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弈

    南诏王刘俞一路提溜着鸟笼回来,笼子里还有只南诏特产的绿翠鸟吱哇乱叫,这副模样仿若京都纨绔子弟。

    副官郭论瞧着常驻书房的大丫鬟蜜翘不在,立刻上前指挥着一众小厮给王爷解下大氅、头冠、玉带等一应配饰,又亲自引着去屏风后换了家常的衣裳,才服侍着人在书案前坐下。

    “今日是什么事吗,怎么这个时候还在王府?”刘俞边问边让小厮把昨天看到一半的朝廷邸报拿出来。

    按南诏王府体系,王府外务如打理封地、邸报抄送等,由王爷连带长史、副官处理;内务如府中一应人口杂事、粮食嚼用、以及部分王府私有的田庄,通常由王妃带几个女官、管事设计经营。

    与内宅的管事不同,这些副官虽都是为南诏王服务,同他也关系亲密。但他们仍是真正带衔的朝廷命官,身上起码都带着举人的功名,不会像奴仆一样随叫随到。对这些读书人,刘俞面上是相当尊重的,一应供给都十分丰厚。而郭论就是他的副官中,比较得用的一个。

    “我上午时为王爷整理账册及文案,无意间发现了这个,”郭论意味深长地递上一封书信,“这是葛家那边送来的,王爷您之前不是提过吗?”

    “原来是他们家,”刘俞顿时笑出声,他径自撕开信封,“真没想到他们会愿意与我进一步商议。”

    “看来还是常枳急啊,他们这些世家出身的就是心高气傲,只知道横冲直撞的,”刘俞道 “直接把人逼到我这里了,对我们来说,真正是好事呢。”

    刘俞拿着书信一目十行,突而啧啧道:“你这边可曾得过葛家大小姐的消息,此人性子如何呢?”

    “怎么突然问起葛家大小姐?”郭论被他问住了,一般除了婚丧嫁娶之时,谁会打听他人内在事务。

    本朝妇女16周岁才能行婚婚嫁之事,一般讲究的贵族人家或者是书香门第,都会将女儿留到18岁之后,以示爱女之心。而南诏王唯一的子嗣,南诏郡主今年不过12周岁,还没到适婚的年纪。

    “这葛家小姐,可能是南诏县有史以来最金贵的未嫁女了,”南诏县王爷思忖着,“如此大手笔的嫁妆,万一落到县令手里就不好了。”

    “那王爷的意思是?”郭论问。

    “这葛家世代经商,他家女儿带再多陪嫁,在县令府也只能为妾,仕宦豪门的底线是不可逾越的,县令常枳又自诩世家名流,”刘俞道,“但在我这边就不一样了,我愿娶葛家小姐为王妃。”

    郭论惊了:“但南诏王妃还……”南诏王妃是南诏王刘俞的正妻,在刘俞还是太子长子时就与他结缡,后刘俞封南诏王流放南诏县,她也成为南诏王妃,跟随刘俞来到此地。他们这些下属虽不清楚清楚王爷夫妻感情如何,但也从未听闻南诏王府内宅出过什么大事。

    “我的女人不都称王妃吗?”刘俞漫不经心道。

    “但葛家恐怕没那么好糊弄,”郭论明白过来刘俞的意思,但作为副官他对南诏县各大户有较为深刻的了解,便提醒道,“葛家在南诏世代经营,与各家都有联姻,是真正的地头蛇。且这边听闻葛家势力常年流窜高棉、安南,上马为匪驻车为商,其势力行踪成谜。”

    “葛家铜铁矿占南诏县矿脉十之七八,平南省三分之二的铁器铜具,都是用的他家的矿料,但其声名在县内百姓间甚好,”郭论将自己这些时日所获的信息徐徐道来,“据传,葛家葛崇常以自家产业不耗大元丝毫民力而自得。”

    “这是怎么……”刘俞闻言也不禁拧起眉头。由于他特殊的身份,向来比较关注军队、兵器、乃至铜铁矿,对于一些细节也是有所了解。这些经管铜铁矿的豪商,富则富矣,但在当地一般都以残暴、草菅人命著称。

    毕竟每一块矿石都是由人背着拖着一步步运出来的,据传每一位进入矿洞的工人,只能存活不到五年。对此朝廷一般是定时强征各城刑徒及闲人开矿,若仍不足,才由各直接经管的豪商采购健奴补足。即使是这样,民间也议论纷纷,其中言论以唾骂居多。

    “葛家铜铁矿同样血流成河,”郭论道,“但他们的矿奴全是外国民与黑奴,他们甚至没有采用野人。”由于南诏县周围多深山峡谷,便有前朝汉民为避战乱躲入其中,经二代繁衍之后,其子孙已不被新朝廷认可,便被民间称为野人。此等野人若被官商百姓捕捉,便自行落入奴籍。是以,南诏县除葛家之外的官营或私营铁矿,大都是掳掠野人进行开采。

    “罢了罢了,我必须得掌控葛家铜铁矿,他们家爱惜民力也好,”刘俞沉声道,“我会令葛家小姐统管南诏王府产业及南诏县封地诸事宜,再说,”他又突而笑起来,“若是葛家小姐真能为我诞下子嗣,也不是不能做我真正的王妃的。”

