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妄越过人群，蹲下身，捡起高跟鞋，横抱着顾楠向观众席走去。周围人拿着手机拍照，表情奇异。

    顾楠抓着时妄的衣领，悄悄抬头去看时妄。时妄脸上没什么表情，嘴唇抿成一条薄而直的线。

    时妄在生气。

    根据以往的经验，顾楠很快判定出时妄的情绪。

    “别生气了，时妄。”顾楠软着声调对时妄说。她搂上时妄的脖子，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面对顾楠的服软，时妄无动于衷。他一言不发走到观众席。高处，宁晚星三人正向他们招手。

    时妄抱着顾婻走到她们前面的位置，将顾楠放在座椅上。

    他接过宁晚星递来的塑料袋，蹲下，从塑料袋里拿出纸巾，创口贴，鞋袜等物品，掀开顾楠的裙摆撩到膝盖处。

    他抽出一张纸巾，握住顾楠的脚腕处轻轻擦拭顾婻的脚底。顾婻白皙细嫩的脚底被小石子儿硌出了红印，看着有点瘆人。

    擦干净之后，他撕开两张创口贴，贴在顾婻磨红的脚后跟处。

    在时妄帮顾楠穿袜子时，顾楠忍不住动了动腿，时妄抓住她不安分的小腿。温热的触感似乎顺着神经末梢传到心里，酥酥靡靡的，连带着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感到颤栗。

    宁晚星三人在后面看着顾楠细心体贴的样子，头凑到一起：“现在这么看来，时妄可能是爹系男友。”

    “我酸了，竟然连袜子都亲自帮楠楠穿。”

    “什么时候我也能找到这样的男人啊。”

    ……

    时妄仰头看向顾楠：“万一地上有玻璃渣呢？万一你被人踩到了呢？伤到脚怎么办？你能不能爱护一点自己，不要总让人担心。”

    计算机系就在法学系旁边，他自然也能看到顾楠蹬掉高跟鞋。其实这也没什么的，即使受伤了那也只是小事。但自从小时候那次事故后，他不希望顾楠受到任何伤，小伤也不行。

    “知道了，我下次不会再这样了。别生气了，好不好？”顾楠认为这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时妄生气真的很罕见，她也只好服软认错。

    时妄把顾楠的裙摆放下，低头整理东西。

    见他态度缓和，顾楠忙转移活题，她俯下身歪看着他收拾东西:“时妄，你报项目了吗。”

    “没有。”

    “宋远和范忱呢？”

    “没有。”

    “你们怎么都不报项目？”

    顾楠有些疑惑，以往运动会，他们都会报上一两个项目，为班级加分。

    “配合程谨。”时妄起身，在顾楠旁边的位置坐下。

    “嗯？”

    时妄凑到顾楠耳边，降低音量告诉了她程谨的计划。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畔，痒痒的，顾楠不自然地撩了下耳边的碎发，说：“就算你们不参加，那不也还有其他人吗？程谨有把握吗？”

    “放心吧，他原本是体校的，多边形战士。原本都被省队选上了，但他妈不让他去，把他转去了一所重高，让他好好学习。”时妄说。

    “这么说的话，你们对他也没有什么威胁吧？”

    “他说，怕我们上场太帅了，把他的风头抢没。”

    “……”

    确实有可能。

    -

    程谨的第一场比赛要开始了，顾楠换好衣服，和宁晚星几人匆匆赶到跑道旁，打算给他加油。

    程谨正在热身，他活动了下脚腕，蓦然抬眸，正好对上了李田溪的视线。

    见李田溪躲开视线，偏头看向别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咧着嘴笑。

    好傻啊。

    李田溪心道，但她一直用余光追随着程谨的身影，别扭又青涩。

    “走啦走啦，去终点等吧。”顾楠笑着推搡着李田溪往终点走去。宁晚星和萧然在旁边调侃李田溪刚刚少女怀春的神情，逗得李田溪红着脸，伸手揪她们的头发。

    见程谨快跑到终点，宁晚星不由分说塞给李田溪一瓶水：“去给程谨送水呀。”

    “要送水你自己去。”李田溪想把水塞回宁晚星手中，她身后的萧然抓准时机，轻轻一推，李田溪正正好好撞进了刚越过终点的程谨怀里。

    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急促的心跳声，喘着粗气的呼吸声，攒动的喉结，脖颈流过的汗珠，还有少年不知所措无处安放的双手。周围嘈杂的声音仿佛被按下消音键。

    李田溪的感官在一瞬间被无限放大，却也只放在了程谨身上。她看到程谨眼底闪过的慌乱，紧张，还有一丝暗喜，听到了少年急促炽热的心跳，其中似乎也夹杂着她的。

    她好像，喜欢上程谨了。

    李田溪猛然回过神，她把水塞进程谨手里，慌忙跑进人群，不见踪影。

    程谨呆愣在原地，慢慢扬起笑容，止不住地傻笑。

    曲阜过来叫他去准备下一场比赛，他一直在曲阜耳边念叨：“她刚刚给我送水了诶，你看到没？她还抱了我一下，嘿嘿，她笑起来好可爱，脸都红了你说我是不是快成功了？”

