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秋时分,温和的日光透过玻璃洒在人身上。

    大巴车行驶在还没有完全修缮好的路段上,颠簸到像是在坐碰碰车。

    当第三次脑袋撞到车窗玻璃之后,时溪终于被迫从睡意中清醒了过来。

    她蹙眉低呼了一声,然后抬手揉了揉头。

    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映入眼帘的是大片大片的农田和零星的树,偶尔有斑驳破败的房屋,上面依稀可见用各种涂料写着的标语。

    时溪有一瞬间的失神,反应了几秒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明明昨晚她还在陪程可漾喝酒,听她骂了一夜自己的前男友,这会儿应该出现的场景分明是她躺在家里的大床上为宿醉补觉,为什么会一睁眼就到了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大脑运转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了。

    领导为了让她不再当事务所业绩垫底的,派她接了个据说没什么难度的案子,这几天需要去那边实地了解情况取证。

    时溪甚至回忆不起来早晨自己是靠怎么样的意志力爬起来去坐的车了,于是捞起手机给程可漾发了条消息过去。

    对面很快就回复了条:

    显然是为了继承家产的动力。

    配上了个“真相只有一个”的表情包。

    时溪拿起手机,倚靠在座位上,手指在屏幕上翻飞几下:知道太多只会害了你。

    白色框立刻跳了条语音过来,程可漾声音还能听出来宿醉后的沙哑:不过我说你爸非费这么大劲干嘛,找人把你安排到那律师事务所说是为了锻炼你,做不出点成绩就断你后路,但他就你这一个闺女,家产以后不留给你还能给谁。

    时溪:保不齐哪天老时觉得从我身上看不到希望了,从哪弄个儿子出来。

    程可漾:以你目前屡战屡败快没案子接了的情况来看,还真没准。

    时溪:所以说我苦啊,为了生活苦苦挣扎的小白菜一颗。

    程可漾:少来。劳动人民听到这话都得拿唾沫星子淹死你。

    时溪:那我可得维持好跟你的友谊,毕竟我住不起江景别墅,要淹也是先淹你。

    程可漾:【再见】表情包

    大巴车在半个小时后终于到达终点站,但这里离时溪要去的最终目的地还有一段路程,需要明天再转车。

    她全身僵硬地拎着行李箱下了车,深觉这驾照确实非考不可了。

    环顾四周,小县城很是冷清,但总算看起来稍微现代一点。

    路边有一些小店开着,店铺外招牌暗淡,显得没什么生气。

    时溪跟着手机导航,没走很远就找到了公司行政给订好的宾馆。

    一个三层的建筑,宾馆前台给安排到了二楼左边的房间,设施很简单,但好在看起来还算干净。

    她洗完澡沉沉地睡了一觉。

    醒来时透过窗户看到外面已经沉没在暮光中了,远处的云被日落染成了橘粉色。

    时溪睡眼惺忪地躺在床上,突然感觉到肚子微微胀痛,然后很快意识到似乎是例假来了。

    等从洗手间收拾好出来,她摸摸扁平的肚子才发现自己好像一整天没吃饭了,于是准备出去走走,顺便找点东西吃。

    往楼下走的时候收到了程可漾稍发来的微信:

    安全感就是遇上前男友和他现女友,但老娘化了完整的妆。

    晚风习习,时溪穿着宽松的T恤趿着夹脚拖鞋,天然微卷的长发随意散着,因为懒又想着反正在陌生的地方,索性直接素净着脸出门了。

    她十分钟后坐在一家饭馆里捧着手机回:安全感是没有前男友...

    饭馆虽然不大,但做的菜味道还不错,时溪心满意足地吃完了一碗饭。

    因为桌与桌之间间隔不远,期间不时能听到隔壁桌几个人聊天的对话,似乎也是南城口音。

    其中一个人突然说:“傅老师发信息来了,说他马上就到。”

    没过一会儿,那人向外招了招手,声音稍大了一些:“在这儿。”

    时溪无意识地抬头顺着声音往外看了眼,然后脑子里轰的一声,整个人当场愣住。

    正在往里走的人一身浅色的衬衫,袖口被挽起到小臂处,俊朗的五官好似自带了种清冷感,跟周围嘈杂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像被人突然在身体里点了串鞭炮,时溪整个后脊背僵住,大脑空白,感觉心脏在一片沉寂的死灰中被唤醒。

    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她迅速低下了头。

    然后脑子里开始像幻灯片一样涌现出很多画面。

    怎么也没想过会再遇到傅之衍,还是这样一个场景。

    时溪垂眼瞥了一眼自己的打扮,想起刚刚跟程可漾说的话,有种想要当场咬舌自尽的冲动。

    对,她没有前男友,但有前告白被拒未成男友!