    郭论应了,又有些担忧。这南诏县虽土地不甚肥沃,良田也极少,但胜在近年来一向风调雨顺,又一年两熟,每年都能采收上不少粮草。若是葛家小姐不善经营,那王府损失也不小。

    “你不必担忧,”刘俞解释道,“今日我与图西省的马青峰联系上了,他那边来信同意划拨部分土地我们经营,过两日你就多带几个得力人手过去探看情况。等我这边事情了了,便亲自过来。”

    图西省与南诏县所在的平南省相邻,同样也是大元的边省,且与平南省不同,图西省多平原,人口相对繁茂,虽多经战火,但也比平南省好上许多,起码免去开荒之苦。

    “只是这马青峰?”有土地当然好,但不知是关键人是否可信。

    “马青峰旧姓邓,现任图西省主将,他以军屯的名义将土地与我们使用,你在外别露了口风。”刘俞道。

    “原来是邓家人,那我便放心了,没想到他家还有此等人物。”郭论也是又惊又喜,邓家是刘俞他爹也就是前太子的心腹,很是替前太子做了不少事,还以为在废太子风波中被现任皇帝屠光了,没想到还剩下这么个能人。

    “按青峰那边的意思,图西省用于军屯的土地应该不少,我估计我们人手不一定够用,”刘俞道,“便将南诏这边事务给葛家小姐处理,想来即便出事葛家也会替她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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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盼夏正在屋子里翻看着闲书之时,突而听到门外雪婵故意放大的声音:“添香姐姐怎么来了,我去端盏热茶来。”

    葛盼夏闻言立时站起身,她知道丫鬟添香是她爹的书房大丫鬟,也兼着通房的活计,算她半个庶母,面上还是得显些恭敬。

    “大小姐可方便?”添香在门外问道。

    “添香姐姐请进,”葛盼夏唤她进来,“自我院里嬷嬷走了,那些个丫鬟愈发没规矩,怠慢了姐姐。”

    添香却没进来,只在外面道:“不敢打扰大小姐,只是老爷有令,请大小姐赶快去书房一趟。”

    “好,姐姐稍待我片刻。”由于是去前院的书房,葛盼夏也没让丫鬟跟,便披上见客的外衣自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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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榴月过半,整个葛府都弥漫着一股子喜庆的气息。各院各房的门帘、纱窗、布帷都换成了红绸,连看门的小厮、粗使的仆妇都换了身鲜亮的褂子。

    送新鲜时蔬过来的佃农,一边帮着府里的仆妇们卸扁担筐里的货物,一边好奇的问:“府上这是有什么喜事吗?”

    相熟的仆妇笑道:“是的,我们府上大小姐出阁,要嫁到县城东道的南诏王府做王妃了。”

    “做王妃?”佃农羡慕道,“咱家大小姐真是飞上枝头,变成贵人了。”

    “咱们大小姐生得花容月貌,又知书识礼,”仆妇与他侃道,“虽是山里的女人生的,但她兄弟繁多,各个又身材魁梧,力能扛鼎……比夫人出的也不差什么,哪里就做不得贵人了。”

    “此话怎讲?”佃农狐疑,虽他不往常来府里,但对主家子息也略知一二。葛家主已近五十知天命之年,但女色上素来节制,膝下包括那位葛大小姐,也不过二子二女,哪来的繁多之说。

    仆妇咦了一声:“你家没人跟队去安南吗?”

    “怎么没有,家主一声令下,我家二子就去了。”佃农立刻否认,葛家的世仆除了及其困窘,孤儿寡母的边缘人家,哪户过得去的不让家里的男人搏一搏参加商队。即使当家的挥不动马鞭,帮着主家推推车,来回一趟的赏钱,也远胜过老实种一年的地。

    “那你家二子肯定不是个老实的。”仆妇抿嘴笑。

    “商队里有一对兄弟姓龚,最近每年都跟着跑商,几乎不落一次,大家都知道那是大小姐的弟弟呢。”仆妇道。

    “我二子不爱跟家里说跑商的事,”佃农道,“不过那俩人即使大小姐的弟弟,毕竟也不是姓葛的,葛大公子没意见吗?”当下寡妇二嫁风气极盛,大户的妾出去也有的是人家收留,他并不奇怪葛大小姐有别姓的兄弟。

    “哪来的意见,”仆妇嗤笑道,“你以为是你家里那三瓜两枣吗,还藏着掖着。只要有葛大小姐在,那都是自家人。跟我们这些世仆不同,那龚家兄弟可是自带了本钱,借了葛家的路子做买卖,葛大公子也没说什么。”

    “那自是跟我们这些不同,”佃农叹息道,“没想家主连山里的女人都能看上,可惜我家黄毛丫头没赶上这时运。”

    “说什么呢,”仆妇取笑他痴心妄想,“你家那闺女吃糠咽菜的随意养着,能有多好的品貌。家主与山里的女人好时,我也见过一次,那女人是真美,与我们汉地的不一样,但确确实实是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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