    看着眼前激动得像只二哈一样的程谨，曲阜有些嫌弃地说：“正常点，3000米快开始了，赶紧去检录。”

    “可她抱我了诶！我一冲过终点，她就……”

    “萧然推她的。说起来你可得好好感谢她们三个，萧然和宁晚星都已经帮你准备好了，你可得好好把握机会……”

    -

    “田溪，田溪，你咋啦？刚刚怎么回事？”顾楠找到蹲在路边捂着脸的李田溪问道。

    她刚刚只是和时妄宋远商量晚上去哪儿吃饭，转头就看见李田溪撞进程谨怀里，惊得她赶忙抛下时妄宋远去询问宁晚星。

    但对方让她去安抚一下李田溪的情绪，便神神秘秘地拉着萧然走了。

    李田溪抬起头，她满脸通红，耳夹红得能滴血。她咬牙切齿道：“这么多人，萧然……她竟然把我往程谨怀里推！呜呜呜，我的清白没了。”

    “你的脸很红，你害羞了是不是？你喜欢程谨？”顾楠蹲下身，看向她，那双远远的猫眼透露着认真。

    “才……才没有。”李田溪别扭地嘟囔道，她还想再说，却听到顾楠小声地自言自语道：“两情相悦……真好啊……”

    李田溪察觉到顾楠有些不对劲，她思索片刻，小心翼翼地问：“楠楠，你为什么会觉得时妄不喜欢你？他的行为，很难让人认为他不喜欢你啊！”

    “他自己说的，说只是把我当妹妹，而且……我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人喜欢呢……”顾楠的声音慢慢变小，失落又带着抵触。

    “怎……怎么会不喜欢你呢？”李田溪语无伦次地说，“你看你长得这么好看，性格也好，又这么优秀，谁会不喜欢你啊？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有人跟我说过，说除了他，其他人都不会喜欢我，就算是亲人，也只是因为血缘关系。他说喜欢我的人都是看上了我的皮囊，我的家世。抛去这些，没有人会喜欢我。就算我再乖巧，再听话，也只会造人讨厌。他说我是世界上最讨厌的人。”

    顾楠无意识地咬着下唇，喃喃道，“还有好多人说我任性，说我比不上我姐和我弟还说我是我们家的扫把星。”

    她原本是不信的，爸爸妈妈这么爱她，姐姐弟弟这么宠她时妄哥哥和宋远哥哥这么喜欢她，周围的人都说“楠楠这么可爱，可招人喜欢了”。可是，可是... ...可是一个月过去了，还是没人来找她，可是说她讨厌的人越来越多... ...

    “那是他们在PUA你！漂亮是你的资本，就是你自己的一部分。就算有人一开始是因为你漂亮才喜欢你的，但在慢慢接触的过程中，就会因为你的善良，你的正义而喜欢你。漂亮和家世只是你的一个叠加buff，”

    李田溪握着她的手，认真道，“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值得被爱，谁说一定要优秀才有人喜欢。真正爱你的人，即使你深陷囹圄，也会对你不离不弃。”

    类似这样的话，父母和心理医生都说过很多次。但这样的观念和想法已经沉淀在她的潜意识里，深根固蒂，将会笼罩她的一生。

    顾楠扬起一个笑容：“嗯，我没事了，去看比赛吧。”

    “好。”李田溪扶着膝盖想站起来，但蹲的太久了，腿有些麻。她差点一屁股栽在地上，幸好及时稳住身形。旁边的顾楠也差点摔着，两个女生相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阴霾仿佛全部都消散了，但两人都清楚这不太可能，不过人总要活在当下，及时行乐嘛。或许以后她们还会面临更多的烦恼，但眼下的这种开怀，却是最无价的勇气。

    顾楠搂着李田溪的胳膊，问道：“田溪，如果程谨给你表白，你会答应吗？”

    “你问这个干嘛？”李田溪反问道。

    “哎呀，你快说呀，认真回答，不准敷衍！”顾楠眨巴着大眼睛，神情严肃道。

    “应该会吧，那要看他的态度如何。”李田溪说，“那如果时妄给你表白，你会答应吗？”

    顾楠果断道：“不可能。”

    “假设一下呀。”

    顾楠正要回答，萧然和宁晚星从两人身后冒出：“你们俩在这儿啊，我跟你们说啊，程谨刚刚跑三千米，甩第二名一圈。跑过终点还做了五个俯卧撑，起来后发现田溪不在，没看到他刚刚装逼，被气得……哈哈哈哈，你看，现在还在跟曲阜吐槽。”

    “这是脑子没病的人能干出来的事吗？不怕社死啊他俩。”李田溪嘴上吐槽着，但视线很诚实地寻找程谨。

    程谨此刻正一手搭着曲阜的肩，一手拎着衣领扇风，下着楼梯。转头瞥见李田溪四人在不远处站着，他激动地大步往下赶，打算去打个招呼，刷刷存在感，然后

    ——

    一脚踏空，悲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