    虽然是七年前高中刚时的事了,但傅之衍还是给她几乎空白的感情经历里添上了最难以忘怀的一笔。

    那个时候时溪和程可漾都在一中,只不过她俩是吊车尾的那个班,而傅之衍永远在年级红榜的第一,是各科老师心尖上的好学生。

    高三的最后,她俩决定一人做一件疯狂的事来纪念这被荼毒的三年。

    于是刚拿到驾照不久的程可漾瞒着父母把家里最贵的那辆车开了出去,直到撞了车头被她爸发现揪回去痛批了一顿,时溪则被程可漾怂恿着去跟暗恋的人表白。

    之后某个提前放学的晚上,学校旁边的一条巷子里,时溪堵在了傅之衍的面前。

    少女五官明艳,浓长的眼睫轻眨,抬头看着他时唇角的笑容弧度完美:“傅同学,请问你有没有兴趣认识一下呢?”

    时溪语调波澜不惊,甚至听起来带着点漫不经心。但只有她自己才能感觉到跳的越来越快的心脏,和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的喉咙。

    夕阳斜斜地洒在对面的人身上,傅之衍穿着有些旧的干净白衬衫,深色的短发干净清爽,目光无波地看着她。

    接着,时溪听到了从头顶上方响起的清冽声音:“不好意思,没兴趣。”

    然后他在绕过时溪往前走了几步后又停下,回头说了一句:“你的人生没有别的事可干了么?”

    这事给她的打击太大,以至于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程可漾在学校里见到傅之衍都是斜着眼神的。

    但时溪也并没有因此被激励到发奋图强,只是在咸鱼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高考结束后出分,她勉勉强强过了二本线,在时景曜的威逼利诱下选了个完全不感兴趣的法律专业,但她本来也没什么特别感兴趣的,就随便了。

    时景曜是个生意人,自己文化程度不高,所以一心想让自己闺女能从事一些看起来比较有文化的职业,老师医生这种肯定是没戏,只有律师这种危害性相对没那么大的还能搏一搏。

    至于傅之衍,时溪后来听说他放弃了两所top高校的录取,选了国外全奖的offer,之后就出了国。

    本以为两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什么交集了,没想到会在一个偏远县城的小饭馆里再遇到。

    但他看起来和七年前几乎没有太大的差别,还是让人那个很难忽视的长相。除了更多了一些成熟的气质,身上那种沉静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依然像少年时期一样。

    时溪这会儿坐在靠里面的一张桌子,如果走的话势必要经过他们旁边。

    虽然她也不太明白自己这种心虚的感觉从何而来,但就是莫名的慌。

    她咬住下唇,侧头用手臂支着下巴,听到旁边桌的四个人断断续续的聊天。

    傅之衍坐在和时溪之间隔了一个人的位置,期间应了两句,嗓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其中一个男声突然问:“傅老师,听说你刚从英国回来没多久是吗?怎么没考虑留在那儿呢?”

    那边过了几秒后淡淡开口:“国内还有点事儿。”

    有人转了话题道:“明天我们要去的那个合川村是不是条件得比这儿还艰苦了?”

    话音刚落,另外一个人立刻说:“这不显而易见么,听说那地方人都没多少。别的科研狗天天泡实验室,我们是天天跟大自然做亲密接触。”

    “行了别抱怨了,总比另一组去了深山两个月的强多了,最起码还能吃上热饭。”

    ......

    时溪脑子里乱糟糟的,但还是捕捉到了几个关键字眼:合川村。

    原来他们也要去这个地方。

    那岂不是很难不撞上?

    她边想着边单手用筷子戳着碗里所剩无几的米饭粒,觉得以后出门还是得先看黄历。

    但突然间感觉小腹又隐隐胀了起来。

    她手揣兜里握了握刚刚出门前放在口袋里的卫生棉,只想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心里腹诽了几百遍后,旁边的人似乎终于吃完要走了。

    几个人结完账往外走,时溪也赶快站了起来。往收银台去的时候,她余光瞥到走在最后的人似乎脚步停顿了下。

    但没功夫多想,她很快掏出手机付了钱准备直奔回宾馆。

    走出去才发现天已经暗了下来,路边有昏黄的灯亮起。

    出门没多久的那三个人正站在路边,似乎在等另外一个人把车开过来。

    时溪看到后立刻转身向左走,但刚走了没几步,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喊:“小姑娘,你东西掉了呀。”

    她下意识地回头,就看到老板娘已经追了出来,手上还举着那枚本应该躺在她兜里的粉红色。

    而不远处的几个人也显然听到了这边的动静,齐刷刷地转回身。

    时溪一抬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几米外的傅之衍看过来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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