再圈住他的脖颈。

    原本殿内丝竹悦耳、觥筹交错,随着我们这一通动静,殿内倏然陷入一片死寂,殿中坐席几十个人齐齐望向我们。

    瞬间数名卫兵持剑围住我俩,门口那两个内侍才跌跌撞撞地赶进殿内。

    这时,内里高台上立起一着玄黑色礼服之人,抬起一只手作禁止状,一边沉声吩咐:“都退下,这二位是朕的贵客。”

    他发了声我才反应过来,是韩奕。

    呵,做皇帝了啊。

    他身边的内侍弓着腰撵着小碎步行至我们跟前,引导我们上了上席。

    “什么样子啊……成何体统……”

    一旁坐席上的几人对我们指指点点,议论声不大不小正好落入我耳中。

    到了几案边,棠少才将我轻轻放下。我扶着他的手臂单腿跳了两步,正要坐下,忽地听到韩奕诧异问道:“你受伤了?”

    我没理会,还特意将左边的袖子拽高一点露出缠在手掌上的麻布。

    “给她准备高凳。”韩奕紧接着吩咐。

    “不必了!”我高声回道,“还贵客呢,确定不是刺客?”

    一边说着,一边借着棠少的力一屁股坐在软席上,将还折着的右腿洋洋洒洒朝前伸直,就那么突兀地伸出一排几案外。

    坐下后我继续没好气地说:“轮椅不让入城,拐杖被疑藏刀,太阳炙烤着还要步行入兴庆宫,早知不来了。”

    我微抬眼觑了眼韩奕。我们的坐席是他座下左边第一席,所以他脸上的神情完全能看得分明。

    韩奕黑着脸,嘴角绷着,双眼寒气森然盯着尚未闭门的殿外。

    “二位太过放肆了!”此时我们对面一人站起身,竖着手指遥遥点了我们一下,“面见圣上未行大礼,是陛下体恤,却还继续出言不逊……”

    “是谁?!”

    那人话未说完,被韩奕厉声打断。我这才注意到身边棠少的手紧握成拳,再看他正死死盯着对面斥责我们那人。

    “李续!”

    这两个字似是从棠少牙关咬碎了迸出来的,虽然声低,却听着让人不禁胆寒。

    李续……?

    这名字颇为耳熟。

    我还未来得及细想,韩奕又厉声问:“是谁?”

    这下我也纳闷地看向他,确实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只见他横眉看向对面那叫李续的人,继续问:“是谁故意为难他们?”

    原来那些卫兵归这个李续管,呵,那怪不得了,这人一看就是狗仗人势的。这人能坐首席,应是韩奕目前职位最高的权臣了,大概是个武官。

    想到此,“李续”这个名字突然与我记忆中的某个点对上了——

    泾台军都督李续!

    那边韩奕与李续正在一来一去说着什么,我完全没听进去,只赶忙问棠少:“我记得去年李续不是被你捉住了,怎么现在人好好的?当时没给他军法处置了?”

    棠少面色忿忿,说:“当时兵部要求将李续交由他们处置。那时还以为兵部被朱氏控制,如今才知,原来兵部早已是他的走狗!”

    我深叹一口气。

    所以这前前后后很多结都解开了。卫珣多年筹谋,其实最终都为韩奕和前燕做了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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